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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泓薄荷色的浪漫-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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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只受伤的小鹿是吗?我假装没看着他的神色说,你别介意,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爱伤感。
  我能不介意吗?倪捷叹息说,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夜晚里走,总是不安全的,其实,我看见那个人逃跑了,所以和几个朋友去追,但是我们迟了,让他漏网。不过,他一定还会再来做案的,我们会把他抓住的。他没有伤害着你吧?
  没有,我掩示说,他能够伤害了我吗?
  别逞能了,倪捷说,这次你运气好,但是你敢保证没有下次吗?以后我们一块下晚自习。
  我意识到倪捷其实已目睹那个陌生人跟我纠缠,本来很窘,但是我知道我被吓怕了,我应该接受倪捷的好意,所以我点点头。
  后来,我对兀自沉思的倪捷说,我知道你曾经夜晚去西操场那边吹曲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那样了。
  听到我的话,倪捷住了脚步,出神地望了我片刻,继尔一抹亮色在他明洁的目光里掠过,他点点头。
  这样,每天晚自习后,我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倪捷。自从他说好护送我下自习后,就再也没有行踪不定过,即使狂风暴雨他也没有忘记到自习室接我。举杯邀月的倪捷变了,校园里挺多人都这么传扬。我也感觉到了倪捷这份爱的厚重,她也使我由衷感动,我甚至怀疑,长此下去我会被他融化。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倪捷却常常不在自习室里,问他做什么了,他也不说,只是让我不要担心,他想处理一件私事。我很疑惑,担心他的家里有什么事,或者,他每周去唱歌的那家酒吧为他加班了。
  在我被陌生人拦截一个月后的一天,倪捷急急地来找我,一脸兴奋,说是有一件事我应该去亲眼看看,因为我会为它开心。
  我问他什么事,他只是笑而不答。
  于是我只好跟着他走。原来,是当地法院在开庭审理一宗外校大学生强奸我们学院女生一案。令我惊奇的是,那个外校大学生就是拦截我的陌生人,二十四岁,什么名字我没记住。他坐在被告席上神态满不在乎,当法官问他为什么要去外校欺侮女生时,他竟然反问法官:你不是男人吗?难道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又没有女朋友时,就没想过找人发泄一下?法官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庭审到最后,那个外校生被当庭判决。
  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困惑,和倪捷回来的路上只是在想:难道男人真的都有一种近乎禽兽的欲望吗?想到这里我看了看身边的倪捷。他只顾低头走路,暑热把他的汗水逼了出来,湿透了衣衫,衬出他健美无比的躯体。以前,他也曾经几次对我流露出要亲近的举动,现在,我忽然想问他是不是也有类似那个外校生的冲动?但是矜持使我保持了缄默。尽管如此,我还是对男人这个名词开始了一种无名的困惑,仿佛男人是一种星外来客。倪捷见我表现不大热烈,便问我为什么,难道不觉得解恨吗?我说,我没想到他竟是一个大学生。倪捷说,像他这样的大学生多得是,心里幽暗,无所事事,每天活得像具行尸。我说,但是我觉得我们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应该是有一颗纯净的心的。倪捷说,人性本来就有恶的一面,这就是当初佛主何以要割自己的肉喂恶鹰的原因,他想感化它,但是恶鹰的贪念不仅没有得到遏制,
  反而变本加厉。我说,所以说,那个大学生就该被送上法庭?倪捷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吓着了你,他应该为他所做的一切负责。
  原来是你把他……我说。
  是我和朋友们花了几个晚自习时间把他抓住的,倪捷说,怎么,你不高兴吗?
