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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敬明:夏天的躁郁症[中]
接上期]
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描绘上海?
如果是形容词,那么应该是发达、浮华、奢侈、小资、文艺、古老,抑或是快速、便捷、冷漠、虚荣?
如果是名词的话,那么应该是恒隆、中信泰富、伊势丹、美美百货、锦江,抑或是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东方明珠、外滩三号、汤臣一品?
如果变成有长度的词条,又或许变成24小时有着冷白色灯光的便利店,两边长满法国梧桐的狭窄街道,四通八达的地下铁,十字路口四个方向同时变成绿灯的淮海路中心,王菲拍过电影的新天地,以及新天地边上昂贵的翠湖御苑以及华府天地,笼罩着上海的六月份的梅雨季节,黏稠的云朵,还有灰蒙蒙的暗淡天空。
四年前,我和痕痕坐在新天地外面马当路的路沿上,看着来来往往穿着华服的男人女人,以及穿着廉价衣服的学生样的我们,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染头发,痕痕也没有习惯穿高跟鞋,我们喝着手中的瓶装可乐,眉飞色舞地聊天。那个时候的我们,还舍不得用30块钱去买一杯新天地门口的星巴克咖啡。
而四年之后,我们坐在我的凯迪拉克里,停在来福士门口,看着过往的人群,玩着“一分钟内过去的人里面,有多少个你可以接受与他/她谈恋爱”的游戏。我们手边就是星巴克在这个夏天大行其道的抹茶星冰乐,窗外是各种各样的男男女女,我们依然眉飞色舞地聊天,但是,却已经没有了四年前坐在马路沿上内心的平静。一分钟过后,我们摇起车窗对司机说:回家吧。
我到底离过去的自己有多远?我到底变成了多么不一样的自己?
我来上海后的第一辆价值120块的自行车,在搬到新的校区的时候,被我留在了我大一大二的那个校园,我把它停在图书馆的楼下,锁上环形锁,拔下钥匙用力地扔向湖里。
而第二辆价值3600块的自行车,我忘记了被我留在了什么地方。
我离一个人骑着单车去上课的日子有多远?
我离顶着还未亮透的清晨就开始匆忙往教室里赶的日子有多远?
我离学校门口那家凌晨六点就会开门做生意的早点店有多远?
离冒着热气的稀饭和馒头有多远?
在我坐在凯迪拉克里开往一个又一个声色犬马的目的地的时候,我离曾经一头黑发,背着书包的自己,有多远?
曾经的无数个夏天,曾经的无数个闷热无风的夏天。
白云像是照片一样,一动不动地定格在蓝天上面。膨胀的蝉鸣,喧嚣地起伏在空气里。
那个时候的自己,不会穿衬衣,不会打领带,不会戴胸针,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是夏天里最常见的穿着。
没有冷气的教室,只有头顶生涩转动的风扇。
一晃就是好多年。
多少个生日过去。多少年的六月六日里吹灭的蜡烛。多少个被吃掉或者被抹在脸上的奶油蛋糕。
每年都有无数的人热热闹闹地给我过生日,但是永远没有变化的都是最开始的那些人。
hansey,阿亮,痕痕,还有离开去了美国的清和。
无数多张合影的照片上,他们看上去永远和我在一起。
多么希望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
《岛》封面I5land上那个醒目的5。
如果把我们所有拍过的照片,我们所有开过的玩笑,我们所有一起去过的餐厅,我们所有一起喧闹过的深夜,我们所有一起看过的电影,我们所有一起讨论过的文章,我们所有一起听过的音乐……如果把这些统统变成大大小小闪亮的碎片堆放在我的面前,又或者沿路撒向我漫长的过去,那么……
在我年少的时候,我和好朋友们在分别的毕业纪念册上矫情地写:“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样。”
到底是谁,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要我好好地生活,说我们一定会闪闪发亮,但最后却小声地捂着电话哭起来。
