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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与蜗牛 -[美]刘易斯·托马斯 1086-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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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酵母苗细胞,一个鸡红血细胞,就会接触,融合,那两个细胞核也会融合,然
  后,这个新的杂种细胞就会起劲地分裂,繁生出大量的子孙来。赤裸的细胞缺乏自
  尊心,似乎一点儿自我感觉都没有。
  自我的标记,还有负责识别这种标记的感觉机制,传统上被看作是为了自己的
  利益在维护自己的个性的。有了这一机制,一种生物才能够自卫,保护自己免受所
  有其他生物的侵害。这样看来,自我性乃是有利于自我保护的。
  不过,在现实生活中,事情却不是这样的。海生无脊椎动物的自我标记机制想
  必是远在进化的过程走到我们这儿之前很久就早已完善了的。这种机制的建立,是
  为了让一种生物找到其他生物,但不是为了捕食,而是为了建立起共生的家庭。生
  活在蟹子甲壳上的海葵,择偶的标准极其挑剔。蟹子们也是一样。只有那一种海葵
  能找到那唯一一种蟹子。它们明确无误地感觉到彼此,然后就生活在一起,就好像
  是天造地设的伴侣双双。
  有时候,不同的自我相当纠缠不清,以至于两种生物、受彼此分子构型的吸引,
  会把两个自我合并在一起、结成一单个生物体。关于这,我听到的最好的故事,是
  关于那不勒斯海湾中的裸鳃类动物和水母的。那种裸鳃类动物是一种海生蛞蝓。初
  看时,发现它身上长着一个小小的发育不全的寄生物,样子像一个水母,永久性地
  固着在裸鳃动物的口器的腹侧表面上。出于好奇,有些海洋生物学家就去探讨,那
  水母是怎样来到那里的。他们首先搜寻邻近海域,寻找其早期的发育形式,结果有
  了惊人的发现。那种附着的寄生物,尽管显然是特化了,放弃了独自的生活,但实
  际上还是能够繁衍后代,因为在一年中的某些特定季节里,它们的数量特别多。它
  们在较为靠上的水层中随波逐流,成长得惊人之好,最终长成羽翼丰满,象模象样
  的正常水母。与此同时、那种蜗牛也产下了幼仔,也开始正常生长,但是时间不长。
  还在极小极小的时候,它们就被水母的触手逮住、然后又被吞没到那伞状的身体里。
  乍看之下,你会觉得,水母现在是捕猎者,而蜗牛则是它的猎物。上辈子受辱蒙羞,
  低人一等,这会儿可算天道好还,扬眉吐气了。可是不然。蜗牛不但没被消化,而
  且还贪而无厌,没过多久,就开始反咬一口了。先吃掉水母的辐管,接着吃它的周
  边,最后吃掉它的触手,直到那水母实质上被全部吃掉,而蜗牛的个头则相应长大
  了。到末了,两者的关系又回到我们最初见到的样子,那头裸鳃动物优哉游哉,晃
  来晃去,水母却没剩下什么,只有一个经过成功加工的圆圆的寄生物,安然无恙地
  附着在蜗牛口边的表皮上。
  选拣这个故事,已经觉得无从下手;思考它的含义,更加令人茫然。两种生物
  都是为了这次邂逅才来到这个世上,都带着自我的标记,以便在那不勒斯海湾的水
  域中能彼此找到。这一合作,如果你愿意这么称呼的话,是完全特定的。只有这个
  种的水母,也只有这个种的裸鳃动物,才能够走到一起、这样生活。而且,更加令
  人惊奇的是,它们不能以任何别的方式生活。它们只有互相依赖才能生存。它们不
  是真正的自我,它们明明白白是异己的。
  想想这些话物,让我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它们没有使我想起任何曾经见过的事。
  真的没有。这样的生活轮回,我从没听说过。这些东西是稀奇古怪的。没错儿,就
  是奇特。而与此同时,如同一个朦胧记得的梦,它们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整个地球。
