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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自己房间时,我道:“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看。”说着拿了报表出来。两人走到桌前,我道:“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才能看。”他道:“我答应。”我道:“你不问问什么事情就答应?不怕做不到吗?”他轻抚了下我脸道:“今日凡事都一定顺着你,做不到也要努力做到。”我咬唇未语,静默半晌后说:“待会我给你讲解时,只许问和数字相关的问题,看不懂的问题,别的一概不许问,因为我不会回答的。”他纳闷地点点头。
我摊开报表给他看,先细细讲解了何为复式记帐,借方代表什么,贷方又代表什么,然后开始仔细讲如何看这张图表,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他越听越惊讶,几次看着我嘴唇微动,都被我摇头制止。
待一页图表看完时,天已黑透,他叹道:“这样看帐,清楚明了不说,而且想要什么立即可以找到,又容易发现问题。”我笑道:“你才开始学着看,所以慢,等看习惯了,以后会很快。这个只要做表格的人做的好,看的人是很省功夫的。”
他看着我,脸带疑惑,我忙道:“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不问,只用!”他盯了我一小会,收起表格笑问:“你这段日子天天忙的就是这个?”我点点头。他道:“回头给你找两个识字的太监,你教会他们如何添制,吩咐他们做。自个看着就可以了。”
“我想把那些帐簿搬到自个屋做,或你在东暖阁给我间屋子。”他叹口气道:“把东暖阁放字画的房间整理出来你用,不过对外你只说自己在学画。”我点头道:“我省的,不会让别人知道我看这些的。”
今日是康熙六十一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雍正元年。胤禛特意召十四入宫陪额娘过年。临去前叮嘱我,就在养心殿呆着,哪里也不许去。要不然回来看不见我的话,他肯定会生气的。我笑应是。他一走,我脸上笑容立即垮掉,他是一点也不愿我见到十四。
我在东暖阁字画室中看帐簿,听闻外面响动,忙起身迎出去,一面纳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胤禛面色清淡,嘴角甚至还含着丝笑,可眼神却冷如寒冰。我忙向高无庸打了个眼色,他立即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胤禛盘腿坐于炕上,静静出神。我走到帘外吩咐高无庸简单备置一些酒菜。给他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他默默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我随即又给他添满,他连饮了三杯后,才停了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从康熙去世后,他就一直憋着。我有意灌醉他,想让他借着醉意发泄一下。胤禛酒量比我差很多,默默陪他连喝了三壶酒后,他已经颇带着醉意。胤禛猛然把杯子摔到地上,拿起酒壶直接灌了几口,“你知道现在紫禁城外都在说什么吗?说朕篡改了圣旨,抢了老十四的位置。这些人就算了,有心人散布谣言,他们就跟着混说。可额娘今日居然当着老十四的面质问朕!她居然质问朕!”胤禛似笑似哭。
“她当着朕的面对允禵说皇阿玛是属意于他的。说只要朕当一天皇上,她就绝不做太后。朕不必封她,省的她将来地下无颜见皇阿玛!为什么?难道只有允禵是她亲生的吗?”
说着把酒壶又扔到了地上,拉着我问:“若曦,皇阿玛将来会不愿见我吗?”我坐到他身边,搂着他道:“不会!”他搡开我道:“你骗我!别人也许糊涂!可你心里是明白的。皇阿玛不会原谅我的!不会!”
“你知道皇阿玛临去那日私下召见我时说什么?皇阿玛说自从康熙四十七年起就一直在细察十四弟,夸十四弟重兄弟情意,为人有担待,处事赏罚分明,文武全才,若立十四弟为太子将来必不会出现兄弟相残的局面。”胤禛笑着趴倒在桌上。我想起当日他的眼神,十分心痛,他当日在十分绝望中是如何云淡风轻地听这番话的?
胤禛道:“不过也幸亏皇阿玛的这番话让我事先和隆科多商量过,彼此心理有了准备,后来才不至于太仓促。”我心中一凉,准备?他们原本准备什么?立即打消各种念头,不愿意再去深想。胤禛笑道:“皇阿玛不会原谅我的!”
我定声道:“我没有骗你!圣祖爷肯定会的!圣祖爷关心的是大清江山的长治久安,只要你能把江山治理好,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胤禛趴于桌上,喃喃自语道:“皇阿玛会原谅我的,会原谅的,朕没做错,朕一定做的比老十四好!”我脸贴在他背上道:“会的!一定会的!”
