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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索尔仁尼琴:癌症楼-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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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么让我给你看一下。” 
  一向深明事理的焦姆卡,却显得比平时激动,提出异议: 
  “昨天柳德米拉·阿法纳西耶夫娜看过了!她说还得继续照光。 
  叶夫根尼惭乌斯季诺夫娜点点头。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雅致的愁思。 
  “那很好。不过我还是得看一下。” 
  焦姆卡皱起了眉头。他把立体几何放到一边,在床上挪动了一下身子,腾出地方,把病腿袒露到膝盖那儿。 
  叶夫根尼娅·乌斯季诺夫娜在旁边坐下。她毫不费力地把白长衫和连衫裙的袖管捋了上去,几乎露出胳膊肘。她的两只纤细而灵活的手像一对小动物似的开始在焦姆卡的腿上爬动。 
  “疼吗?疼吗?”她一再这样问。 
  “有点儿。有点儿疼,”焦姆卡应道,眉头愈皱愈紧。 
  “夜里觉得腿疼吗?” 
  “觉得……不过柳德米拉·阿法纳西耶夫娜她……” 
  叶夫根尼娅·乌斯季诺夫娜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朋友。还继续照光吧。”他们又一次面面相觑。病房里悄无声息,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得清。 
  叶夫根尼娅·乌斯季诺夫娜站起来转过身去。炉子旁边本来应该是普罗什卡的床位,但昨天晚上他换到靠窗的那张床上去了(虽然有不吉之兆:本不该躺在出院去等死的人床上。)而炉旁的那张床,现在由宇里希·费德拉乌占用,此人个儿不高、性格沉静、头发呈淡黄色,对病房里的人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已经在楼梯那儿躺了3天。现在他站了起来,手臂贴着裤缝伸直,亲切和尊敬地望着叶夫根尼娅·乌斯季诺夫娜。他的个儿没有她高。 
  此人完全健康!他没感到任何地方有什么不舒服!第一次手术就把他的病彻底治好了。他之所以又来到癌症楼,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病痛,而是严格遵照医嘱:出院通知书上写着——1955年2月五日来医院复查。他是从老远的地方来的,交通很不方便,换了好几次车。他来到医院的日子既不是1月21日,也不是2月2日,而是像月亮在一定的时刻开始出现月蚀那么准确。 
  不知为什么又安排了他住院。 
  他很希望今天能放他走。 
  个儿挺高但很干瘦,眼睛暗淡无神的玛丽亚走近。她送来毛巾。叶夫根尼娅·乌斯季诺夫娜擦了擦手,袖子还是那么将到胳膊肘,在一片寂静中举起手来,用指头在费德拉乌的脖颈上做了很久的推压动作,随后吩咐他解开上衣,进而在锁骨附近凹窝和胳肢窝里摸了半天。最后她说: 
  “一切都好,费德拉乌。您的情况很好。” 
  他脸上闪现出喜悦的光彩,像获了奖似的。 
  “一切都很好,”她慢吞吞地亲切说道,又在他的颌下推压。“再做一次小手术也就没事了。” 
  “怎么?”费德拉乌顿时脸色一沉。“要是一切都好,为什么还要做手术,叶夫根尼娅鸡斯季诺夫娜?” 
  “为了使情况更好,”她淡然一笑。 
  “在这儿吗?”费德拉乌用手掌做了一个斜切脖子的动作。他那柔顺的脸上泛起恳求的表情。他那有点儿稀疏的头发近乎灰白,眉毛也是灰白色。 
  “是这儿。不过您放心好了,病情一点儿也没耽误。那就安排在下星期二吧。”(玛丽亚记了下来。)“2月底您就可以出院回家,争取以后不再到我们这里来。” 
  “不是还得来‘复查’吗?”费德拉乌试图微笑一下,但是未能笑成。 
  “对,除非是复查,”她微微一笑,表示歉意。除了自己那疲倦的微笑,她还能用什么去鼓励他呢? 
  她撇下费德拉乌(他站在那里,随后坐下来寻思),在病房里继续往前去。一边走一边还向旁边的艾哈迈占微微一笑(3星期前她给他的腹股沟开过刀),接着就在叶夫列姆床前停住。 
  他已经把那本蓝皮书扔在一旁在等她了。叶夫列姆脑袋挺大,缠着绷带的脖子格外粗,加上肩膀也宽,此时蟋着腿在病床上似坐非坐,简直跟荒诞故事里的矮腿神仙差不多。他皱着眉头望着她,准备承受打击。 
  叶夫根尼娅鸡斯季诺夫娜的胳膊肘支在他的床架上,两个手指搁在嘴边,仿佛是在抽烟。 
  “赔,情绪怎么样,波杜耶夫?” 
