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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就去了。人在年轻的时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
除了知道坦桑尼亚位于肯尼亚和卢旺达之间,他们对那里一无所知。在摩西,路德教会把摩顿森一家安顿在一幢曾属于希腊枪贩,后来被政府没收的大房子里。就像人们常说的 〃傻人有傻福 〃一样,一时冲动来到非洲的这家人,立刻深深爱上了这个在 1961年独立的国家。
〃年纪越大,我越感激拥有那样的童年。那是天堂。〃葛瑞格说。
和那栋被如茵绿草包围的大房子相比,葛瑞格觉得院子里高大的胡椒树更像是他真正的家。 〃那棵树是安定的象征。 〃他说,〃黄昏时,住在树上的几百只蝙蝠成群飞出觅食。雨后,胡椒的味道弥漫整个院子,香极了! 〃
登普西和妻子洁琳都不会强迫别人信教,所以他们家越来越像是当地人的社区中心。登普西在院
子里设了一个垒球场,胡椒树的大树干做球档;他还组建了坦桑尼亚第一个高中篮球校队联盟。但登普西和洁琳真正的生活重心不是这些。
登普西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他生命中最伟大的成就——募款兴建乞力马扎罗基督教医学中心,也是全坦桑尼亚第一所教学医院。洁琳则投身于摩西国际学校的教育工作。这所学校就像一座文化大熔炉,将移居当地的各国小孩集中在一起。 〃就像个小联合国,学生来自二十八个不同的国家,在犹太人的光明节、基督教的圣诞节、印度的排灯节等各国节日都会举行庆典。〃葛瑞格就读于这所学校,快乐地徜徉于各国语言文化之海。国籍差异在他看来微不足道,所以当小朋友们因为国籍不同而打架时,他总是很难过。有一段时间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关系相当紧张,印巴籍的学生会在下课时玩战争游戏,假装拿机关枪扫射或做出将俘虏斩首的动作,这是童年经历中最让葛瑞格痛苦的。
〃葛瑞格讨厌跟我们上教会。 〃洁琳还记得,〃因为每一位非洲老太太都想摸他的金发。 〃除了这一
点,葛瑞格是在没有种族意识的童年中长大的。
十一岁那年,葛瑞格爬上了他生命中的第一座高山。〃打从六岁起,我就老盯着乞力马扎罗山的山顶看,央求父亲带我到那儿去。 〃终于,有一天葛瑞格得偿所愿。〃我走到喘不过气,一路呕吐着爬上山。我恨死了当时的感觉,但当我在晨曦中站上山顶,俯视着脚下广袤的非洲平原时,我知道自己注定会爱上登山。〃葛瑞格说。
洁琳一共生了三个女儿,凯芮、桑雅以及在葛瑞格十二岁时出生的克莉丝塔。家中其他三个孩子很快就长得跟父母一样健壮,克莉丝塔却一直纤弱瘦小。她和家里其他成员看起来迥然不同。一周岁时注射天花疫苗,她产生了严重的过敏反应。 〃她的整只手臂发黑。 〃洁琳说。她认为那次注射的牛痘病毒可能导致了克莉丝塔后来的脑疾。三岁时,克莉丝塔感染了严重的脑膜炎,之后再也没能恢复健康。快八岁时,她开始出现经常性的抽搐,医生诊断为癫痫。即使在癫痫没发作的时候,克莉丝塔也同样承受着痛苦,〃她很快就学会了认字,但那对她来说
只是一堆声音,她完全不知道那些声音所代表的意思。〃
成长中的葛瑞格是克莉丝塔的守护者,他不让她受任何人的嘲笑。 〃克莉丝塔是我们兄妹中最棒的。 〃他说,〃她从容优雅地面对自己的缺陷。比如,她早上得花很长的时间才能穿好衣服,为了尽可能不耽误大家上学,她会在前一晚把衣服准备好。她相当体贴,善解人意,这一点,很像我们的父亲。 〃
葛瑞格满十四岁那年,父亲那所拥有六百四十个床位的教学医院终于峻工,坦桑尼亚总统在落成剪彩时出席并致辞。为了庆祝医院落成,登普西在院子里举办烤肉派对,买了成桶的甜酒,又将院子里的灌木丛砍光,以容纳五百位当地客人和外宾,还在胡椒树下搭了个舞台。登普西穿着黑色的坦桑尼亚传统服装上台致辞。
他表情平静,用斯瓦希里语说: 〃十年后,乞力马扎罗基督教医院的每个部门主管都将是坦桑尼亚人。这是你们的国家,这是你们的医院! 〃
〃我可以感受到在场非洲人的快乐和骄傲。 〃葛
瑞格回忆道,〃他们原本以为我父亲会说: '看看我们帮你们做了什么! '但是他却说'看看你们为自己做了什么'!〃
