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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老头儿语气有点惶急,说:“民警同志,我恐怕走错路了,能帮帮我吗?”
苏浦生敬了个礼,操起普通话说:“老人家,您慢点说,把事情说清楚。”老人
说:“我是坐船来上海的,我儿子今天加班不能接我,让我到十六铺码头下船,
自己乘摆渡过江,再上轮渡口那班公交车一直往前,穿过大桥再乘两站下来,他
在站台等我——可我下车没看到儿子他人。”
苏浦生扭头看了看,浦东大道上85路站台那儿空空荡荡,他转回头问:“我
看见您刚才是从这边过来的呀?”老人解释说:“我等了一个多小时,估计等不着
了。我以前来过,儿子住在站台后面这条马路上的第一个巷口内,我等着急了自
己就来找,可小巷子不见了,倒多了一座大厦。”
苏浦生想了一想,在自己的记忆里,这座大厦建成之前,似乎并没有老人说
过的巷子。他请乡下老人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询问道:“老人家,轮渡口有
两班公交车,一条是85路,一是86路,您儿子叫您上那一路呢?”老人摇摇头:
“我只晓得有个8字头,详细记不清了。”苏浦生又问:“您以前上车是一直往东
走,还是往南走呢?”老人摇了摇头,说:“我一到上海,就转向了,东南西北,
根本分不清。”苏浦生又问:“公交车穿过的大桥,是哪座大桥呢?”老人说:
“是黄浦江上的大桥,有个‘浦’字。”苏浦生再问几句,多少有些明白了。
苏浦生说:“老人家,轮渡口公交车有两班,我刚才说过的,85和86是两条
不同的线路;桥也是两座,一座叫南浦大桥,一座叫杨浦大桥。您弄反了方向,
错上了85路车,走到东边的杨浦大桥这边来了。”他叫上老人,穿过浦东大道,
在另一边的85路站台前停下来,吩咐说:“老人家,您还上这班车,乘到终点站
轮渡码头,换上另一班公交车,就是标有86路字样的,再按您儿子说的,过南浦
大桥两站下来,就是了。”
他回到原地,雅马哈依旧停在那里,违章摩托车手仍然未来交罚款取车。他
不停地看表,突然发现那个乡下老人又回来了。他问:“老人家,您干吗没上刚
才那班车?”老人可怜巴巴说:“民警同志,我找来找去,把头转晕了,心里实在
害怕,再不敢上车了。”
苏浦生拿眼扫了一下四周,还是看不到违章摩托车手。他看看乡下老人,老
人惶地站着,腰越发佝偻了。他再次看表,打定主意。他举手朝老人敬了个礼,
说:“老人家,我送您过去吧。”他将雅马哈发动起来,让老人坐到身后抱紧他
的腰,然后加大油门拐上浦东大道,由东向西疾驶而去。
他们在路上走了将近三刻钟,在南浦大桥过后两站的86路站台上,终于见到
了等在那里焦急万分的老人的儿子。苏浦生朝团聚了的父子俩敬了个礼,掉转车
头往回走。
他改换路线走到张杨路上。不一会儿就是东方路、世纪大道的交叉口,昨晚
他就是在此处追上摩托车手,扣下这辆雅马哈的。他有点拿不定,违章者是不是
将取车地点错记在这儿了。时间已经接近凌晨12点,他将车子停在昨晚扣车的地
方,等了一会儿,摩托车手还是不见影儿,他无聊地朝四周看着,目光停在附近
的一个磁卡电话上。他不由自主地走到近前,往磁卡电话里插进卡片,抓起话筒
等来拨号音,然后拨动了键盘。他先拨“518”三个数码,接下来一口气拨了五个
“0”。
电话那头有人在问:“您好,请问是谁?”他握住话筒不吭声,那头又问了一
句,他顿了一下,把话筒放下了。他发动雅马哈往回返,半路上他又停在一只磁
卡电话前,插卡拨动刚才的那个号码“51800000”。他再次听到了刚才那人的声
音,随后放下了话筒。
在金桥路街口,苏浦生又打了磁卡电话,没有人接。他放下话筒等待了一会
儿,继续拨动键盘,这次传来的是忙音:那头把电话挂上了。
吴静怡翻开专用咨询簿,说:“我们不妨总结一下。首先是你想当警察的强
烈愿望:你自打懂事时起就想当警察。后来你上学认识了这两个字,从此一听到
和看到它们,就控制不住浑身激动。你在路上看到警察,就会身不由己地跟在后
面走。你不止一次放学不回家,在警亭旁边久久逗留,为此曾经受到老师批评,
遭到继父殴打,可事后你还是忍不住去了那里;其次,是你想当警察的真正原因:
你认为自己当了警察,就不会再做那个梦了。可是你又说,正是那个死死缠住你
的梦,使你没有当上警察——好了,我们可以谈谈那个梦了吗?”
