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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中荣当了二传手,耷拉着脑袋说:“如果是团与团间的对抗演习,一团的行动敏捷是优点,应该嘉奖。可这是一个师在演习。”
三团长王仲民接道:“既然是一个师演习,把责任归为一团不合适吧?二团、三团如果协作得好,也能完成演习任务。要说检讨,应该先从演习方案检讨起。我们团作为预备队,安排的位置离主战场太远了。”
黄兴安道:“不要扯远了,要抓主要矛盾。”
简凡又一次强攻道:“我有一个疑问,想请范团长解释一下。一团这次冒进,有点特别,恰恰在你们团突然冒进的时候,C师的战场微波监视系统也调试成功了。这是不是大巧了?”
刘东旭严肃地说:“简团长,虽然这是一次检讨会,但不能没原则。如果没有根据,这么说就过分了。检讨的目的是为了把部队建设得更好。批评的目的是为了团结。”
简凡说:“我当然有根据。二团攻到河谷时,范团长正好和朱海鹏在一起。朱海鹏出现也太巧了。我当时判断蓝军可能有阴谋,请求一团配合行动,范团长一口拒绝了。这些反常,不能不让人放在一起考虑。”
范英明终于开口了:“这次演习的失利,一团应负全部责任。一团的责任应由我一人来负。至于简团长的疑问,我无法解释。组织上可以调查清楚的。如果整顿的目的只是找演习的失利原因,用不着二团三团一起陪绑。我的错误,组织上可以做降职、撤职处分。”
赵中荣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范团长像是有些抵触情绪。没必要过分夸大自己的失误嘛。你要真犯了这么大的错,方副司令当天就撤你的职了。”
范英明说:“那好。我也帮二团找点失误。如果二团不是那么慌张地去救‘师指’,楚夭舒的主力恐怕也找不到‘师指’。”
简凡生气道:“这是什么逻辑,见死不救的,倒有资格指责舍己救人的。二团是与一团没法比,二团损失一个营,一团抓了一个半连的俘虏嘛。”
王仲民说:“‘师指’当时并没危险,二团为什么摆出救人的架势,这倒是个疑问。”
简凡急了,“王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皓若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喝道:“够了!太不成话。你们都该洗洗脑子。整顿工作暂停。等传达过军委扩大会议精神再搞。”一个人大步朝外面走去。
赵中荣慌忙站起来,追上陈皓若问:“军长,明天还去不去C师?”
陈皓若走向黑色奥迪,“你没听见?整顿暂停,回军部。”
检讨会的场面,确实出乎陈皓若的意外。如果演习取得了所谓的圆满成功,庆功会又是一番怎样的场面,陈皓若不难想象。部队肯定存在着大问题,可这个问题根源在哪里,一时竟看不清楚。难道是在歌舞升平的生活里泡得太久了吗?如果明天就来了真的战争,这支部队是继续铸造常胜军的辉煌,还是表现得不堪一击?这关系部队存亡的问题,根本无法从这样一场演习中找到答案。是生还是死,这个问题显得空前醒目起来。
C师呈现出的是一番尝到甜头后的景象。尽管上级对演习的最后评价尚难断定,但这并不妨碍几千人获得扬眉吐气的感觉。自师长常少乐到普通士兵,都在用行动表达着对前几年选择的卧薪尝胆道路的不悔。用更文学的手法来表述,那就是他们品尝到了成就感的回味无穷的滋味。从蔬菜大棚到养殖场,到处都能听到欢快的小调。训练场上,号子和喊杀声,似乎也突然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雄壮了几分。借此东风,C师准备一鼓作气,依靠自身的能力,把C3I系统也建立起来。演习结束一周,一卡车定购的电脑被运到了师部门前。
常少乐像一位老农民看滋滋生长的庄稼一样,叼着烟卷,蹲在台阶上,看着卸货的一群士兵。江月蓉一身戎装,指挥战士把微机往大楼里面抬。
常少乐喊过来一个中尉,“你整个车,去县城搬个几十箱饮料回来。”
江月蓉打趣道:“铁公鸡也拔毛了。”
常少乐笑道:“物有所值,为什么不?事实胜于雄辩,全师再不会有人说这是糟蹋钱了。”
江月蓉道:“这个自动化指挥系统建立起来,你们师的战斗力还能提高三成。不过,放在世界范围内一比,只能算小康。”
常少乐说:“海鹏说这只能算温饱。咱这个师电子通信能力太差,雷达只有六七部,电台不过两百部,差远了。美军一个陆军师,有七十部雷达,近三千部电台。要是我有这么多东西,敢跟任何一个师叫板。”
接朱海鹏的绿色越野吉普穿过一片蔬菜大棚,向师部驶来。江月蓉的眼睛开始追随那个小绿点。
常少乐偷眼看到,笑笑,换了一副面孔说:“海鹏来不了啦。方副司令大发雷霆,要‘陆院’追究他的责任。”
江月蓉神色大变,转过身问道:“是真的吗?早上你不是说你们军长在A师发了火,已经取消了整顿?”
