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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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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通关窍,他又朝那个小丫头望了一眼,却见粉妆玉琢、妩媚超出同龄小女的幽萝,已是依偎到月婵身畔。两姐妹在船头不知道在说些啥,神色甚是亲密;无论少长,在船头长身并立,俱是风姿绰约。
  “罢了。”
  目睹此景,张牧云叹了一声,想道:
  “这小女娃,对我和月婵眷恋如斯,从来视为倚靠,应不会害我,便先由她去吧。”
  作了这般决断,张牧云伸了个腰,舒舒筋骨,本应觉得心情舒畅,却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点心惊肉跳。他直觉到,不是今夜便是明晚,这西湖或是杭州,总有些自己不情愿的事情要发生了。
第七卷『江南兵气冲星斗』第十三章 绣球飞来,满湖烟月入怀
   江南繁华之地百姓也比别处更爱凑热闹。这不,今晚虽只是花魁娘子抛绣球选夫婿,消息一传开,却不仅少爷公子各个打扮前往,连城中的大姑大婶、仕女小姐也都个个华妆丽服,艳抹浓妆,三五成群地来湖西凑热闹了。繁星之夜,湖上星列如天,皆是游船之灯;闪烁游移,辉煌如昼,众多游船上的笙歌弦索,汇集如涨潮之沸。
  湖西灯火通明之际,张牧云所雇游船也劈波斩浪直往那边而去。出乎牧云意料,船家操船之术甚娴熟,虽烟波渺迷、水路迢遥,这梅槎斩浪分波,航行极速。转眼便不知越过多少先行之船,片刻后已近西湖西岸。
  离湖岸约还有两三里水路,便再不得近。在湖西灯火最密集之处,正停着花魁娘子所乘的画船“花萼浮楼”,号为今晚湖西首舰。花萼浮楼周围早已被湖舫围满,牧云之槎再也不得近前。辛绿漪所驾这花萼浮楼,正所谓“一船艳萼花作壁,六桥环碧柳成楼”,船楼共分三层,雕梁画栋,极尽华丽。
  这时候,“花魁”辛绿漪已经上场。今晚她着一身绚烂如霞的红裙霓裳,脖颈和腰间都挂着琳琅美玉。远远望去,这衡山绿奴正在楼船三层的灯火通明处倚栏眺望。衬着灯火夜空,从远处看去,这高高在上的丽服美人就好像琼楼玉宇中的仙女一样。此时四外里无论湖中湖岸,千百之众尽皆翘首仰望,评论之声沸杂如潮,就好像城中早市一样。
  花萼浮楼里外一动一静,那张牧云也立在自己的梅槎船头,借着满湖的酒船灯火极目远眺。目光落在众人焦点所在,张牧云便见楼船的阑干前那鱼妖,虽然打扮端娴,颇有气度,但相比于前几日楼外楼上所见,却是曼丽有余,香艳不足。那张牧云也不拘小节,看出如此,便脱口说道:
  “呀!今日这女子,美则美矣,却不如那回特异。”
  这话刚一出口,却惹了祸。当即梅槎之人便听得附近湖船上的公子哥儿们七嘴八舌地叱骂:
  “哪来的妄人?竟敢如此贬低梦怜姑娘。花魁娘子她国色天香,容貌千年难见。我等众人正疑她是天仙下凡,哪容得你这样凡夫俗子随口妄言?”
  “是哪个满嘴胡柴,今日小爷却要替梦怜姑娘教训教训他!”
  所谓众怒难犯,被众人七嘴八舌一数落,张牧云只好噤口不言。虽然表面无语,张牧云暗地却想道:
  “想不到辛绿漪这妖灵如此魅惑,惹得这许多人交口称赞。咦?她广发消息在这靠近武林鸳侣大会举办地的湖滨搞什么抛绣球招亲,是否包藏什么祸心?”
  正自疑神疑鬼,张牧云忽然便觉得身边突然一片安静。刚才还人声鼎沸有如集市,就在一出神的当儿忽然间鸦雀无声,就好像有神鬼施了法力,所有的丝竹人声一齐消失。
  “咦?出啥事了?”
  张牧云正想瞅瞅有什么热闹可看,猛然间却只觉得夜空中似乎有什么黑乎乎略闪着光的物事正朝自己飞来。
  “不是吧?!”
  张牧云大惊:
  “我只随口说了一句便拿重物砸我?”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那物已到了眼前。
  “嘿嘿,小瞧我么?我现在是洞庭少侠!”