  问问情绪,无非是随便聊几句而已。说上几句话她就可以走了,算是对这个病号巡诊过了。 
  “开刀把我都开腻烦了,”叶夫列姆说。 
  她扬起了一道眉毛,似乎对开刀还能使人腻顿感到惊讶。 
  她什么也没有说。 
  叶夫列姆要说的也已经都说了。 
  两人默默无语,好像都在呕气。又像面临着分手。 
  “不用说,还是开那个地方噗?”叶夫列姆甚至不是在问,而是在自言自语。 
  (他本想洁问:你们前几次的刀是怎么开的?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个对任何领导都不客气、总是当面顶撞的人,却给叶夫根尼娅·乌斯季诺夫娜留了情面。让她自己去想想好了。) 
  “稍微靠旁边一点儿,”她回答说。 
  (能对你说什么呢,你这苦命的人啊?舌癌——这可不比下唇癌。颌下的几个淋巴结切除了,可是又发现深处的淋巴道也有转移。先前这是不能切除的。) 
  叶夫列姆呼啸了一声,就像在硬拖拖不动的东西似的。 
  “不必了。什么也不必了。” 
  她也没劝说他什么。 
  “我不要开刀。我什么也不要了。” 
  她望着他,一声不吭。 
  “您让我出院好了!” 
  她望着他那棕红色的、他经忧患和恐惧反而无所畏惧的眼睛,也在想:何必呢?既然手术刀追不上转移,何必再让他受折磨呢? 
  “到星期一那天,波杜耶夫,咱们解开纱布瞧瞧。好吗?” 
  (他嘴上说要出院,但心里还是希望她说:“你发疯啦,波杜耶夫?出院是什么意思?我们还要给你治呢!我们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然而她没有表示反对。那就是说,只有等死了。) 
  他以整个身躯做了一个表示同意的动作。要知道他已无法做到单单点一点头。 
  于是她向普罗什卡那边走去。普罗什卡起来迎接她,满脸带着微笑。她没给他做任何诊视,只是问: 
  “咯,您自己感觉怎么样?” 
  “挺好,”普罗什卡更是笑脸绽开。“那些药片对我很起作用。” 
  他把一只盛着复合维生素片的小瓶指给她看。他真不知道怎样才能更讨她好?怎样才能说服她打消给他开刀的念头! 
  她朝药片那儿点了点头。接着,把手伸向他的左胸: 
  “这儿怎么样?有刺痛感吗?” 
  “稍稍有一点儿。” 
  她又点了点头: 
  “今天我们就让您出院。” 
  普罗什卡从本这么高兴过!他那两道黑眉简直是翘了起来: 
  “您说的是真的吗?!那么就不用开刀啦?” 
  她淡然地笑着摇摇头。 
  整整一星期,医生们对他反复触诊,4次爱克斯光透视,一会儿让他坐着,一会让他躺下,一会儿又叫他起来,还把他带去给一些穿白长衫的老头子们瞧,他本以为自己的病十分严重,可是突然,不用动手术就可以出院了! 
  “这么说,我的病已经好了?!” 
  “还没完全好。” 
  “那些药片对我的病很起作用,是吗?”他那漆黑的瞳仁闪烁着会意和感激的光芒。他十分愉快润为他看到自己平安无事的这种结果使她也感到高兴。 
  “那几种药片您可以到药房里去买。而我这里再给您开一种,您也要服用。”她扭过头去对护士说:“抗坏血酸。” 
  玛丽亚严肃地低下头去记在本子上。 
  “你一定要每天服三次,按时眼!这很重要!”叶夫根尼娅·乌斯季诺夫娜劝慰他。(劝慰比药还重要。)“您还很多多保重!走路不要匆匆忙忙。别举重的东西。如果弯腰,那就要极其当心。” 
  普罗什卡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她世上的事不是样样都懂。 
  “怎能不举重的东西呢?我是拖拉机手。” 
  “您暂时不用去工作。” 
  “怎么?凭病假条吗?” 