  我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他的一生就这样有了黑点。
  倪捷说,他应该被惩罚,因为我们在抓他的那几个晚上,就发现他对好几个女生虎视眈眈。
  我不再说什么,因为我感觉我的内心有一股暖流在涌动,它使我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渴望倪捷来抱抱我,吻吻我。我对自己的这些想法感觉羞耻,为什么我会这样呢?明明我不爱倪捷!我想是那个校外生的话激活了我作为女人的沉眠的欲望。10
  有许多时候,我和倪捷在一起觉得还是无法进入他的境界,无话可说的尴尬一直困扰着我,所以我就和他谈那本《圣经》。
  上帝是不公平的,一天晚上我说,他将亚当造得完美无缺,却让女性的前身夏娃作为他的一个派生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明明是让女性从属于男性嘛。
  可是,你想过为什么要取亚当的肋骨而不取肱骨和胫骨吗?倪捷反对说,因为肋骨在人体至关重要。这说明,上帝不是偏爱男性,他虽然让女性生于男性的身体,却又让她是男性身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证明,女性的存在就像他们不可或缺的托衬和补充。
  不可或缺的托衬和补充?我说,你的观点已经有了,你也认为女性是附属。其实,我看历史也一直在忽略女性,譬如中国女人的裹脚,日本女人的尊夫,中国台湾女人的家居。也许这是因为历史是男人写就的?从盘古开天到历代王朝,几乎都是男人在坐江山,唯一登上帝王宝座的女皇武则天却被野史骂得体无完肤。
  你不要偏激,他说,你敢说这个世界男性不是一直起着支配作用吗?从父系氏族社会开始,无论从体力和思维构成上看,男性都优于女性,所以男性主宰,女性从属,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你我能够改变的!
  大男子主义!我愤愤地:你刚才说造物主的初衷是要男女平等呢,可是这会你又透露出你的男权思想,你不要忘了,原始社会最初是以母系社会开始的。
  母系最终不是退出历史舞台了吗?倪捷说,好了,我看我们不要在这些大是大非上争论了,它们跟我们两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我觉得我们存在思想上的距离,它像东非大裂谷那样横在我们面前。我说。
  我不和你争论,倪捷说,你太过敏感。
  但是我却私下里觉得倪捷终不像是那个我要找的人。我要找的人一定是个能够诠释我的人,他应该可以从我的表情里读出我的心事。倪捷也许也读了,但他在心底自己读给自己听,我听不到,而且,当他读给我听时,我听到的是变味的阅读,总之我和他总有些东西不能沟通。
  一天傍晚,我正准备上自习去,章忆荷就跑过来说,好三儿,陪我去医院吧,我的感冒老兄又来拜访我了,真是难受死了。于是我便陪她去医院。
  忆荷的感冒并不严重,因为除了鼻息有点重浊,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大碍,但是,那位门诊部的老医生却拿着她的血液化验单正色说,你先等一下。
  为什么?忆荷吃惊地。
  你的血象很高,老医生说,在我们这里,还从没有发现过象你这样的感冒病人。你的淋细胞似乎较常人多了许多。
  这有什么不妥吗?我简直有点怀疑他的医术:感冒本来就是一场白细胞打病毒的攻尖战,淋细胞异常又有什么不对呢?
  正常我就不说了,医生瞪了我一眼。
  我说,那么您觉得会有什么事吗?
  住院观察吧,他说,我也不敢确准。
  啊?住院?忆荷一向大嗓门:一个小小的感冒也住院,您是不是看着我钱厚啊大夫?我可是一穷二白的学生啊!
  你不住也可以,医生说,出了问题别找我。
  那,好吧,忆荷无奈地:住院!
  然后,忆荷开始一边忙着办住院手续,一边嘟囔医院要价太高,我一直旁观着她,根本不相信她需要住院。
  章忆荷的住院,惊起一场不小的波澜,首先是苏楠在回宿舍的甬道上拦住我,问我忆荷住院的原因。我说,医生巴成是怀疑她患有白血病。苏楠看起来就有些傻了。他说,可能吗,忆荷不是一直很健康的吗?
  我始终不明白苏楠心里怎样想的,自从那次他和葛矜的事让傅筝撞见以后,他就有意无意地回避葛矜和忆荷。我也问过章忆荷,苏楠是否有承诺,忆荷说她的眼睛不会迷茫。于是,我借机夸大了忆荷的情况,说她在医院里脸色煞白之类,说得苏楠都有些冒汗了。我的目的就是要透过表象参悟他,但是我失败了,他冒汗之后,只不过是草草地点点头就走了,好像在关注一个毫无干系的人。
  傅筝也问我章忆荷的情况,并且问我苏楠有没有什么举动,因为忆荷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心爱的人在身旁。我迷惘地摇摇头,说,在《丘比特和蒲赛克》的故事里,维纳斯虽然对蒲赛克施了魔法,但丘比特毕竟是爱神,所以他干脆把爱之箭射中自己。苏楠呢,却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他听说忆荷有病,而且可能是绝症,也许会临阵退缩也未可知,所以我看啊,最能给二姐温情的,就只有我们这些同室姐妹了。
  章忆荷似乎像从前一样开朗,只是每当我们一个话题尾声时,我都能捕捉到她向门外游走的眼神,那是期待的眼神啊,我真是恨透了苏楠,他能请神,竟然不能安神,还算什么男人呢?
