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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们忙着剥羊皮、割羊肉时,妇女们则准备着做饭、煮菜汤。“那天我们几乎没做别的事儿。 ”摩顿森说,“事实上,我们整个秋天都没什么进度。所以,我们只是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对于一年只能吃到几次肉的村民来说,那顿饭远比学校重要得多。 ”
每一位科尔飞村民都分到一份羊肉。整只羊都被吃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滴骨髓都被吸干后,摩顿森加入村民的队伍,在即将成为学校庭院的预定地点升起火庆祝。月亮悄悄爬过“科尔飞乔戈里峰”,升上晴朗的夜空,村民们围着火堆跳舞,教摩顿森诵唱伟大英雄格萨尔王的史诗,以及一首又一首唱不完的巴尔蒂民谣。
巴尔蒂人和大块头美国人一起跳着舞,唱着高山王国的征战之歌,歌颂从巴基斯坦蜂拥而来的帕坦野蛮战士;歌颂廓尔喀人与巴尔蒂王之间的争战。科尔飞的妇女们早已习惯了这个大块头,她们脸孔
发亮,站在熊熊火光边,一边拍掌一边跟她们的男人唱和。
那一晚摩顿森了解到,巴尔蒂人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多彩的文化传统,虽然他们的历史没有文字可循,其真实性却并未因此削减。围着火堆跳舞的一张张面孔,需要的不是教导,而是帮助,学校将是他们能够彼此帮助的地方。摩顿森望着学校的预定地点,现在那里不过是几条洒了羊血的沟渠。在他回到塔拉身边之前,也许没有多少进展,但自从那个跳舞的夜晚起,学校在他心里开始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对他来说,学校已经是真实的了,他仿佛看到学校就矗立在眼前,像满月银光照耀下的“科尔飞乔戈里峰”一样。摩顿森将脸转向火光。
塔拉·毕夏的房东不肯把舒服的车库套房租给夫妻俩,摩顿森只好把妻子的东西搬一些到他跟杜得辛思基合租的房间,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全塞进他的个人储藏室里。看着她的书和灯静立在父亲的乌木大象旁,摩顿森觉得妻子和父亲的生命也彼此联结起来了,正如那头木雕大象一样:象牙部位缠着
灯的电线,象尾则掉在她的牛奶架里。
塔拉取出她父亲留下的一部分钱,买了张双人床,小小的卧房也因为这张床变得更加拥挤。摩顿森惊奇地发现,婚姻给他带来了这么多正面影响:自打他到加州后,这还是第一次搬出睡袋,睡在真正的床上。而且这么多年来也是头一次,他终于可以跟人一起商量、一起讨论自他踏上科尔飞的土地后就没有中断的艰辛旅程。
“摩顿森越跟我分享他的工作,我就越觉得自己幸运。”塔拉说,“他对巴基斯坦有很深的热情,他也将这种热情延伸到他做的其他事上。 ”
吉恩·霍尔尼博士同样为摩顿森对喀喇昆仑山区的热情所感动,他邀摩顿森和塔拉到他在西雅图的家中一起过感恩节。霍尔尼和妻子珍妮弗准备了一顿超级大餐,让摩顿森想起他在巴基斯坦时,大家在抢学校时争着请他吃的那几顿盛宴。霍尔尼热切地听摩顿森讲述了所有经过,包括他怎样被吉普车挟持到可安村,连续吃了两顿同样的晚餐;常嘎吉怎样在库阿尔都请客,上了整只牦牛菜肴。摩顿
森一口菜都没动,继续讲述科尔飞的破土典礼——包括宰杀那只大山羊献祭,以及整夜的营火和舞蹈。
那个感恩节,有许多事情值得摩顿森感恩。当大家坐在壁炉前,喝着超大高脚杯的红酒时,霍尔尼开口了。
他说:“你喜欢在喜马拉雅山做的事情,而且听起来做得还不错。为什么不把这变成你的事业呢 ?那些争相请你吃饭、想贿赂你的村庄,他们的孩子也需要学校。但是没有一个登山界的人会举一根手指头帮助这些人,他们脑子里装了太多夏尔巴人、太多的佛教徒。如果我成立一个基金会让你当会长,一年盖一所学校,你意下如何 ?”