  “不是。您此刻可以领到我们开的残疾证书。” 
  “残疾?”普罗什卡惊愕地望着她。“难道我当真是残疾了吗?往后的日子我怎么过?我还年轻,我要干活。” 
  他摊开一双粗壮有力、要求干活的大手。 
  但这未能说服叶夫根尼哑·乌斯季诺夫娜。 
  “过半小时您到楼下换药室去一趟。证明会给您开好,那时我再跟您解释。” 
  她走出去了,瘦瘦的玛丽亚腰板笔直地跟在她后面也走了出去。 
  病房里一下子七嘴八舌地开了腔。普罗什卡在说,为什么要给残疾证明书,这件事得跟小伙子们商量商量,但其余的人都在议论费德拉乌。这事儿使大家都感到吃惊:白白的、光溜溜的脖子好端端的,哪儿也不疼,偏偏要开刀! 
  波杜耶夫在床上用两手撑着将蟋着腿的躯体转了过来(这看上去就像没有腿的人转身一样),气冲冲地嚷着,甚至睑都涨红了: 
  “别答应,亭里希!别上当!要是让他们开刀,就会像我一样,迟早会被他们宰了。” 
  但是艾哈迈占却有不同的看法: 
  “应当开刀,费德拉乌!他们不会没有根据地瞎说。” 
  “既然不疼,干吗要开刀?”焦姆卡为之愤慨。 
  “你那是怎么啦,老弟?”科斯托格洛托夫瓮声瓮气地说。“让好端端的脖子上挨刀,岂不是发疯。” 
  鲁萨诺夫被这些叫嚷声吵得直皱眉头,但他没责备任何人。昨天打了一针,他心情一度很好,因为没引起什么不良反应。但是整个夜间和早晨,脖子底下的肿瘤依然妨碍他的脑袋动弹,今天他觉得自己非常不幸,因为肿瘤一点儿也没见小。 
  诚然,汉加尔特医生来过。她非常详细地问过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了解他昨天晚上和夜里以及今天都有什么感觉,了解他感觉虚弱的程度,并向他解释,不一定第一针就能把肿瘤打退,一时打不退也是完全正常的。这使他稍稍安下了心。鲁萨诺夫仔细打量了一下汉加尔特——她的脸长得不合。归根到底,这所医院里的医生还不是最次的,他们有经验,只是得善于向他们提出要求才行。 
  但他安下心来的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医生走了,可肿瘤还在颌下耷拉着,压迫着他,病人们则议论纷纷,说那个人一点毛病也没有的脖子却偏要开刀,而鲁萨诺夫的瘤子这么大,反倒不开!而且也不准备开。难道情况真有那么严重? 
  前天,刚走进病房的时候,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根本不能想像,自己会如此之快地感到同这些人的某种联系。 
  要知道,话题是关于脖子。他们三个人都是脖子方面的问题。 
  亭里希·雅各博维奇的心绪非常不好。大家给他出的主意,他都听着,无所适从地微笑着。大家都很自信地劝他,告诉他该怎么办,可他自己对自己的事情却看法模糊。(正如他们各自对自己的事情看法模糊一样。)开刀有危险,不开刀也有危险。还是上一次在这所医院里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得不少了,打听得够了,当时用爱克斯光给他照射下唇,就像现在给叶根别尔季耶夫治疗那样。从那时以来,嘴唇上的痴先是膨胀,后来干缩,再后来就脱落了,但他明白为什么要给他切除颈腺:防止癌细胞扩散。 
  然而你瞧,给波杜耶夫开过两次刀了,又管什么用呢?…… 
  要是癌并不打算爬到别处去吧?要是它已经不存在了呢? 
  不管怎样,得跟妻子商量一下,尤其是得听听女儿亨里埃塔的意见,她是他们家里最有学问、办事最果断的人。可是他占着这里的床位,医院不可能等候信件往返(况且从火车站到他们草原腹地每周只送两次邮件,这还得道路没问题才行)。出院回家去商量很困难,比医生们和那么轻易就给他出主意的病人们想像的要困难得多。为此,必须到本市的管理处去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刚刚弄来的外出证明上盖章,注销临时居留登记,然后坐车上路;光穿一件短大衣和矮迹皮鞋坐火车到一个小站,在那里穿上来的时候交给不相识的好心人保管的皮袄和毡靴(因为那边的气候同这里不一样,那边还是寒风凛冽的严冬),再坐150千米汽车,颠簸到自己那儿的拖拉机站,路上说不定不是坐在驾驶室里,而是坐在货舱里;一到家里,马上就得给州里的管理处打报告,再次申请外出,等批准就得花上两三个乃至四个星期;州里批下来之后,再向本单位请假,而那时候正好开始化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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