  现在这样的寻常偷袭如何能伤得了牧云?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张牧云已感应到那物事朝自己袭来的轨迹。数着它约离自己脑袋还有四五寸之际,便十分从容地一闪身,非常潇洒地便要将那暗器躲过。此时张牧云只顾躲那来物,自然不知道这会儿周围船上之人,看着他拼命地滑步闪避飞来之物,却个个神色古怪。
  出乎所有人意料,尽管现在张少侠步法不凡,但那飞来之物竟也非等闲之辈!就在张牧云缩腰错步一闪身之际,眼见那圆溜溜的物事便要擦身而过飞入水里,却不料它竟硬生生在空中一转弯,如长了眼睛,一眨眼便砸在还洋洋自得的少年怀里。而此物去势甚急,扑入张牧云怀中时把他砸得一趔趄,退了两步一个没站住,竟“咕咚”一声跌坐在甲板上!
  “哇咧!这是什么玩意儿?难道是活物?”
  遭此奇袭,张牧云面色如土。这时又听身边二女齐声惊叫,似乎惊怒交加,张牧云便更加惶急。双腿一使力弹身而起,他便想将这死命黏在胸前的怪物扔掉。忙乱之中他忽然听到,刚才变得鸦雀无声的湖上这时却蓦然沸腾如潮!
  “绣球!绣球!”
  开始几乎所有人都在喊着同一个词,俄而有许多人纷纷叫道:
  “绣球砸中的是个少年!”
  “他是谁?”
  “真是绣球?”
  “怜妹她扔过了?你们不要骗我。”
  “梦怜姑娘你耍赖!至少要说一二三!再来再来!”
  等这些吵嚷完,便有许多机灵之人清醒过来,赶忙喊叫:
  “弟兄们,出力的时候到了,给我抢啊!”
  随着这些呼喝,转眼湖上便有许多船舫打桨如飞,乘风破浪地朝张牧云这条梅槎湖舫而来。什么寻烟语、春浮舫、凌波舰、烟波宅、春水船、采芳艇、莼香归棹、霞水仙舯、随月航、不系园、泛星槎、凌风舸、飞雪篷,名字个个诗情画意,却条条如疯了似地朝这边冲来。那船上更是人声如沸,个个怪叫着要给自家主人来抢这绣球!
  所谓色胆包天,妖界明珠稍施手段,还不让花魁娘子的艳名远近传播?栖身青楼,却能被人疑作天仙,张牧云方才偶尔随口说得一句,便让路人要跟他拼命,那号召力可想而知。此时这些其实连裙边都没摸着的裙下之臣,一见得朝思暮想的花魁绣球不是给自己得着,顿时还不怒发如狂?什么愿赌服输、什么刑责礼仪,全都抛到脑后;个个痴心公子只顾红着眼催促自己的家丁命打桨,来张牧云这边抢夺。一时间夜西湖里百舸争流,场面倒也壮观。
  这时候张牧云早已明白发生什么事。看着怀中金丝银线缠绕的硕大红绣球,张牧云正是一脸郁闷。
  “晦气!”
  张牧云心中埋怨:
  “连热闹还没来得及看,这绣球就到了我手里。这回招亲谁组织的?全不讲究流程。”
  当然这只是自嘲。张牧云聪明透顶,如何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此时也不及细琢磨,眼见得满湖轰动,数数有不下三四十条的湖舫画船从四面八方向朝这边赶来,怎还能抱着绣球傻站。张牧云当机立断,忽然提着绣球冲天而起,施展出这些天悟得的功夫,踩着湖面疏密不一的湖船甲板篷顶,一路狂奔,如掠湖捕鱼的水鸟一般二十来个起落,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跳在辛绿漪所在的楼船。
  张牧云一跳离船头,那还在梅槎上的月婵和幽萝便也立即叫了起来。
  “别过来别过来,他已拿了绣球跟那女人相会去了!哼,再靠近,休怪我不客气!”
  这是月婵。
  “是我哥哥抢到了绣球,厉害吧!等哥哥用完了我还要讨来玩,你们不要抢!”