  忆荷有时候也会半开玩笑地说,水凝啊,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要死了,你一定要陪在我身边,因为我可不希望我死得太孤独。你说,死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我逗她说,白盔白甲呗。
  你把我当阿Q啦!忆荷就笑,然后她说,真的,三儿,我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回忆过去,回忆小时候的快乐我都会乐出声来。
  那证明你老了。我故意调侃她说。
  咳!忆荷就这么叹息着。
  于是我拍拍她厚实的肩说,二姐我给你算过命了,你至少能活八十岁,有四个儿女八个孙子。
  去你的!忆荷说,现在都计划生育啦。
  可是若干年后,有一部分人要登上月球建设月亮王国的,我说。
  忆荷点点头:你这个人总是这么调皮,可是我死了苏楠怎么办呢?
  你怎么能死呢,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件绯闻!我逗她说。
  其实我真想告诉她,苏楠好像也喜欢葛矜。但是,此情此景,我怎能出口呢。
  他最近来看过你吗?我忍不住问。
  嗯。忆荷说。她眼神有些困惑。
  他对你好吗?我追问道。
  嗯——还好。忆荷顿了顿才说。
  我从忆荷的话里隐隐窥到了一些苏楠的心思。11
  由于忆荷的缘故,我再见倪捷已经是一周后了。他神色怡然,好像换了一个人。
  有什么喜事吗?我说。
  那倒不是,他拉住我说,我发现野外有一处草场不错,那里还有几株金合欢树,可以在芳香里享受纳凉的况味。
  我本来就热爱大自然,这些日子又过多地沉浸在忧心忆荷的情绪里,所以随他欣然前往,想借大自然使心怀舒展。
  但是,一旦坐下来,品味清香的时候,倪捷忽地又静默无语了,仿佛周围的景观连同我们在内,都是画中的布景。偶尔地,他也会偷偷地注视一次我,但被我的眼角光线捕捉之后,他就再度恢复静默。这使我感觉压抑,不过也许,他是在想心事,所以,也就任由时光分分秒秒地由我们二人均衡无比的缄默中流逝。岂料,到了后来,他竟冷丁握住了我的左手,合在他温暖的掌心。我惊了一下,为他的突兀感觉不舒畅。看看他的目光火一样烧近我,我慌忙说,对不起,倪捷。摔开了左手。
  为什么?他受伤地: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只有你能使我的黑夜光明?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说。
  那你为什么……倪捷说,难道你真的要我亲口对你说,水凝,我可以拉住你的手注视你的眼睛和……和吻你吗?你难道真的想象不到我之所以带你来看金合欢树是有所指的吗,你那么冰雪聪明?
  你误会我了,倪捷,我有些心乱地说:也许你一直在误会我。
  ……倪捷讶然,目光有些阴郁:可是我一直觉得你并不讨厌我,而且,如果不喜欢我,你为什么又给我机会?他再度拽住我的手腕。
  我和你在一起,我站起来说,的确是因为我想给你机会,但至少现在时机还没有到,而我最想的,是要你知道:世界是美丽的,尽管你看见了许多阴影横在你面前,甚至阻挠过你;友情和爱情其实是同样芳香的,无论怎样,这种芳香都是永恒的。如果有一天我们做不成男女朋友,你至少应该接受我递来的火把,借助他的光照亮你的黑森林,点燃你的灵魂,因为有我这样的一个朋友陪你,你会不再孤单。我想,每个人都是因着他自己灵魂的指引而塑造自我的,而不是神或主。
  你应该了解,我只是一条小溪,我喜欢自由奔放,而不是归于一种束缚,我们的信念在目前看来还不大相合,所以对于爱情,我现在没有想过,也不适宜去想,因为我们还太年轻,也许我人还根本不懂她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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