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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英明说:“一个物资中转站,一个预警雷达站被毁,三号公路中断,一个坦克营,两个步兵营受阻,步兵营受到零星炮击。”
方英达惊讶道:“朱海鹏真的没夸海口。告诉你,蓝军刚才已向望夫崖模拟发射一枚导弹,你的预备队实际上已经完了。你们有两辆十吨输油车,是不是要在四十分钟后到达猫儿山?”
范英明吃力地回答:“我无法立即回答你,我需要向后勤资料库查询。”
方英达问:“朱海鹏说,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现在可以告诉你,他的数字化班的数量和大概活动区域,你看呢?”
范英明面部肌肉一抽一搐,竭力用平静的口吻说:“谢谢他的好意。我认为战场形势还远远称不上明朗。虽然数字化班已让我们吃了苦头,但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用不着接受这种善意的馈赠。”
方英达道:“很高兴你能有这种态度。你一定要充分认识到,演习已经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了。祝你们胜利。”
范英明已经又一次嗅到了失败的气息,朱海鹏的咄咄逼人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声骂道:“王八蛋!”
唐龙拿起步话机受话器喊道:“李铁,你和王团长一起回来。蓝军的数字化班至少还有两到三个,必须尽快把他们干掉。”
范英明扔掉半截烟道:“曹参谋,你起草一个请示电,就说,鉴于A师电子对抗营根本无力与一个电子对抗团打电子战,建议从现在起不再进行电子干扰。我们连上情下达都无法保证,这是靠A师现在的力量无法克服的问题。小唐,你起草这么几个电文:第一个,令一团、二团、摩步团做好撤围蓝军主力的准备;第二个,令后勤指挥所迅速拿出一个直接与团级作战单位配合作战的方案,你考虑细致一点;第三个,令后方各部队,把所有能抽调的人都抽调出来,以三团三营为主体,组成一个搜索集团,由王仲民为总指挥,调动一切侦测手段,挖地三尺,也要把蓝军这些数字化班干掉。”
唐龙说:“在一线部队撤出前,这支部队还应该负责后勤运输线的安全。对了,方副司令说的油车……”
范英明问:“你也听到了?”
唐龙点点头,“那可是二十吨油哇。”
范英明摇摇头,“派陆航大队去救,恐怕都来不及了。让后勤通知备用油库,马上运油过来。李铁回来后,就让他负责押运粮草吧。”
刘东旭赶到着火的一号油库,已近午夜。油库只有一个卫兵站在大门口,静得像个坟场一样。
刘东旭看见只有一个上尉在值班,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喝道:“你们邹部长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在?”
上尉说:“邹部长赶来后,突发心脏病,协理员把他送到清江医院了。”
“高副师长呢?出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有来?”
“来了,查看完现场又去了二号库。”
“损失有多少?”
上尉谨慎地说:“政委,油库好像是有人故意炸毁的。”
刘东旭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上尉说:“实际上,油库的油只剩下四五吨了。今天上午入库的,都是水。你看,那没炸的油罐都装的是水。”
刘东旭说:“一号库起码还有三十吨油,怎么说是水呢?”
上尉解释说:“上次蓝军空袭,一号库房子着了一间。王科长说这里设施不好,说把油移走。今天又说把油拉回来了。油库不着火,我们也不知道这里面是水。”
刘东旭跑到油罐跟前,打开开关,伸鼻子一嗅,“王科长在哪里?你,你们为什么不报告?这是严重的渎职行为!”
上尉立正站好,“政委,一个半小时前,我已经向后勤指挥所值班室报告过了。他们说无法和‘师指’联络。王思平可能已经跑了。着火的时候,他还在,救完火,电话联络也中断了。所以,王思平逃跑的事还没来得及报。一号库只有十四个人,去医院的去医院……”
刘东旭果断地说:“够了!你守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你快带车去备用油库,把油车全部装满,运到沅水大桥待命。看来,有线通信也不能完全放弃。这次通信上暴露的问题太多。但愿别的地方平安无事。”
上尉答应一声,跑步去了。
刘东旭匆忙赶到二号油库。一个少校哭丧着脸迎上去,“政委,这里也出事了。上午王科长带人取回的油都是水。”
刘东旭急出一头冷汗,慢慢坐在一把椅子上,“高副师长来过吗?他知不知道这里也出事了?”