悄声唤高无庸进来收拾,他看着醉睡在炕上的胤禛问:“要送皇上回寝宫吗?”我道:“就在这里歇着吧!”“那奴才叫人过来服侍!”我叫住他道:“不用!你我就可以了,帮我在地上搭个地铺,要茶水我自会伺候的。你在外进歇着,有事我叫你。”胤禛如今还在醉中,万一再说出什么话来,听见的人只怕大祸临头。
听着胤禛轻微的鼾声,我心中凄然,当年去清东陵游览时,导游曾经讲解说:“清代的皇帝墓葬实行的是‘子随父葬’、‘祖辈衍继’的‘昭穆之制’。东陵葬着顺治、康熙、乾隆,可雍正却极其令后人不解,独自葬在了清西陵。”如此看来他对康熙的心结最终也还是没有尽释,即使他拼尽全力将大清治理得很好,却依旧不敢面对康熙。
“若曦!”胤禛伸手握住我的手。我笑看着他问:“睡醒了?头疼吗?”他笑说:“十三弟以前总夸你酒量好,我一直不以为然。昨夜居然被你灌醉了。”我笑说:“是你酒量差,才是真的。”
胤禛笑而不语,看了我半晌,忽道:“昨夜谁伺候我的?”我道:“我服侍的,当中只叫高无庸进来收拾了下地面。”他轻捏了下我的手,翻身坐起。服侍他洗漱用完早膳。他笑着从抽屉内取出一个狭长小盒给我,我笑道:“新年礼物?”说着打开盒子,触目所及,心情激荡。当日他问我为何不戴簪子,我说不小心摔碎了,他一笑而过,却不料竟然命人雕琢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胤禛拿起簪子替我插好,笑问:“可喜欢?”我用力点点头,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今日得以弥补。
两人静静相拥了会,他犹豫了下道:“今日是新年第一天,我要去看一下年……”我强笑道:“我正好有些累了,回去再补一觉。”转身欲走。他拽着我道:“若曦,体谅下我。”我头未回,抽手出来道:“我已经尽力,难道你还要我笑脸送你过去吗?”说完,快步而出。
回屋枯坐着发呆,忽听得外面一片请安之声,忙匆匆拉开门向皇后请安,心下却是极为不舒服,皇后一向行事谨慎稳妥,无缘无故到我这里来干吗?皇后紧走了几步搀扶起我笑道:“听闻你腿不方便,以后就不必跪了。”我低头道:“奴婢不敢!”
皇后笑牵着我手进了屋子,挥手摒退众人,强拉着我坐于她身旁道:“你看着比早些年可瘦多了,平日多留神身子。”我浅笑着微一颔首。她笑说:“还记得那年皇阿玛临幸圆明园吗?”我笑点点头,她叹道:“十年了!那是我第二次仔细打量你。”我微笑一下,低头静坐着。
皇后笑说:“你不纳闷为什么吗?”我抬头看向她,她道:“五十一年的时候,你在宫中罚跪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纷纷揣测究竟所为何事。后来又下起瓢泼大雨,皇上匆匆进了宫,回来时全身湿透,我服侍着皇上沐浴换衣后,皇上晚膳不用,也不睡觉,一直站在窗前看雨,最后竟然走进雨中,站了一宿,我当时哭跪着求他进屋,皇上只淡淡吩咐人把我拖开。”
我震惊地看着皇后,“是皇上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皇后摇头道:“皇上过来时只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来陪你说说话,不要让你一个人闷在屋中胡思乱想。这些话是我自个在心中憋了多年,今天实在忍不住才说了出来。当年我只是惊疑不定,猜不透究竟是为你还是为十三弟,或其它事情。后来除夕夜,看到皇上刻意一眼都不看你时,我才明白几分。
他当年的痛苦绝非笔墨能形容,十三囚禁,我罚跪,他却只能眼看着,他有尊贵的身份却无力保护自己关心的人,也许唯有那冰冷的雨方能缓和心中的痛。早晨积聚在心中的丝丝不快渐渐化去,心里只剩心疼怜惜。
皇后道:“我说这些只是希望能让你心情好些,皇上也就不必忧心忡忡了。”说完起身道:“我知道你不愿见我们,我这就回去了。”