摩顿森紧握着妻子的手,这个想法好到让他不敢说话,生怕霍尔尼会突然改变心意。他赶紧喝了一口酒,平复自己兴奋的心。
那年冬天,塔拉·毕夏怀孕了。随着小生命的孕育,杜得辛思基充满烟臭的公寓也越来越不适合他们。塔拉的母亲丽拉从登山圈的朋友那里听说了摩顿森新事业的好消息,邀请小两口儿到蒙大拿州
去看她。丽拉住在波兹曼市的历史街,她的房子充满了艺术气息。摩顿森立刻爱上了这个在盖拉丁山脚下的淳朴城镇,他决定离开柏克莱,那里只有他攀登生涯的回忆。丽拉借给他们足够的钱付房屋头期款,于是夫妻俩买下了附近的一栋小房子。
早春时分,摩顿森最后一次关上柏克莱 114号个人储藏室的门,带着妻子和家当,开着自助搬家货车来到蒙大拿州,住进了离丽拉家只有两条街的小平房。远离了波兰杂工的二手烟和 14岁的持枪少年劫匪,这栋有清幽围篱庭院的小房子可以让未来的孩子们安心地玩耍和成长。
1996年 5月,摩顿森在伊斯兰堡机场填入境表格时,他的笔在“职业栏”那一格犹豫了许久。好几年来他都写“登山者”;这一次,他潦草地填入了霍尔尼建议的“会长——中亚协会”。霍尔尼预见,这个组织将如同他创立的半导体公司一样快速成长,除了在巴基斯坦,还会沿丝绸之路散布到各个“斯坦”地区,推广学校建设和其他人道主义援助计划。摩顿森则没那么乐观,盖好第一所学校都已困难重
重,他实在不敢想象霍尔尼所说的计划。不过令他安心的是,他有了年薪 21798元的稳定收入,同时也多了一份任重道远的责任。
摩顿森从斯卡都寄了封信给穆札佛,表示愿意给他提供一份薪水稳定的工作,希望他到科尔飞帮忙盖学校。离开斯卡都回到科尔飞之前,摩顿森也拜访了古拉姆·帕尔维。帕尔维的房子位于斯卡都南部山丘,附近都是翠绿的密林,隔壁就是华美的清真寺,土地是他父亲所捐,清真寺则是由他建造完成。在帕尔维被苹果树和杏桃围绕的庭院里,摩顿森提出了他对未来的保守计划:先将科尔飞的学校完成,然后明年在巴尔蒂斯坦其他地区再盖一所学校。他也邀请帕尔维加入。征得霍尔尼的同意后,摩顿森给帕尔维提供一些薪水,补贴他做会计师的微薄收入。
“我马上就发现,葛瑞格有一颗了不起的心。 ”帕尔维说,
“我们俩都渴望着帮助巴尔蒂斯坦的孩子们。我怎么能拒绝他呢 ?”帕尔维给摩顿森介绍了一位能干的斯卡都泥水
匠玛克玛,两人一起在星期五下午回到科尔飞。走在村里的新桥上,摩顿森惊讶地看见十多位科尔飞妇女穿着只有在特别日子才会穿的盛装迎面走来。妇女们跟他打招呼后,就忙着去拜访住在附近村子的娘家,因为那天是星期五,伊斯兰教的“主麻日”。
“有了桥之后,她们现在可以当天回到村里,所以每到星期五,科尔飞的妇女们就回娘家探视家人。”摩顿森解释说,“这座桥变成了联结母性亲情的一种纽带,让她们更快乐,不像从前那么孤单。谁能想到像桥这么简单的东西,居然可以给女性带来那么多的支撑。 ”
在远处的布劳渡河岸上,哈吉·阿里一如往常,像雕像般站在悬崖的最高处,左右分别站着塔瓦哈和嘉涵,哈吉·阿里用热烈的拥抱欢迎他的美国儿子回来,亲切地问候他从大城市带来的客人。
摩顿森看到他的老朋友穆札佛害羞地站在哈吉·阿里身旁,非常开心。两人热情拥抱,仔细打量着对方的面容,穆札佛尊敬地将摩顿森的手拉到自己的心口。
“永青那右?”摩顿森说着传统的巴尔蒂问候语,意思是“你好吗?”脸上满溢着关心。
“我那天其实还好,感谢安拉。 ”十年后回想当时的情景时,穆札佛已是即将失聪的老人,他温柔地说,“只是有点累。 ”
那天晚上在哈吉·阿里家吃晚饭时,摩顿森才知道穆札佛刚完成一趟历经十八天的艰苦行程。从斯卡都到科尔飞唯一的路又一次因山崩而中断,穆札佛刚陪同日本登山队往返巴托罗冰川,马上又带着一小队挑夫,每人背上四十公斤重的水泥,徒步二十五公里山路运往科尔飞。个子瘦小的穆札佛那时已经六十多岁,前后扛了二十趟水泥上科尔飞,日夜赶路,甚至顾不上吃饭,只盼着能在摩顿森到达之前把水泥准时送到。
“我第一次在巴托罗冰川遇到葛瑞格·摩顿森先生的时候,他是个非常和善的年轻人。 ”穆札佛回忆,“很幽默,喜欢开玩笑,也很愿意和我们这些穷协作分享东西。当我找不到他,担心他可能在冰川上丧生的时候,我整个晚上都没睡,一直在向安拉