少校说:“他刚走。”
刘东旭说:“他怎么说?”
少校道:“他说他负有重大责任,应该给党和军队有个交待。他让我们一见到王科长,就把他抓了。”
刘东旭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作为一个资深政工干部,刘东旭凭直感就能判断出这一恶性事件对A师的整体的巨大破坏力。如果这次盗油事件也有高军谊的份儿,就变成了团伙,性质更加恶劣了。演习正在节骨眼上,还不能想这个问题!他强打精神站起来,对几个部下吼道:“通信联络中断,你们只会等只会靠?简直是一群饭桶!四五个小时,你们做了什么弥补工作?演习就是战争,守在一个空油库干什么?保护现场吗?你们不知道备用油库在哪里?一点全局观念都没有!”
几个校官、尉官大梦方醒,匆忙开车去备用油库。
黎明前的黑暗来临了。
刘东旭坐在车里,心里七上八下。他已经感觉到后勤这个恶性事件对他个人的前途的破坏程度。如果这一事件直接导致了A师演习失利,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在师政委的位置上原地踏步,直到接到离职休养的命令。部队出现腐败分子、蜕化变质分子,一般都因为思想政治工作的软弱无力,作为党委书记,必须负责任。
车子驶入后勤指挥所前面的坝子,刘东旭就感到这里也出事了。四个持枪的卫兵分列在一个门口的两侧,几个军官神情恓惶地迎了过来,这种恓惶在一方桔黄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地刺目。
刘东旭禁不住问一句:“出什么事了?”
一个中校答道:“高副师长自杀了,他留得有遗书,基本事实已经写清楚了。十一点多,我已经安排两辆十吨油车沿四号公路送去了。十二点钟,我又把所有输油车都派到备用油库拉油。如果路上顺利,下午四点钟以前,这批油可以送到前线。不知我这种处置是否合适。”
刘东旭长出了一口气,“很好,很好。演习是现在的工作中心,一切别的工作都要围绕这个中心。他还有没有救?”
中校默默摇摇头,闪在一边。
刘东旭身子晃晃,疾步走进屋子。
高军谊身子俯在桌子上,子弹洞穿了他的太阳穴。桌上就要凝固的殷红拥着已洗得发白的军用挂包,挂包上整齐地摆放着五枚军功章,一个二等功,四个三等功,一颗子弹孤伶伶地立在军功章的上方。一把五四式手枪压在高军谊头的下面,枪口黑洞洞地指着木板墙。
刘东旭问道:“哪儿来的真子弹。”
中校走到床前,从一套叠放整齐的军装上拿起一张纸道:“上边都写着呢,他好像是早有准备。帽子里还放了五千块钱。”
刘东旭把遗书放进自己的口袋,“保护好现场,等保卫科来人查看后再处理尸体。再仔细查查,看有没有王思平的踪迹。”
中校说:“这件事我也做了安排。警卫排搜索了两个多小时,没发现王思平。我想这肯定是内外勾结作的案,已经派人去青江县公安局报案,请他们协助搜捕王思平。”
刘东旭朝指挥所走着,“小吴,你很细致。没你这个做事细致的副部长,恐怕要出更大的事了。”
吴副部长道:“逼到这一步,我只能把担子挑起来。”
刘东旭走进后勤指挥所,抓起一只太空杯灌一气凉茶,扯把椅子坐下了。
吴副部长一边为刘东旭泡热茶一边说:“‘师指’和后勤,应该有一条电话专线。在这个问题上,一刀切不好。”
刘东旭说:“在探索阶段,暴露点问题并不可怕。以后数字化士兵成为作战主力,确实对有线通信破坏极大。你的优点是比较全面,爱动脑筋。”伸手去掏手帕,却把高军谊的遗书掏了出来,迟疑了一会,默念起来:
