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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英达忧虑道:“如果A师发挥出来了,还是不敌蓝军,情况就更急迫了。这是下一步考虑的问题。现在的焦点是让A师发挥出来。这些年,我们在它身上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差距应该不会太太。范英明能让它发挥出来吗?”
陈皓若道:“临阵换将,兵家之大忌。”
方英达道:“我曾考虑过让童爱国接替范英明指挥,后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甲种师,我们有近百个,一旦战争爆发。不可能都按蓝军的方式重新组合。即便事实证明蓝军的组合是优越的,全面改造到这一步也还需要个过程。”
陈皓若道:“我不主张换将。就是A师再一次被打烂了,问题暴露出来总比捂着好。”
方英达突然用手捂住肝部,趔趔趄趄跑过去,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掏出药瓶,倒了两粒干咽了下去。
陈皓若追过去小心问道:“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方英达举着药瓶说:“用不着再说善良的谎言了。”看着脚下一泻东南的小凉河,“前两天我已经对秦司令和周政委捅破了这层纸。我是自觉自愿选择这种方式的。不知我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陈皓若垂手立着,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方英达。
方英达笑着伸手指指河两边,“一边红军,一边蓝军,又要在这里决战了。我想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陈皓若颤着声道:“一定会。”
方英达开始下土岗,下了一截,扭头指着土岗说:“你看这像个什么?”
陈皓若没有回答,因为这个土岗样子太橡一个坟了。
方英达说:“像个坟。我要死了,真想睡这样一个地方。”
两个人刚走到操场,赵中荣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大老远就说:“出事了,出事了。”
陈皓若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在A师蹲点吗?是不是那里出了事?”
赵中荣把一张打印有几行大字的纸递给陈皓若道:“‘军指’好几个地方都发现了这种传单。这种事文化大革命结束以来,从未发生过。”
陈皓若把所谓的传单还给赵中荣,“小题大做。不就是一部分官兵要求换红军司令吗?扯什么文化大革命!把发现的都收起来,不要扩散这件事。打了败仗,基层有点意见,很正常嘛。方式不对,动机也是好的嘛。你回去吧。”
方英达神色凝重,迎着夕阳慢慢走着。这件事可不是件小事,它说明A师还存在某种深层的痼疾尚未暴露。他等了一下跟过来的陈皓若,问道:“这件事情,你认为捂着好吗?”
陈皓若道:“性质十分恶劣。根子在A师中上层。查,恐怕也查不出是谁搞的。动员会后,一定要在小范围内讲讲这个问题。”
方英达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十五天准备时间还不够。不骂骂娘,就有人上头上脸了。这是军队,对这样的事决不能姑息迁就。不震慑一下,非得闹民主投票选司令了!”
演习动员会开得很短。
散会后,方英达把范英明、黄兴安、刘东旭和高军谊四个人留下了。
方英达背着手在草地上来回走着,突然间停下来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留下吗?”
四个人都不敢回答,高军谊躲闪着方英达锐利的目光,不知不觉就把头勾下了。
方英达又问:“为什么给你们十八天准备时间?因为你们师最近出了一件恶性事件。”
高军谊身子猛地一晃。
方英达道:“多让你们准备三天,就是想让你们对照这件事,好好反省反省。昨天,‘军指’出现了小字报,署名是A师部分官兵,内容是要求军区另派人员指挥A师进行下一阶段演习。你们师又创下一个第一!”
陈皓若插话道:“给你们说清这件事,不是让你们追查这是什么人干的。不是团以上领导,也没这个胆量做这种事。这是极其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行为。同时,这也表明部队存在一种不满情绪。高军谊,你怎么了?”
