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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少年时
我的小白鼠经历
我坐在沙丘上发呆。极目远望,尽是浩渺沙海。几匹野骆驼在远处悠闲地晃悠,不等我靠近,就撒开蹄子飞快地跑掉了,比家养骆驼更狡捷。我在沙丘上深一脚浅一脚,徒步了两三个小时,四处打转,实在累得不行。没有GPS,不辨方位,我这么乱走也无济于事。幸好是十月的秋天,虽然干燥,但沙漠的温度还能忍受。不过瞅瞅有些西斜的太阳,我还是禁不住咬咬嘴唇。只要太阳落下,没有任何露营设备的我,要在荒漠中过夜,即使不饿死,也会被冻死。
眯起眼恍惚一下,到现在还没有从初降落时的眩晕感中恢复。抬起左手,看看腕上的时间穿越表,叹口气。第三次穿越宣告失败。不过,比起前两次,总算是有进步了,好歹能着地。
加入这个穿越项目当小白鼠已经一年多了。我是历史系研究生,本来是跟着我导师,全国知名的历史学教授,一起参加这个项目做指导工作。可是那群生物学家们看见我之后硬要给我体检,并得出我的体质最适合穿越的结论。
原来的志愿者,试验多次却无一人成功。所以专家组解散了他们,然后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做为一名专业人员,我有责任有义务揭开层层历史谜团还原真相。这样回到古代亲历历史,有谁人能做到?成功了,我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人,意义之大足可载入史册。
我是个很有事业心的女生,人生信条便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听万人言”,一直希望学术成就能有一天媲美我老板——也就是我的导师,大学里都时兴叫老板。所以我一动心,就被那群工作热情极高的专家们忽悠上了试验台。
第一次试验,我在试验台上消失了不到半分钟就摔下来。除了腾空时极度的反胃恶心外,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上背着打算带过去的仪器如碳14探测仪经纬定位仪GPS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DV等等,全部被高频率高辐射的振荡弄坏。专家组得出结论:电子设备不能带。于是我在卧床半个月后突击训练了三个月手工用具,包括洛阳铲的使用。
第二次试验前进了一步,我消失了十来分钟。正当所有人欢心雀跃打算开庆功宴时我摔在了试验室外的草坪。醒过来后我回忆在腾云驾雾中依稀看到有城市街道和人群,应该是汉代的布局与服饰。可是还没等我着陆,一股很大的吸力又将我抓了回来。身上背着的各式手工工具裂成几块。
根据我的汇报,专家组推断时空逆转落在两千年前比较可能,所以我卧床之际又温习了一遍战国秦汉史。伤还没养好我就被抓去学习素描,画平面图和工程图,研究小组终于放弃了让我携带大型工具的想法,只带小型易折叠的简易工具。
学了快半年制图后,试验台再次改良,变成CT机的模样。我这次就背着随身要用的物品和一大叠素描本铅笔上路。临行前老板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把任何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白色垃圾丢在古代,会为以后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带来麻烦。
这次我腾云驾雾后终于着陆了,而且是软着陆,因为掉在沙上没有任何损伤。可是等辨识清楚后,我发现降落在沙漠里情况更糟。由于无法找到人或人类活动的参照物,我走了两三小时都还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穿越到古代。我只能肯定一点:我离开实验室了。
我没有水,食物和药品,因为会被高辐射的穿越机污染。改良过的NORTHFACE背包里只有瑞士军刀,指南针,换洗衣物,笔记本,简易考古工具,一大叠素描本和铅笔,还有可以充做货币的碎金银,等等。没有一件能在这种情况下帮得上忙。看来还是得放弃这次的试验,回去让他们再继续改良,起码下回能落个有人的地方。我叹口气,心里不是没有沮丧。不过太阳快落山了,我得抓紧时间,否则没有足够的太阳能,这个机器便启动不了。
将我套在汉服里面的防辐射衣的帽子翻出,将整个头套住。手套也带上,拉好拉链。抬起左手,把那个超大手表形状的时光穿越表对准太阳,旋开保险杆,心中默数:1,2,3……
数到10了,还是没动静。继续数,到20,50,100……
不会吧,真有这么倒霉的事啊?我扯下帽子,仔细盯那破表,没动静。拍一拍,还是没动静。对准太阳拼命照,继续没动静。我脱下这破表狂甩,那个指示灯还是没绿。
起风了,太阳被漫天黄沙遮住不见。这玩意靠太阳能提供能源,我要命丧不知哪个朝代的哪块沙漠了!