我愣了一下,叫道:“皇后娘娘。”她回头看着我,我道:“我没有与你们争的心,也不是刻意耍性子想要排挤谁,我只是有些事情,我……我自己也很煎熬和矛盾。”她笑点点头:“我明白,我留意了你将近十一年,若非清楚知道你为人,今日不会说这番话的。”说完仪态端庄地离去。
第八章
还有两日元宵节,往年此时宫中诸人都忙着挂花灯,准备欢庆佳节,今年却因仍在丧中,花灯烟花都没得赏。
承欢这段日子与我亲昵了很多,大概是我比较娇纵她。不守规矩出格的事情,在我这里都是一笑而过。她爬树,侍侯她的宫女太监急得蹦蹦跳,我却在一旁看着乐,只嘱咐她当心别摔下来。她撩起裙子追狗玩,一旁的老嬷嬷喝着命她站住,我却赶忙支使人把老嬷嬷哄走,由着她和狗抱在一起滚爬。打碎了皇后宫中胤禛新赐的玉如意,吓得躲在树上不肯下来,我教她先把自己掐哭,再去抱着皇后的腿求皇后责打,皇后当然是不可能打她的,承欢又立即去胤禛面前说皇后待她有多好,把皇后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皇后暗有的一丝不快也立即烟消云散,见了承欢越发心肝宝贝的。三番四次下来,她个鬼精灵也知道惹麻烦时找谁最管用,谁会花心思替她遮掩,帮她说谎话。
胤禛说了我两次,说我不能这么由着承欢胡来,再这么下去,她哪天都敢把养心殿的瓦揭下来。我道:“那就让人再放回去!”他盯了我一会,摇摇头,未再多言。
承欢和我在一旁看着小太监帮我们扎灯笼,究竟扎个什么式样的灯笼,承欢却一直拿不定主意,一会说要荷花样的,一会又说要孙猴子,两人正嘀嘀咕咕商量,玉檀面色难看地匆匆跑来道:“姐姐,皇上要见你!”我嘱咐了承欢几句,忙随玉檀而去。
“什么事?”玉檀道:“姐姐去了就知道。”我心下纳闷,忙加快了脚步。
进了养心殿,看见下方居然坐着的是八爷,心中大惊。胤禛虽未明说,但心里却不愿让我见八阿哥、十阿哥等人,所以一直刻意地隔开我们。可现在为何叫我来?
胤禛让我起身后,踌躇了下,看着八阿哥道:“还是你直接和她说吧!”八阿哥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平常总是含笑的嘴唇紧紧抿着,全无往日一贯的从容优雅,竟然透着几丝慌乱伤痛。
我紧咬着唇,双手握拳,心里万分惧怕地盯着他。他深吸口气道:“若兰要见你!”我泪水立即狂涌而出,转身就往宫外奔去。胤禛在身后叫道:“你能跑得过马吗?”
我停住脚步,回身看向胤禛,八阿哥上前道:“已经备好车马,我们这就走。”说着领头跨步而去。我忙小跑着跟上。
我跟在八阿哥身后跳上马车,车前车后俱是侍卫。八阿哥垂目静默而坐。我捂着脸哭了一会,抬头问:“多久了?”他道:“就三天前,之前一切正常,突然就病倒了。”我抹着眼泪问:“太医怎么说?”他弯身,手半捂着脸,半晌后,语气沉痛地道:“当年小产后身体就再未恢复过来,又终年抑郁,内里早已是油尽灯枯,现在熬一天是一天。”
我再也忍不住,侧身靠在壁板上放声大哭起来。行了一路,哭了一路,马车停在府门前时,他道:“不要再哭了,她如今只是放心不下你,不要再让她担心。”我强抑着悲痛,擦干眼泪,“我知道。”
人未到姐姐屋子,巧慧已扑了出来,跪在我脚下只是无声地落泪。我扶起她,眼泪又要出来,十八年未见,再相逢却是如此情景。八阿哥在一旁吩咐丫头道:“去打水来服侍姑娘擦把脸。”
我擦完脸,又扑了些胭脂,对自己说,不要让姐姐走得不安心,让她放心离去!强挤出丝笑,问八阿哥:“这样可好?”他点头道:“还好。”
我深吸几口气,进了姐姐屋子。挥手让一旁服侍的丫头都退出去,跪在姐姐床前,低低叫道:“姐姐!”叫了几声后,姐姐才缓缓睁开眼睛,看是我,嫣然一笑道:“我是在做梦吗?”我凑近,脸贴在她脸上道:“不是。”
姐姐低低一叹道:“我刚才梦见额娘了。”我顺着她问:“额娘说什么了?”她道:“额娘只是笑,笑得极美,她未生病前就常常那么笑的。”我头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