高军谊擦着汗支吾说:“我,我胃疼病犯了。”
方英达掏出止痛药,倒出一粒,递过去,“把它吞下去。你可以蹲下来。部队,决不允许存在无政府主义思想。大败之后,部队出现一些对指挥员的不满情绪,是可以理解的。但以这种方式表达,是绝对不允许的。‘三大民主’,不是还有个军事民主吗?‘四大’,大鸣放,大字报,已经早从宪法中删除了。九十年代的军队出现这种事,让人痛心。”
刘东旭道:“我们一定认真对待这件事。”
方英达道:“这件事情不是偶然的。在第一阶段的演习中,你们师表现出了山头主义、小圈子主义的危险倾向。二号地区在很危机的时候调换过防御区域,这正常吗?解救被俘指挥员,接应援军,表面上看都堂堂正正,可为什么带部队时舍近求远呢?狐狸部队解救被俘人员的过程,也让人感到疑窦丛生。这是党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A师不是你黄兴安的,也不是你范英明的。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陈皓若也动了气,“这些情况,在你们上报的备忘录当中,有的只字不提,有的轻描淡写。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刘东旭,你这个党委书记的眼是个树窟窿?太过软弱了。你们以为耗费上千万,只是为了在你们的功劳簿上光光彩彩写一笔吗?”
方英达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扫了扫几员部将,“有句很尖锐的名言,我想讲给你们听听。自由啊,自由,有多少罪恶是假你的名行世。你们每一个人,包括营团级主要领导,回去都给我仔细地想一想,在这次演习前后,哪一件纯属为自己私欲的事是假崇高之名做下的。本来,我不准备把这些问题点透了。你们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同志,甄别是非对错的能力是有的。可是,大战在即,你们竟有人以这种方式,企图动摇指挥部的决心。只好触及触及你们的灵魂了。”
四个人都羞愧得出汗了。
陈皓若说:“方副司令的病你们谁不知道?你们……”
方英达打断道:“不要说我的病。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还长有卵子的男人!我告诉你们,不要心存幻想,认为继续演习是为了给一个甲种师找回面子。如果是指挥员不称职,就撤了指挥员。如果真是这支部队垮了,变成了太平盛世养出的一支八旗兵,那就裁了它。泱泱十二亿人的大国,难道还找不出敢为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献出生命、长着卵子的男子汉吗?”说罢,扔下四个大汗淋漓的部将走了。
陈皓若补了一句:“这对你们,是个机遇,也是个挑战,你们好自为之吧。”也走了。走了两步,扭头补充道:“由谁组成什么样的班子指挥下阶段的演习,应该由军区党委决定。你们的任务,就是做好一切准备,让这支部队能够打胜仗。”
两个将军触及灵魂的轮番轰炸,把A师的四员大将炸得呆若木鸡。过了很久,才一个个朝路旁跑道上停的“坐骑”走去。
高军谊回到后勤指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军需科王科长叫到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关了窗,压低嗓子说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必须把运走的油给我运回来。”
王科长说:“高师长,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听上边的口气,这回是要换人指挥了。这一乱,谁还有心管这些事。我已经和军后勤的老乡说好了……”
高军谊敲敲桌子说:“王胖子,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演习时这些油没到位,我可要向上边报告了。”
王科长拍着胸脯说:“绝对误不了事。钱虽是个好东西,可命更重要。出了事,那是要杀头的。”
高军谊道:“你知道就行。反正你记住了,出了问题你一个人兜着。”转身脱了衣服换衬衣。
王科长道:“规矩我懂,什么行当都讲个丢卒保车,丢车保帅。你这是怎么了?大冷的天,衬衣都能拧出水。”
高军谊赤着上身,呆坐在床边,“日他妈,我这回才知道真会吓尿裤子。方副司令骂人我见过,陈军长骂人,连地缝都不给一个。我劝你也是为你好,还是见好就收吧。”
王科长说:“我派人采购了一些菜。我去让他们做了给你送来。”掩上门出去了。
范英明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天亮时分,他把辞职报告誊清后,坐在昏暗的灯光里发起呆来。
秦亚男背着牛仔包,敲开范英明的房间,一只脚刚踏进去,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忙退回去挥手驱赶着烟雾。
范英明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不解地问:“一大早,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秦亚男又进了屋子,看看一地烟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军指’搭观摩团的便机回北京呀。送我的车不是你昨晚派的吗?还说一定要亲自送送我。早知你忘了,我就自己走了。”
范英明打打脑袋,“该挨板子。”
秦亚男看见了小桌上的辞职报告,“咦!你一夜没睡,就炮制了这个东西呀?”