“当然是真的。”常少乐去帮助战士抬箱子。
江月蓉跟过来问:“那他不是只能转业了?”
常少乐忍住笑,“转业?太便宜了。我看恐怕要让他复员。”
江月蓉叹口气,“这也是命。那他不是连C市也待不下去了吗?”
常少乐笑了,“江总,你看看那是谁?”
江月蓉脸一红,说道:“你还是他的朋友呢,尽咒他出事。我要告你的状。”
朱海鹏一脸倦意,拎着一个鸽子笼走了过来,老远就说:“老常,你真是催命鬼,你总该让我回‘陆院’打整一下。”
常少乐笑着,“《国际歌》怎么唱的?趁热打铁才能成功。演习还是个悬案,这时不借东风开船,等风向一变,我下野你下台,只能抛锚了。我这个人,等不得。伯母的病怎么样?”
朱海鹏说:“演习前一天发的病,听说很吓人,我到家已经大好了。听司机说,方副司令只是骂了A师,没点我们的错,这是个好兆头。”
江月蓉从朱海鹏手里拿过鸟笼,看着两只白鸽子说:“丫丫呢?长漂亮了吧?”
朱海鹏咧咧嘴,“就那样,一个丑丫头。”
江月蓉问:“海鹏,你带着鸽子干什么?搞什么新式武器?”
不知不觉中,江月蓉竟把“海鹏”叫出口了。
朱海鹏道:“丫丫这个丫头,迷上了养信鸽,非要让我带两只不可,说是这两只已经成功飞过四千公里,让我平安到达后,放一只回去报信,说比信走得快。另一只呢,叫我养着,再回家时放回去,说让它在路上和我做个伴儿。”
江月蓉感叹道:“多懂事的孩子。我家银燕从来只会想她自己。”
朱海鹏说:“银燕才多大,钢琴都练到六级了。将来银燕肯定比丫丫有出息。”
常少乐咂咂嘴,“果真是只谈女儿。你们快去后山放鸽子吧。上午只有粗活。有我钉着就行了。”
江月蓉拎着鸽笼朝后山走,朱海鹏也只好跟了过去。
江月蓉问:“你是不是真的要下决心脱军装。”
朱海鹏道:“恐怕别无选择。”
江月蓉问:“要是上边肯定了你在C师的试验,你还是非要离开C市不可吗?”
朱海鹏根本没细想江月蓉的用意何在,按照自己的思路说:“有个眼力很好的朋友说我作为中国军人,早生了五十年。这话让我想了很多。越想我越觉得悲观。”
江月蓉问:“你是不是觉得舞台大小?”
朱海鹏道:“我只能有限度地影响一个师的历史,而影响不到全局。”
江月蓉抿抿嘴,“野心不小。”
“月蓉,”朱海鹏道,“你千万不要认为我信仰什么不想当元帅的上校不是好上校。是我的思想无法找到盛放的现实空间。不是这次演习,我这些年的心血,仍流不到明处。常师长再支持我,毕竟只是一个乙种师呀。现在建的这个系统,在C师这个空间,不过只能加快一些军用文书、报表的传递,从实质上,仍属小儿科。靠一个师生产自救搞高科技,动不了大手术。所以,我想我在军队的发展空间已经没多大了。”
江月蓉含情地瞟了朱海鹏一眼,“要是命运安排你指挥一个军区的兵力呢?”