我跳起来,指着天骂专家组:不让我带水和食物,就让我带堆死沉的钱。可我现在的状况钱顶什么用?早知道那个破表会坏,就算要受辐射,我也要坚持带水和吃的。我被推进那个破机器里三次了,难道就没受过辐射么?与其让我这样渴死饿死,我宁愿被辐射过的面包噎死。
我吞进一口沙后结束骂骂咧咧,太阳迅速落下,没一会沙漠里就冷得厉害。我的防辐射衣还能挡挡风寒,可是我又渴又饿。缩着身子哆哆嗦嗦地爬上最近的一座沙丘登高远望,黑暗中居然看到远处有荧荧火光。从来没见过比这更温暖的灯火了……
不记得自己在夜黑风高狰狞恐怖的沙漠里走了多长时间,只记得跌跌撞撞走进那片篝火时,我已经饿得视线模糊渴得嘴角皲裂。辨出篝火中有几个帐篷,有人声,有骆驼,我两眼冒绿光冲进一顶帐篷,然后一头栽倒。
和尚和尼姑(修改)
醒来后发现置身于一群人中,有男有女,面貌特征很奇怪:高鼻深目,嘴唇偏薄,圆脸短颈,皮肤细白,眼珠褐色。男人健壮女人丰满,个个身材高大。男女皆着齐肩短发,头发卷曲,发色褐红。而服饰更加奇特:男人穿翻领窄袖束腰式短袍,高及膝盖的靴子,身后佩剑,女人服饰则简单得多,及膝的长袍,右肩裸露,左肩也是窄袖,围一块棉质披巾,也着高统靴子。
不禁佩服我自己。在这种又饥又渴的情况下我还能凭几眼观察就得出很专业的服饰外貌评价。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因为我已经闻到食物的香味啦。
是几块饼和一碗面汤,热乎乎的,刺激得我口水横流。我从一个年纪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的女人手上急急接过,含糊地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起来。把那些饼一扫而空,面汤也骨碌碌喝干净,胃里终于有点感觉了。其实还想吃,不好意思地问可不可以再来点,然后发现:语言不通。
语言不通是正常的,人家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落在古代。搞不好我只是乘了一趟免费飞机,落到中东或非洲的沙漠里,碰上了某个比较落后的游牧部落,结果还是在21世纪。我又试图用英文,结果还是沟通不了。
正在叽叽咕咕听不懂的声音中越想越沮丧时,帐篷里出现了两个人,其它人立刻停止议论,神色恭敬。我能感觉出来人肯定身份不一般,可是当这两个人在我躺的毯子前站定时,我吃惊得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洋尼姑和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洋和尚。这身份已经挺奇怪的了,更令人诧异的,是他们身上自然而高贵的气质。只是静静站着,也流淌出不凡的蕴华。
尼姑脸型跟围着我的几个女人差不多,但是皮肤更细白。眼睛很大,眉庭开阔,一双褐色眼珠盯着我时有点无形的压力。她体态丰盈,简单的褐红袈裟也裹不住美好的身段。只是老觉得她的额头看上去跟常人不一样,好像被压过,扁扁地向后倾斜,因为光头,看上去更显怪异。我记得古埃及人还有古波斯人就有这样从小压前额的习俗,不过只限王室成员。不知她是先天长的还是后天故意压的。不过这扁扁的额头无法掩盖她的美,整个人散发着成熟的韵味。
再仔细打量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尚,不由暗自赞叹,真是夺人的儒雅帅气!也是一样的高鼻深目,却无其他人的粗糙。整张脸犹如希腊雕塑,鲜明的轮廓立体感十足。五官的搭配恰到好处,浓长的眉毛,秀挺的鼻梁,晶亮的浅灰眼眸镶嵌在大而深的眼眶中,纯净得如同戈壁滩上无尽的苍穹。虽然年少,已是光华自蕴,看着我时带几分温和几分探究。
他嘴唇很薄,唇形鲜明,抿起嘴来唇边扬起一弯清隽的弧度。脸型狭长,下巴削尖,如天鹅般的颈项,线条优美修长。跟帐中其他白皮肤的人不同,他是蜜色肌肤。宽大的僧袍裹住全身,近一米七的个头衬得身姿颀秀,却还略显单薄。他现在还是长身体的阶段,假以时日,应该能到一米八零以上。
我盯着这两个奇怪的人,脑子飞驰电掣地转动。听到他们对我开口,居然是汉语,只是非常别扭。
吃力地分辨出他们在问我从哪里来,为何会一个人流落到此。我一脸痛苦地仰视:“你们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我在哪里这是哪个国家啊?”