“黄师长、刘政委、范参谋长并请转呈集团军首长、军区首长: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结束我的生命。于弹是我参加军区打靶时留下的,那次比赛我得了手枪组第一名,立了功,提了干。这件事过去二十七年了。把妻女迁到C市,我的光荣和清白历史也就结束了。我第一次行贿,送礼。以后,这心里就开始不平。小兰没考上高中,去舞厅当过舞女。桂玲她们厂基本上垮掉了,只发生活费。这个家遇到了难关。不说这些了。王思平利用我这些困难,很快就拖我下水了。小兰去了他小舅子开的服装公司,月薪五百。他帮我家安了程控电话,又送了一台微波炉。他想趁演习失败混乱之时,打油的主意,我是知道的。我曾劝他几次,想替他包住这事。可惜我拿了他的手短,没有向上级报告这一严重事件。我几次想退掉这五千块钱,可我没有做到。我实在害怕小兰当三陪小姐,甚至做了暗娼,我只有这一个独生女。今晚之前,我还对王思平抱有幻想,他说他已经把油拉回来入了库。一号油库一失火,我就知道我只能走这条路了。我知道,我的死不能弥补对部队造成的任何损失。我实在是没脸活下去了。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更对不起培养我养育我多年的部队。人死了,也就不用操活人的心了,小兰爱干什么就于什么吧。高军谊绝笔。”
刘东旭看了一半,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就这么流着泪把遗书看完了,也不擦拭,捶捶自己的脑袋说:“演习前,我接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反映高军谊和王思平在购通信器材时可能吃回扣的问题。我想找高军谊谈谈,可一直没有谈。这件事我负有重大责任。”
吴副部长说:“看这个东西,我也流了泪。部队干部家中,有这种难念的经的太多太多。也不怕你批评我没是非观念,我读这个东西,心里没生出多少恨。我也有个女儿,小学是在山里上的,转到县城上,已经跟不上了。算了,不说了。政委,你就不要自责了。”
刘东旭看看一排雪花状的电脑显示器,“这件事演习结束后再说。小吴,你先起草个报告,等恢复联络后,报到‘师指’。”
吴副部长犹豫一会儿,说道:“政委,有你在后勤坐镇指挥,我有信心了。这件事我看不要急于让范司令知道,以免他担心。报告我马上就起草。”
刘东旭认真看看吴副部长,“很好。前面不是很顺利,也不知道这一夜大局有没有改观。”
天大亮了。红军搜索蓝军数字化班的惟一收获,只是从沅水岸边一条山沟里发现了三辆卡车和赵东林留下的便条。“军指”下令停止电子战后,前线主战场报来的战况又很让人振奋:已将蓝军主力大部网进。
范英明心里直犯嘀咕:蓝军花血本组建数字化班,难道只是为了在这次演习中显示一下这个新兵种的力量吗?它们和主战场到底有什么关系?如果真的把蓝军主力包围在三号地区中心谷地,即使这些数字化班把红军后勤运输线破坏殆尽,蓝军不还是要输掉吗?
范英明说:“唐龙,我觉得前方报来情况有误。马上命令空军到○一号高地一线进行侦察。”
唐龙道:“是有些怪。可是,一团和蓝军激战一夜,只向前推进了两公里。如果不是他们主力,不可能撑这么久。黄师长说他的正面至少有一个团,这个判断可能不会错。二团和摩步团,沿途遇到蓝军多次阻击,从他们的表现看,又像是打援,掩护主力吃掉一团。吃又没吃,跑又没跑,让人想不通。跑一半留一半,这种情况对我们最有利。”
范英明说:“还是摸清他们的真实意图再说。命令一团停止进攻,二团和摩步团放慢速度,坦克团主力和高炮团先不要移动。”
唐龙担扰地说:“二团和摩步团推进太快,与坦克团主力和炮团主阵地已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你看是不是让坦克团主力快速跟进上去,再让摩步团留一个营,照应炮团主阵地?”
范英明说:“就这样办吧。让空军看仔细一些,今天的能见度不错。”
这项命令对前线指挥官的约束力十分有限。推进速度放慢,多慢才叫慢呢?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