祈祷,让我有机会救他。后来我找到他,我答应要用我所有的力量保护他。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帮助巴尔蒂人。我很穷,只能贡献我的祈祷,还有我的力气,我很高兴能给予这些,帮助他盖学校。后来,我搬完那些水泥回到自己的村子里,我太太看着我的瘦脸说:‘怎么回事 ?你被关进牢里了吗 ?”’说完穆札佛大笑。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摩顿森就在哈吉 ·阿里家的屋顶上踱起了步子。他现在是一个组织的会长,肩负更重的责任,不光是盖好这个偏远村庄的学校而已。霍尔尼对他的信任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宽肩膀上,他决定了,不能再参加没完没了的会议和庆宴,必须尽快将学校盖好。所有村民在工地集合后,摩顿森带着铅垂线、水平仪、账簿跟他们会面。 “盖学校,就像是指挥交响乐团一样。”摩顿森说, “我们先用炸药把巨石炸成较小的石头,然后几十个人在混乱中左弯右绕,把一篓篓石头搬给泥水匠。玛克玛像变魔术一样,用铲子铲两下就把石头理成整齐的石砖。妇女们则从河里挑水过来,倒在大坑
里搅和水泥,然后泥水匠把混好的水泥抹在石砖上,一排一排把砖慢慢砌起来。孩子们趁水泥没干赶紧冲过来,用小石头把石砖间的空隙填满。
“我们非常兴奋,特别想帮忙。 ”学校老师侯赛因的女儿泰希拉说,当时她只有 10岁。“父亲跟我说学校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可我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所以跑到工地想看看大家为什么这么兴奋。家里每个人都去帮忙了。 ”
“葛瑞格医生从他的家乡带了些书来。”哈吉·阿里的孙女,当时 9岁的嘉涵说,“里头有些学校的照片,所以我大概知道我们要盖的是什么了。葛瑞格医生穿着干净衣服很高贵,照片上的孩子看起来也都很干净。我当时在想,如果我去上学,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很高贵。 ”后来她和泰希拉成为了科尔飞学校第一届的毕业生。
整个六月,学校的墙慢慢筑高,但是每个工作日都有一半的工人跑去照顾庄稼或是牲畜,建筑进度比摩顿森预期的落后很多。
“我努力扮演严格公正的工头角色。 ”摩顿森说,
“我整天待在工地,从日出到日落,用水平仪确定墙砌得够平,用铅垂线量它们够不够直。我手里一直拿着笔记本,眼睛盯着每个人看,焦虑地计算每一块卢比。我不想让霍尔尼失望,所以我逼大家逼得很紧。 ”
8月初一个晴朗的午后,哈吉·阿里在工地拍了拍摩顿森的肩头,邀他一起去散个步。老人带着摩顿森往上走了一个小时,脚劲好得让比他年轻几十岁的美国人自叹弗如,但摩顿森也觉得时间正在一点一滴地浪费。当哈吉·阿里终于在狭窄的岩架上停下来时,摩顿森已经气喘吁吁。
哈吉·阿里等到摩顿森喘过气来,让他看看眼前的景色。空气是高山上特有的清新,远在乔戈里峰之外,喀喇昆仑山脉内层的冰峰直刺蓝天。千米之下的科尔飞,逐渐成熟的麦田一片翠绿,但看起来那么渺小脆弱,仿佛漂浮在岩石海洋中的生命之舟。
哈吉·阿里伸手放在摩顿森的肩上。“这些山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他说,“我们也一样。 ”说着他拿
出象征村长权威的棕色羊毛“托比帽”,戴在银白的发梢。“你不能决定山该做什么。”他语调中的严肃把摩顿森震慑住了,一如眼前的景色。“你必须学会聆听它们。所以我也请你听我说,因为全能安拉的慈悲,你为我的村民做了很多,我们很感激。但是现在你得再为我做一件事。 ”
“我愿意做任何事。”摩顿森说。
“坐下,不要说话。”哈吉·阿里说,“你把大家都快逼疯了。 ”
“然后他伸手把我的铅垂线、水平仪、账簿全都拿走了,快步走回科尔飞。”摩顿森回忆道,“我跟着他走回屋里,不知道他要到底做什么。他脖子上一直戴着一个皮串,上头穿了一把钥匙。他用钥匙打开一个褪色的木雕柜子,把我的东西锁在里头。里面放的都是重要的东西,有腌山羊肉、他的祷告珠,还有他那把旧式英国滑膛枪。然后他要莎奇娜备茶。 ”
在莎奇娜煮“白玉茶”的半个小时里,摩顿森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哈吉·阿里则用手翻着他最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