  于是,我的心翻腾不己,再也不能平静,而且百思不得其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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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森动物园
  科学中的大部分信息是通过还原法得来的,这就是探求细节,然后探求细节的
  细节,直到一个结构的所有最小的小块儿,或者一个机制的最小的部分,都明摆在
  面前,以供计数和细察。只有办到了这事,那研究工作才能扩展,包容要探讨的整
  个机体或全部体系。我们是这么说的。
  可有时候,这么干是要蒙受一些损失的。今天,公众对于科学的许多忧虑就在
  于,我们可能会永无休止地,着了魔地执着于部分,从而把全体永久地忽略了。关
  于这种忧虑,我有过一次短暂的亲身体验。有天下午,我在图森,手中有点闲暇,
  就去了趟动物园,就在城边,很方便的。营造公园的人在两个不大的人工池塘之间
  开掘了一道深的通道、两边是透亮的玻璃墙。这样,你站在两墙中间,就可以看到
  每一个池塘的深处,同时,还可以看到水而。在一个池里,通道的右侧,是一家子
  河狸;在通道的另一侧,是一家子水獭。离开你的脸数尺之内,在你的两边,水獭
  和河狸在纵情嬉戏,一会儿扎到水里,一会儿露出水面,忽而迎而游来,然后又悠
  然而去。我一辈子见的动物可算多了,可从没见过象它们这样充满生机的。就差那
  层玻璃,不然,你可以伸过于去,摸摸它们。
  我一时呆住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心中只有一个感受:那是深的欢喜,掺
  杂着对于那种完美娴熟的惊奇。我飘飘然从一边浮到另一边,脑子也装了转轴似的,
  一会儿惊奇地盯着河狸,一会儿又叹羡地盯着水獭。我听得见脑壳里胼胝体两边互
  相呼叫的声音,从这个半球呼叫那个半球。记得当时想道——我的意识还剩了一点
  没失控——我不要关于水獭跟河狸的各个部分的科学;我永远也不要知道它们是怎
  样表演出那种绝技的;我希望不要听见有关它们的科学新闻,不要知道它们的呼吸
  生理,它们肌肉的协调,它们的视觉,它们的内分泌系统,和它们的消化道。我希
  望永远也用不着把它们想成是一些细胞的集合。我所要的,唯有那完整的,毫发无
  损的、此时此刻在我眼前的,那些个水獭和河狸丰满健壮毛茸茸活泼泼的整个复杂
  机体。
  这种感受,我遗憾地说,仅仅持续了几分钟,然后,我就回到了20世纪末叶,
  像以往一样,又成了一个还原论者,由于习惯的力量,好奇地想起细节来。可这一
  次,想的不是河狸和水獭的细节。相反,是关于我的细节。某种值得铭志不忘的东
  西在我的心中发生了。这一点我毫不含糊。如果能够作到,我会把它放入脑干的某
  个部位;或许,这是我的大脑的边缘系统在运作。我成了一个行为科学家,一个实
  验心理学家,一个动物行为学家。一时间,我全然失去了那种好奇和倾倒的感觉。
  我一下子蔫了下来。
  但是,我离开动物园的时候,还是似有所得。那是关于我自己的一条信息:我
  是不知怎的编了码来感受河狸和水獭的。我当它们的而表现出了本能的行为,就在
  它们被展出在玻璃后而伸手可接的地方,一齐窜上窜下的时候。我有着感受这种表
  演的感受器。用动物行为学的术语说,水獭跟河狸拥有针对我的“释放刺激物”,
  而那释放的过程就是我当时的体验。我释放了什么呢?是行为。什么行为?站在那
  儿,吃惊地转过来转过去,感到狂喜,和一种油然而生的友情。经过这样的交流之
  后,我并不能告诉你前所未知的关于水獭和河狸的任何信息。我没有了解到关于它
  们的任何新的东西。如有所知,只是关于我,恐怕还有你,或许还有关于整个人类
  的:我们被赋予了一些基因,它们编码出我们对水獭和河狸的反应,可能还有我们
  彼此之间的反应。我们拥有印制好的,一成不变的反应模式,时刻准备释放出去。
  并且,由于这种遭际而在我们内部释放出的行为,实质上是一种惊奇的情感。这是
  一种强制性的行为,我们只有通过竭尽我们具有意识的头脑所有的力量,自始至终
  不断制造有意识的遁词,才能够避免这种情感。放任自己,机能地,自动地行事的
  话,我们就会嘤嘤求友的。