到底是谁,在离别之后每天发着短信关心着彼此,后来太忙就变成MSN聊天,再到后来MSN上永远都是一个安静的绿色小人。鼠标无数次地滑过去,手指却僵硬得无法点击。
到底是谁,说我们要一起周游世界,最后却比谁都离得更远。
到底是谁,悄悄地背好行囊,也没有说一声告别。
到底是谁,在毕业纪念册上挥洒着签名,像明星谢幕时的光彩表演,而到后来,却丢失了手机里联络的号码。
是我。
飞机降落到地面的时候已经快午夜12点了。
出了机场,把重重的旅行包扔进车后厢里,然后关上车门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车已经无声无息地开上高架了。
半个小时前的一场巨大暴雨,100毫米的降雨量,平均地分布在上海的土地上。路面和摩天大厦的外立面墙,都是一层反射着霓虹的湿漉漉的水分。
很早以前听朋友聊起过,说中国也就只有上海和香港,才会在高架边上就是高层的楼房。好像每一辆汽车,都是贴着别人家的窗户呼啸而去。偶尔抬起头看向窗外,还可以看见有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把白色的床单挂到窗户外面来。
沿路的霓虹越来越亮。开到外滩的时候,东方明珠和金茂的灯都熄了,只剩下AURORA的巨大萤幕依然亮着。看上去很孤单的样子。黑色的江面上停着一艘装点一新的游轮,上面挂满了长串的灯管,不过此刻没有亮起来。我看到过这样的游轮在假日的时候趾高气昂地从黄浦江上慢悠悠地开过去,偶尔船上还会嗖地蹿起一颗巨大的烟花在天空里爆炸。
我也曾经看见过好几艘某某保险公司巨大的广告飞艇,沿着江面,在陆家嘴一幢接一幢的摩天大楼的缝隙之间漂浮着,看上去像极了电影里未来世界的样子。
这就是上海。
我整整生活了五年的城市。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它像是一个庞大而又寂静的巨大洞穴。
在高三的那一年最后的夏天,气温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教室外面的那一个温度计在某一天下午突然爆炸了,一小颗水银滚落在走廊的地面上,明晃晃地四处乱动。
教室里永远是一股刺鼻的风油精味道。伴随着窗外炽热的风,往眼睛里刷刷地吹着。
桌面上摊开的五星物理题库让人想呕,尽管三天前刚刚和微微一起在离学校半个小时的书店里把它买回来。不过我买的是物理,她买的是历史。她在高二的时候明智地选择了文科,于是可以和见鬼的物理化学生物统统说声再见了。可以明目张胆地在物理课上翻世界历史百科,也可以用笑眯眯的眼光去看待那张只有个位数分数的化学试卷,随便的事儿。
可是我不行,我依然像一个二奶一样,对物理化学生物百般谄媚机关算尽,就算不清楚现在窗外的日照是否是一年中最长的日子,也一定要明白到底钠这种金属有多活跃。尽管我知道自己将来的人生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钠这种东西。尽管我知道也许将来买房子的时候,一定非常关心日照的强度和楼面的朝向问题。但是又怎么样呢,随便的事儿。
对于频率越来越密集的考试来说,更加让人压抑的是周围的人的面孔。青色,黑色,紫色,苍白色,怎么看怎么不像活人。
推开窗户经常可以看见篮球场上有高一高二的男生脱掉T恤,挥汗如雨地练习着投篮,阳光把他们年轻的脸照耀成健康的古铜色,汗涔涔的后背在阳光下像一面波光粼粼的湖。好像他们才算健康的人,才是享受着年轻生命的族群。
而我们算什么呢?埋在发黄故纸堆里的老学究么?
躁郁的心情随着高温在胸口里膨胀起来,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沉甸甸的气球,也许什么时候,就突然地爆炸开来也说不定。那个时候会有人哭吗?会有人难过吗?会有人把我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伤心地拼到一起吗?还是大家依然顶着那张苍白的脸,不动声色地继续研究两颗球相撞之后动量守恒呢?