朱海鹏笑道:“那得先等你当了总参谋长。”
江月蓉蹲在半山坡上的一片草丛里,从鸽笼里捧出一只鸽子,举过头顶说:“你快点飞吧,丫丫在等你呢。”
白鸽子站在江月蓉的掌上,咕咕叫着,脖子一神一伸,扑棱棱直飞起来,在空中画过一条银亮的弧线。江月蓉就势跪在地上,痴迷地看着鸽子,神情奇异。突然,鸽子在空中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山坡上坠落。江月蓉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朝鸽子坠落的方向狂奔。朱海鹏开始并没在意,喊一声:“山上,别跑——”接着就感到不对劲儿,江月蓉几个趔趄,最后竟连滚带爬地扑向远处。
朱海鹏拎着鸽笼追到,只见江月蓉泪流满面地一手托着鸽子一手轻轻地捋着鸽子的羽毛,朱海鹏不敢问别的,蹲下来关切地看着江月蓉。
江月蓉吃力地一笑,抹一把眼泪说:“银燕这个名字是她爸起的。他是一个优秀的试飞员。银燕周岁生日那一天,他就这样栽了下来。三年了,我不敢看见飞机。”
朱海鹏把江月蓉扶起来,接过鸽子,说:“能有你这样一个妻子,他该满足了。”他抬眼望着蓝天,幽幽地说:“丫丫的妈,是一辆卡车带走的,她去城里给娘抓药。可我总不能怕车吧?月蓉,鸽子会重新飞起,我们要相信它。鸽子鸽子,你要听懂了,就飞个样子给月蓉看看。”
鸽子似通人性,脖子一扭一扭,似乎在说:看我的。一振双翅,高高飞起,带着哨声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折向北方。
朱海鹏伸手拍了一下江月蓉,一语双关地说:“我们应该比鸽子更坚强。回去吧。”
江月蓉涨红了脸,指指身上沾的斑斑点点的黄色泥土,羞怯地一笑:“你先去,我到师招待所换换衣服。常师长那张嘴,看见了不知会嚼出什么舌头。”
朱海鹏脸一热,拎了鸽笼就走。
江月蓉喊道:“鸽子给我,我拿到招待所找点东西喂喂它。”
朱海鹏下山时,看见一辆白色的卧车向师部驶来。这辆车与他有什么关系,将对他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这时谁也不清楚。他在细品的只是和江月蓉走近后,心里莫名的充实。
方怡毫无疑问已经走入这个社会变化最快、最富朝气和活力的领域,并在这样的领域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了。在与父亲争夺朱海鹏的秘密战争中,方怡充分运用了主动出击等攻击性战法。白色奔驰500直奔常少乐而去,在距常少乐不足半米远的地方戛然止住,一个问候随着飘出车窗:“常叔叔,果真是你,想吓你一跳也吓不住。”
常少乐故作惊讶地叫一声:“小三呀,敢开车撞常少乐的,也只有你方小三。大经理光临,是不是准备赞助一批电脑呀?”
方怡道:“小三小三叫得多亲热!一百台电脑的大买卖,怎么就想不到小三了?赞助几台不是不可以,先买一百台昌达电脑,否则兔谈。”
常少乐咂咂嘴,“长着伶牙俐齿的铁算盘,常叔叔斗不过你。你这个大忙人,来我这山沟沟里有何贵干?”
方怡撇撇嘴,“心里想着我是夜猫子进宅吧?我来这里找一个人。”
常少乐问:“大资本家到军营找人谈生意?”
方怡说:“算是一笔交易吧。朱海鹏在吧?”
常少乐眼珠子一转,道:“朱海鹏正在C师搞项目,我得知道这笔交易对我们这个项目是利是弊。”
方怡笑道:“怪不得爸爸夸你常麻秆长进了。我来找朱海鹏商谈关于他前途和命运的大事。”抬腕看看表,“常叔叔,他在师里呀在团里?我耽误不起时间。”
常少乐讨价还价说:“咱们换个情报,这样更合你的脾气。怎么样?”
方怡眯着好看的丹凤眼,“不就是想知道我爸怎么夸你嘛。他说你年届半百变法,露了点大器晚成气象,不再是那个当不了师长就撂挑子的愣头青了。我是在客厅偷听的,绝对可靠。现在该你交货了。”
常少乐心里暗喜,嘴上却说:“我知道我是枣核解板,不是大材料。不是问这个。”
方怡抬眼望见了朱海鹏,转身上车,“常叔叔,你可欠我一笔债哟。”一踩油门,去拦截朱海鹏。
常少乐摇头自语道:“这种闺女顶仨儿。”
方怡刹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