那美女尼姑显然没听懂,不过少年和尚好像能理解。他突然蹲下,纯净的俊脸在我面前迅速放大。我盯着他雅致的五官,心跳出一个强音,倒是让我自己吓了一跳。
“文叙尔,我们到,快了。泥是汉人么?”
正为自己没来由的心跳懊恼,听得他一本正经地颠倒主谓宾,洋腔洋调的发音让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有些尴尬,脸上飘过红晕:“汉语,我,讲的,不好。”
他转过头,跟那个美女尼姑叽叽咕咕地说话。我赶紧憋住不笑,想他刚刚提到的文叙尔,这是什么地方?根据他的发音在脑中搜索,好像不是个汉地的名字。
他转过头又对我说了起来:“泥,那儿,去?”
我试探性地问:“长安,知道不?”
看他点头,我嘘出口气。还好,长安这个地名在这个时空已经有了。
“但是……”他有点犹豫地看看我,“恨远,一个人,泥?”
我无奈地点头,这会儿除了长安我也想不出还能去哪里,到那里甭管怎样语言还能通。
“我们,去曲子,泥,通路,可以。”
他艰难地挤出一个个字,我刚想笑,又使劲憋住。救了我,还能跟我沟通,已经够不容易了。心里思忖,这“曲子”是啥地方?我着陆到现在已有七八个小时了吧,却还是闹不清地理方位和历史时代。唉,堂堂名牌大学历史系研究生,丢脸丢到家了。
“泥,命紫?”
“嗯?”我一岔神,没领悟过来。他又问了一遍,我才明白命紫=名字。
“哦,我叫艾晴。”
我的名字老是被人取笑。从小就落个绰号:LOVE。男生们总喜欢对我流里流气地喊:哦,MY LOVE!我跟父母抗议改名,都被他们否决。喊得久了,也就习惯了。叫爱情也没啥不好的,可惜被叫了那么多年,我的爱情鸟,它还没来到。
“我叫……”
他吐出一串很长的音,我记不住,扯着嘴角看他。他很善解人意地又说了三遍。我根据他的发音,找出对应的汉字:丘-莫-若-吉-波,真够难念的。我拼命地背:丘莫若吉波,丘莫若吉波,丘莫若吉波……
他嘴角扬了又扬,终于失声而笑。笑声清朗明快,如山间汩汩的清泉。想起我刚刚笑他汉语不准,这下可被他笑回来了,脸倏地有些热。
他只笑了一会,看到我尴尬的脸色,急忙收住,正色指着身后的美女尼姑:“我,木琴,吉波。”
我现在已经能适应他的口音了,自动转化为:木琴=母亲。
这个美女居然是他妈妈!佛门世家啊。禁不住想:看他还是少年,是不是被妈妈带进佛门的?心里涌出一丝可惜,又赶紧甩开这不该有的想法。吉波?不知道是她的名字还是对她的尊称。我试探性地叫她一声吉波,她有礼貌地点点头。
“泥,浩浩秀洗,我们,命田,尚鲁。”(翻译: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上路。)
和尚尼姑走后,我跟那四个女人同住一顶帐篷。虽然听不懂她们讲什么,但是都很友善。我没好意思再要吃的,就在她们为我另铺的地毯上暖暖地躺下。
这样骤然闯入一个陌生环境,沟通不畅又不知身处何方。帐篷外沙漠特有的强风呜咽而过,在静谧的寂寂深夜中如泣如诉。我没那么坚强,一闭眼便思乡情绪溢出,流连于枕畔。为免因思念父母而流泪,我用自己最常用的催眠法。
脑中浮现出睡前曾打量过的四周器物,然后一一为其取专业名字:我睡的是裁绒菱形文饰地毯,枕的是滴珠鹿纹锦,盖的是三角纹袼毛毯,喝水的容器是单耳网纹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