  人人都说,别跟蚂蚁们纠缠在一起。它们对我们没有什么教益。它们是些脆弱
  的小小装置,是非人的,不能控制自己,既缺教养,又少灵魂。当它们聚成大群之
  后,彼此触碰,交换着携带于下颚上的像备忘录似的一点点信息时,它们就成了一
  单个动物。当心这一点,这是种贬值,是个性的失落,是有违人的本性的,是不自
  然的行为。
  有时,人们主张这一观点是一本正经,经过深思熟虑的。其中包含的信息就是,
  要保持自我,离群索居,自私自利。而利他主义——这是个行话术语,从前称为爱
  ——要比软弱还糟,简直是犯罪,是反自然的。彼此分离吧。别作群居性动物吧。
  不过,当你不得不借助语言来陈述它的时候,这个论点是很难服人的。你得印发小
  册子或者出书,然后还得出售,分发。你得在电视上露面,一下子吸引成百万人的
  注意,那时,你还得对他们所有人讲话,他们则同时收看,全都泰然地、注意地听
  你说:独个儿呆着;不要互相依赖。你这样讲的时候,恐怕作不到脸不变色心不跳
  吧。
  或许,利他主义乃是我们最原始的属性,离我们很远,我们对之莫可奈何。要
  么,它就是离我们很近,伸手可得,就等着被释放出来。现在,在我们这种文明中,
  它披上了种种外衣,叫作感情,友谊,或者附着。我看不出,为什么所有人类就不
  该拥有一条条DNA蜷缩在染色体里, 为我们编码出有用和利人的本性。有用这种属
  性可能会最终成为适者生存的最硬性的考验,比进攻性更重要,长远来看,比贪婪
  更有效力。假如这就是生物科学留给后世的信息,不但普适于蚂蚁,而且也普适于
  我们,那么,我举双手赞成科学。
  有一件事,是我最想知道的。那就是,当那些蚂蚁们筑成蚁丘,聚集在一起,
  互相接触、交流,而那整个群体的行为开始像一单个庞大活物,并且开始思想时,
  那思想到底是什么呢?当你在思考这一点时,我还想知道第二件事:当这事发生时,
  任何一只蚂蚁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它会因之而毛发倒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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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周围最年轻的和最聪明的
  (在一个医学院毕业典礼上所作讲演的底稿)
  各位医生,
  在我们星系的另一边的什么地方,有一个遥远的行星,离一个其等级和温度都
  正合适的恒星恰好不远不近。此时此刻,那上面有一个委员会正在开会,研究着我
  们这个小小的偏远的太阳系。会议进行了一年之久,现已接近尾声了。那地方的智
  慧生物们正在一份文件上签名(当然是用某种数字),文件断言,说在我们这地方,
  生命的事是不可思议的,而这地方也不值得来一趟远征。他们的种种仪器已经发现,
  这儿存在最最致命的气体、就是氧气,这一来,什么戏都没了。他们曾经打算过要
  来,带来可移动的工厂,以制造能给予生命的阿摩尼亚。可是,冒这个被室息的危
  险有什么用呢?
  对于上面的剧情梗概,我真正相信的部分,是那个委员会。我把这看作是一个
  基本的信条,这就是,关于人的本性,我们所知道的最根本的方面,就在于此。如
  果你要到其他天体上去寻找生命的证据,你需要有特别的仪器,上面要装有能发现
  委员会存在的极其灵敏的感受器。假如那儿有生命,你就会找到一些财团,一些合
  作的集团公司,工作餐,等等,到处都是。
  至少,在我们这种生物中是这样的。
  火星,从我们迄今所能看到的看来,是一个可怖的地方。从所有的外观看来、
  它死沉沉毫无生机,决然是我们任何人所曾见过的最死寂的地方,看的时候很难作
  到不背过脸去。想一想,它可能是我们曾经从近处瞥过一眼的任何大小的地方中唯
  一真正的死地,而看到其近景更让我们不胜悲哀。
  或许,竟有生命在火星上,而我们可能迄今一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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