结果正如他所言。他盖的医院至今依然存在,是坦桑尼亚最好的教学医院;而且在医院建好十年后,所有部门主管都是非洲人。我觉得很骄傲,这个有着博大胸襟的男人是我父亲。他让我,让我们所有人认识到:只要你相信自己,就能做成任何事情。
当学校和医院都建好,步入正轨后,摩顿森一家在坦桑尼亚的工作也告一段落。有个诱人的工作在耶路撒冷等着登普西——在橄榄山上为巴勒斯坦难民建一间医院——不过登普西和洁琳决定,该让孩子回去体验美国生活了。
要回到久未谋面的祖国,葛瑞格和妹妹们既兴奋又紧张。葛瑞格翻出家里的百科全书,找到每个州的介绍,一边想象,一边做着回国的准备。过去十四年来,在美国的亲友一直给他们寄明尼苏达双城队的剪报。葛瑞格把这些都收藏在房间里,晚上
睡前拿出来一读再读。那是他渴望了解的另一种文化。
第一天到美国高中上学,葛瑞格看到圣保罗中学里有很多黑人同学,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好像摩西离他并不那么遥远。
消息很快在学校里流传开来:那个十五岁大块头的害羞男生是从非洲来的。下课时,一个高大魁梧、脖子上挂着凯迪拉克链坠的篮球队员把葛瑞格逼到饮水机旁,一群叫嚣的狐群狗党也围了上来。 〃你不是非洲人!〃他鄙夷地说,然后那群同伙开始拳如雨下地痛殴葛瑞格。葛瑞格本能地用手护住头,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当他们终于停手后,葛瑞格把手放下来,双唇颤抖着。带头的男孩突然对着他的眼睛就是一拳,另一个拿起垃圾桶倒扣在他头上。葛瑞格站在那里,头上顶着发臭的垃圾桶,听着他们的狂笑在走廊里慢慢远去。
总体来说,葛瑞格对美国文化适应得很快。他成绩优秀,尤其是数学、音乐和科学,当然,还有他遗传自双亲的运动才能。
但另一方面,他还是与美国生活脱节。 〃葛瑞格这辈子从来没准时过。 〃他母亲说, 〃从小开始,他就一直按照非洲时间作息。 〃
在非洲的工作给了这家人丰厚的报偿——但并不包括金钱。所以家里付不起私立大学高昂的学费。
〃我是靠'退伍军人法 '在退伍后领补助上大学的。〃父亲说。于是葛瑞格在高三那年前往圣保罗军人招募中心,签下两年的职业军人协议。
〃越战才结束不久, 〃葛瑞格说,〃我竟然去当兵,同学们都很惊讶。不过我们实在太穷了。 〃
高中毕业第四天,他前往密苏里州的立奥拿伍堡军事基地,接受新兵训练。当大多数同学在上大学前的暑假睡意正浓时,葛瑞格在当兵第一天,清晨五点就被中士吓醒了——他粗鲁地踹着寝室里的行军床,大吼:〃赶快起床!〃
〃我不能被这个人吓倒。 〃第二天清晨五点钟,葛瑞格已经穿好军服,坐在床上跟士官长帕克斯问好了。
〃他大骂我没有按规定睡足八小时,罚我做四十
个俯卧撑,然后要我步行到司令部,给了我一个袖徽,让我戴着回寝室。 '这是摩顿森,他是你们的新排长!'中士说,'他比你们这群混账军阶高,所以照他说的做!'〃
摩顿森为人谦和,指挥效率并不算高,但他的表现仍旧相当抢眼。橄榄球校队和田径队的训练让他体能优异,军中的基本训练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不如越战后美军委靡的士气让他记忆深刻。摩顿森和第 33装甲师一起被派驻德国,行前接受医护训练,成为一名医护兵。这也开启了他这辈子对医护的兴趣。
〃刚入伍时很天真,不过军队生活能让你一夜长大。〃摩顿森说,〃很多人在越战后都染上毒瘾。有些人因注射过量挂掉了,然后我们就得去收尸。 〃在一个寒冬的清晨,他们去给一位中士收尸——因为是同性恋他被人痛殴,丢在满是冰雪的壕沟里。
派驻在东西德边界附近的班贝格时,摩顿森练就了随时可以入睡的本领,这让他的余生受益匪浅。这得感谢军队里不规律的作息,他们必须在任何地
方入睡,也必须瞬间恢复清醒。 〃我从来没对任何人开过枪,〃摩顿森说, 〃当时柏林墙还没倒,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 M16步枪瞄准镜里观察东德卫兵的动静。〃放哨时,如果发现东德狙击手射杀企图逃亡的民众,卫兵被授权可对狙击手开枪。 〃这种状况偶有发生,不过从没在我站岗时发生。感谢上帝。 〃