  这是幽萝。
  见此变故,刚刚还兴头头往这边冲的湖船乱作一团。它们中有的顺着惯性还往这边赶,有的则见机掉转船头往花萼浮楼那边钻。还有的似乎没弄明白究竟是何状况,留在原地直打转。这么一来当即便有七八条湖船碰在一起,在船体“嘭嘭嘭”的碰撞声中,好几人脚下不稳,掉在水里。顿时那划水声、呼救声、搭救声又交织在一起,这片湖面乱得如一锅煮开的粥一样。
  湖上人声鼎沸,纷乱如麻,那倚栏含笑的美貌女子却视而不见。满湖纷乱之前,她却微微垂首,幽雅如兰地面对着已立到眼前的少年,那温婉的姿态就好像初见夫君的处子,羞涩而恬美。
第七卷『江南兵气冲星斗』第十四章 郎心似铁,忍看美人花泪
   原本清幽冷寂的西湖西岸,今夜一片繁华。万众瞩目下张牧云飘然而上楼船,楼船外湖中湖岸依旧嘈杂,但在他和辛绿漪所立之处却显得颇为安详。
  “绿漪姑娘——”
  上一回长江夜航船中,张牧云已知了衡山女妖的名字,甚至连小名碧奴都知道。此刻张牧云手执绣球,小声说道:
  “请先屏退左右。”
  女子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她抿嘴一笑,挥一挥衣袖,那些侍奉左右的丫鬟婆子便一齐退下二楼。此时张灯结彩的花萼浮楼三层画廊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姑娘,在下性子直,便不拐弯抹角。”
  张牧云单刀直入:
  “这绣球是你使妖法故意抛给我的吧?”
  “嗯”
  辛绿漪轻声应答。此刻悬在她头顶前方的那只描金大红灯笼,斜斜地照在她脸上,美玉无瑕的俏靥如染彤霞。
  “哦。”
  张牧云闻言微微沉思,少见地现出一副与他年龄并不相称的严肃模样。他想了想,便道:
  “姑娘,不妨与你直说,我对妖类深恶痛绝。以前在幕阜山中的寺庙道观抄经画符,便听多了妖类害人惑人故事。上一回在辰州大王庄,我也真个差点死在妖类手里。”
  此时张牧云紧盯着螓首微垂的少女,双目闪烁锐利光芒。他看着少女,说道:
  “那一回,记得你也身在害我妖人之中。既然当事,你应知道我当时身受多大痛楚。那些人和妖,有多狡诈、险恶和狠毒!”
  生性豁达的少年说起此事,仍不免身形微微发抖。
  “不过你放心,不论你那回是否有心害我,此事已过去,我不会再提。”
  平静了情绪的张牧云转过身去,面朝着楼船外的湖波和人群,手把着阑干气度悠然地说道:
  “你两次三番来与我生事,虽然烦扰,也无恶意。不过今日还是要和你明言,我不是什么仙师,也没什么大本事,更绝不会与妖女同路!”
  说这些话时,张牧云看也不看辛绿漪;虽然语气平和,但其中决绝之意如金铁交鸣。
  方才还有些喜色的衡山妖灵,忽然听得态度悠然的少年说出此语,一时怔住,愣愣地看着少年,良久才反应过来。于是妖族的明珠贝齿咬着朱唇,玉鼻微微翕动,眼圈泛红,几乎泫然欲泣。
  这时,正巧一阵风来,直吹得大红灯笼摇摇晃晃,光影晃动,照得花船楼廊中的景物迷迷离离。
  “仙师”
  辛绿漪往日也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灵物,不过这时节却委委屈屈,满腹的仰慕和追随之情无法言喻,总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化作轻轻的“仙师”二字。
  “仙师?”
  听她叫得这声,张牧云忽然有点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当他再次转过脸来时,脸上却有了些霁色。
  “姑娘,”
  张牧云微笑着对哀伤的美鱼妖说道:
  “你叫我‘仙师’,听着舒服,却不像是在叫我。也不知仙师二字从何说起,不过万物皆有缘法,既然你两次三番与我亲近,不论有意还是无心,便算是缘分。”
  恐怕被眼前之人“仙师”“仙师”地叫多了,本来未必有多少气度的罗州少年在辛绿漪面前,却总是显得气魄不凡,谈吐说话间竟真地带上些“仙气”,还很自然,仿佛内心流露。他脸上泛着高人才有的温和之光,说话的声音清朗而醇厚,抑扬顿挫之间宛然就是传说中的大宗师传经说道。只听他说的是:
  “姑娘,没多少天前,我也偶然习得一些小法术,今日我便将少许心得教与你,也不知有没有用。”
  “有用的有用的!”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听得张仙师之言美鱼妖差点喜极而泣,赶紧忙不迭地连声称是!
  “哦”
  看着辛绿漪这番欣喜模样,张牧云倒有些犯了嘀咕。他心说,自己那个习自无字天书、悟自洞庭水天的溟海水神之法,可得管用;否则不管眼前之人是人是妖,总归是个小姑娘,让小姑娘失望总是很无良的。
  心中惴惴,张牧云不免倾囊相授,顷刻便把自己悟得的水之真法挑些要点跟辛绿漪娓娓道出。
  大道无形,要言不烦,虽然所授法理甚为渊深,若只提纲挈领只说关窍,却也不过片刻功夫。张牧云还在心里暗自担心会不会让妖女觉得自己所说无奇时,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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