范英明默默点点头。
秦亚男抿着嘴,摇摇头道:“这可不合你的个性。你是很能忍的一个人,不该做出这种激烈的事。”
范英明指指两边的房间,先走了出去,走到已经快看不出形状的大沙盘前,说道:“昨天挨了一顿骂,觉得只有这样做,才像个男人。当然,这么说没有贬低女性的意思。”
秦亚男道:“能扯得上吗?”
范英明扳着指头说着:“作为红军司令,我有三方面不称职。第一,对现代局部战争的认识肤浅,缺乏把握全局的能力;第二,考虑了很多个人得失,在关键问题上做无原则的让步,心胸狭窄,没救黄师长实际上是为了自己出风头;第三,在战役失利后,一味强调客观因素,过多指责别人的过失,没有承担起应负的责任。眼下,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表明我对自己能力的评价。”
秦亚男惊讶地看着范英明,“你好像终于把紧闭的心门打开了。”
范英明道:“可惜你一走,就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了。”
秦亚男问道:“是不是有点依依不舍了?”
范英明笑笑,“你是一个让人愉快的人。我会记住你的。”
秦亚男伸出手说:“司机已经在按喇叭了,握个手表示再见吧。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范英明说:“你还要来?”
秦亚男诡秘地一笑,“一对十年前的情敌兼朋友,一对现在的情敌兼对手,就要再次交手。女人都同情弱者,你失去了妻子又败一阵,难道不需要个拉拉队员?”
范英明吃惊地说:“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秦亚男道:“一个好心人。不过她的目的是劝我远离你。因为她觉得我会再度伤害你。我就想检验一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被伤害。”
范英明看着秦亚男走远,没说出一个字,等到秦亚男拉开车门,才慢慢挥了挥手。
突出重围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红蓝两军暗中的较量分陆空两路开始了,战场是C市这个驻有军区机关的大都会。红军从陆路向C市开进的部队由副师长高军谊率领,阵容庞大,每个团都有两三个人参加,加上“师指”四五个人,有十五人之众。他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再挖掘一下A师的自身潜力,增加A师战场实力;同时,组织一次和新配属A师的作战部队全方位的感情沟通活动。在这支队伍中,只有唐龙没有具体任务。唐龙一上硬卧车厢,便和负责这次公关工作的邱洁如不期而遇,两人的铺位仅隔一张小茶桌。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唐龙退缩了。来回走两趟,唐龙的硬卧乘车脾就换成了一张软卧车票。他无声地拎了自己铺位上的军用挂包,连看也没看邱洁如一眼,疾步走了。邱洁如的自尊心无法承受这种无言的蔑视。她的第一个行动就是跟踪,确定了唐龙包厢号码后,她去了列车长办公席。
邱洁如把军官证和硬卧票亮了出来,微笑着说道:“我有夜游症,想换个软卧,有吗?”
列车员翻了翻本子,“小姐运气不错。你要不是军官,这个十号上空着,我也不敢卖。”低头开着票,“是不是搞什么行动?三号包厢有个身分特殊的军人,所以,空位我只好卖给军人。再交一百零八块。”
邱洁如拿了车票换了车牌,并不急于去三号包厢,取了随身听,坐在走廊里听CD。
蓝军走陆路去C市的部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蓝军司令朱海鹏,另一个就是身分确实有点特殊的程东明。唐龙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遇见朱海鹏,沉郁的心情开始变好起来。
朱海鹏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