摩顿森在德国认识的大多数白人士兵,都会在周末〃找女人、喝得烂醉、或是嗑药 〃,所以他宁愿跟黑人士兵一起搭免费军机,去罗马、伦敦或是阿姆斯特丹逛逛瞧瞧。那是摩顿森头一回自助旅行,他发现旅行和旅伴都棒得不得了。 〃我在军中最好的朋友都是黑人。那是离开坦桑尼亚后我第一次不再觉得孤单。〃
继〃迟到〃后,摩顿森养成了第二个最难改变的习惯——再也没办法把车往前开进停车场:即使已经退伍多年,摩顿森仍是倒车入库,无论在巴基斯坦,还是在家。按照军中灌输的观念,这样,他的脸才能永远面向前方,万一车子着火可以迅速逃生。
摩顿森申请了退伍军人奖学金,选择到学生族
群更多元化的南达科他大学读书。
母亲当时也是学生,正在攻读她的教育博士学位,父亲则找了一份待遇很差的无聊差事,长时间在明尼苏达的一间地下室处理债权人和债务人的法律问题。葛瑞格半工半读,在学校自助餐厅洗盘子,在达科他医院担任夜班护理员。每个月,他都偷偷把部分收入寄给父亲。
1981年 4月,葛瑞格在南达科他州的第二年,父亲被诊断出癌症,那时他才四十八岁。葛瑞格在大学主修化学和护理,得知父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结和肝脏,他清楚自己很快就会失去父亲。于是他每个月两次驱车六小时回家陪护父亲,每次都发现父亲的病情恶化。
他提出暂时休学全力照顾父亲,但登普西却喊: 〃你敢!〃葛瑞格只能持续隔周一次的探望。天气好的时候,葛瑞格把父亲带到户外,坐在躺椅上晒太阳。像在坦桑尼亚时照料绿茵庭院一样,登普西一直把罗斯维尔家中的花园照顾得好好的。现在,他也要儿子把杂草及时清理掉。
深夜,葛瑞格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总会听到父亲打字的声音。他正忍着病痛,安排自己葬礼的程序,母亲则坐在沙发上打盹,一直等到打字机停止,她再陪丈夫回房休息。
九月,葛瑞格最后一次探视父亲时,他已经住进圣保罗的中途医院,无法下床。 〃我第二天一大早要考试,但我不想离开他。 〃摩顿森回忆道, 〃病魔让他十分痛苦,但只要我在他身边时,他却总把手放在我肩上安慰我。最后我不得不离开时,他跟我说:'办好了,一切都办好了。每件事都处理好了。 '他一点也不害怕死亡。 〃
像在摩西时筹划盛大的派对,为他们的非洲旅程画上成功的句号一样,对于自己结束世间旅程的仪式,登普西仔细规划了所有程序,包括最后一首圣诗。第二天清晨,他安详离世。
在罗斯维尔的〃和平王子 〃路德教会,许多人参加了这场登普西生前亲自筹划,名为 〃返家之乐〃的追思礼拜。葛瑞格用斯瓦希里语追忆他的 〃爸爸、卡卡、努都古〃(父亲、兄弟、朋友)。
父亲过世后,葛瑞格开始担心会失去克莉丝塔,她的癫痫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葛瑞格决定在家居住一年,陪伴他最小的妹妹。他帮克莉丝塔找了份组装四号点滴袋的工作,并陪她在圣保罗坐了几十趟公交车,直到她学会自己坐车。克莉丝塔对哥哥的女友非常感兴趣,还问他一些羞于向母亲询问的性知识。葛瑞格知道克莉丝塔开始约会时,还以护士身份为她上了一堂性教育课。
1986年,摩顿森开始修习印第安纳大学的神经生理学课程。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学习,就能找到治愈妹妹疾病的方法。但医学研究的进展速度对这位二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实在太缓慢;而且他越了解癫痫,越明白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越失望。
他坐在实验室里,埋头苦读厚厚的教科书,却发现自己的心事、精力无处宣泄。
摩顿森感觉到心里有股难以按捺的骚动。现在他有祖母的酒红色老别克车,给它取名 〃青春传奇〃,还存了几千美金。他很想去过一种不同的生活,一
种奔向户外的生活,就像他在坦桑尼亚的生活一般。加州不错,于是他把行李扔进 〃青春传奇 〃,上路了。像当年父亲去非洲时那样上路了。
他要去攀岩。
和大多数他曾认真钻研的事物一样,摩顿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