我望着讲台上物理老师油光焕发的脸和同样油光焕发的头顶,钢笔在纸上重重地划破了好几层。
当我们每一次提到夏天——
超市里一定有堆成小山的西瓜。无籽的,进口的,薄皮的。堆成绿色的海洋。
冰柜里各种颜色的碳酸饮料还有各种果汁,拉开门的时候突突地往外面喷冷气。开得太久会有收银的阿姨不耐烦地说:“挑快一点好。”
马路上女孩子撑起厚布料的伞,踩着高跟鞋走过快要被晒得化掉的马路。
新闻联播里,隔三差五会听到某某城市气温再创历年夏天的新高,或者某某城市出现重大水灾。屏幕上卷动着的昏黄的水流,其实和黄浦江里那些混浊的漩涡没什么两样。
游泳池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女孩子头发上的桃子味洗发水,无数发烫的身体懒洋洋地泡在慢慢变暖的池水中。偶尔有叶子被风吹下来,啪的一声打在水面上。
而每一个夏天过去——
漫长的暑假结束,依然必须每天顶着早早就亮起来的清晨起床,刷牙时看见院子里清晨的露水,在慢慢变强的光线里消失不见。然后一直持续到冬天,刷牙洗脸之后,打开门朝学校走,头顶依然是没有亮透的暗蓝色的天空。乌云冻僵在天壁上。
教室头顶的风扇被用塑料布包扎起来,慢慢地掉满了灰尘。偶尔有风吹过,簌簌地掉在桌面上。
弄堂里的傍晚,亮灯的时间越来越早,晚饭摆到桌子上,不吃很快就会变凉。
新的一年换了新的春联,但是脚上的运动鞋还是以前的那一双。
我们每一次都会提起夏天,然后再让它过去。
在来和去之间,我们含混不清,而又痛快淋漓地长大了。
未完待续 ……
爱礼丝:拖稿日记
深夜二十三点五十三分,宾妮在QQ上为我加油!大魔王发消息来说要来我家视察我的工作。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拖稿了……
其实最初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走上拖稿这条路,现在我只能说写字这件事真是忒不容易了。
凌晨三点三十八分的时候我告诉小鱼儿我在赶稿。小鱼儿说你怎么还没赶完。我说我把之前连载的部分重新写了。那边发过来一行肯定会被编辑批红的很不规范的“……”,之后马上跟了一句你真是作孽啊。
我说,我要崩溃了,你帮我写吧。
她说,……好啊,如果你执意的话。
把新写部分发给小鱼儿看。
她说,你移情别恋了。
我说,确实,我移情别恋了。连载的时候我还是爱着夏汐的。可是写完我就爱上聂天逸了。
她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写的过程太痛苦了,写完爱也耗完了。
小鱼儿说,那我放心了,你改写完《恋爱习题》,还是会和夏汐复合的,因为改的过程更痛苦。
小鱼儿说的没错,改文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就好像一个已经完整成形的小孩,硬要从他身上剜下血和肉换上新的,他疼,我看着也疼。而且大魔王也说,你这是浪费时间,你改了别人也未必知道你改了。我想这大概就像花了毕生积蓄送一个孩子去英国进修,即使真的变聪明了也不是一眼看得出来的。
不如送去韩国整容了。
最让我绝望的是,我改完发给小鱼儿,她说,我怎么觉得你改了以后整个情节都慢了。不如连载的好。
我说,连载太乱,很多人说看不懂。而且戏份太分散了,我把戏份都集中了,可是一集中就有很多问题,所以……
我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小鱼儿阻止了。她说,好吧,刚刚是我乱讲的。
小鱼儿一直陪我到六点才下线。
凌晨五点四十九分时候,我在想明天要不要爬起来赴约。对方是一个帅不帅有待考证的男孩子,因为我没有看清楚,只瞄到一眼,像Rain。
我和他是在电影院里认识的,电影没开场的时候他和他的朋友经过我和小黑的座位,然后在我的右手边坐下,左手边自然是小黑,黑到在影院里会把他的位置当成一张空座位。小黑一个劲地在我耳边说坐你旁边的那个很帅很帅,于是问他要了电话号码。很唐突,但是他没有拒绝。
要完了之后我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句。
真是肤浅啊,但是还是美滋滋的。
电影散场的时候,各自叫车回家。一辆taxi向我开来的时候突然接到小黑的电话,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大 意是那个男生刚刚从他身边经过,他的鞋子其实很土,打扮也很土,还牵着另外一个女生的手。这番话说完我的taxi就开跑了,车上自然是坐着别人。于是我也怒了,我打电话回去给他。我对着电话那头吼道,叫我要号码的是你,现在说这说那也是你,你到底想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