青年摇了摇头。吴静怡说:“好的,那我们继续第三点:你为当警察所做过
的尝试。最近的这一次,是你想报考巡警,可招收对象是退伍军人,你的硬件不
符合而未能如愿。这些我都记下来了。往下,你可以说说你认为至关重要的,也
是差点成功的一次,就是你回到上海之前,在当地报考警校的那次。”
她注意到对方脸上涌动的激情,青年回忆说:“那次是应该成功,也是绝对
能够成功的。我每天复习功课到夜里两点,每门课准备得相当充分;我把志愿表
的每一栏都填写了警校;我还特地报名参加训练班学会了开摩托车,以应付警校
附加考试——”青年的声腔搀进了忧伤的调子:“可是,功亏一篑,一切就这么
毁了!”
吴静怡顺手记下了青年的情绪变化。她问:“能说说那次考试的具体情况吗?”
青年说:“前面政治和数学两门考得非常顺利,后来也得了高分。第二天大早起
身,我觉得头脑昏沉沉的,特地用冷水洗了头,才稍稍好了一些。可走进考场拿
起试卷,浑身就又不对劲了!”吴静怡问:“这天上午考的是什么?”青年说:
“语文。”吴静怡问:“后来公布分数时这门课是多少?”青年说:“没有及格。”
吴静怡问:“后面几门怎么样呢?”青年摇摇头:“我全部放弃了。”吴静怡“噢”
了一声,青年接着说:“从那天上午走出考场开始,我就怎么也没法控制自己了,
中午休息躺在床上,我只要闭上眼睛,要么做噩梦,要么脑子里就会出现那篇作
文题目。”吴静怡恍然问道:“是作文没考好?”青年点点头。吴静怡问:“是什
么样的体裁呢?”青年说:“是一篇外国寓言的缩写,我把题目弄颠倒了两个很关
键的字,结果走了题,意思截然相反,分数全被扣了。”
吴静怡往专用咨询簿上重重画了两道杠,她绕着圈子说:“你是不是作文这
门最差?”青年说:“不,它恰恰是我的强项。从小学到高三,我一直是语文课代
表。”她问:“那么,考语文的头一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吗?”青年想了想说:
“我舅舅打了个长途电话来。”她接着问:“然后呢?”青年说:“当天夜里,我
又做了那个该死的梦……”
吴静怡不失时机地打断了对方:“是的,确实是那个噩梦搅扰了你——现在
可以谈谈它了吗?”青年把头摇个不停。吴静怡稍作等待,放缓语气说:“好的,
我们还是绕过这个梦,谈谈你的舅舅吧。”
青年陷在沙发里不说话。她等了一会儿,青年还在沉默。她翻开专用咨询簿
的前几页,又翻了回来,挑起话头说:“现在我要重提与你舅舅有关系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你母亲比你舅舅只小一岁,两人都是1970年初中毕业,按当时政策,
兄妹俩只能一人留在上海。为了让你舅舅进本市工矿,你母亲不得不选择去外地
农村插队,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坎坷经历,而且没到50岁就不幸去世了;第二件事
是,按知青子女回沪政策规定,你的户口应该迁放在外公外婆处,可是你舅舅为
打父母房子的主意,从中做手脚调包,将他儿子户口迁到你外公外婆名下,将你
入了他自己的户头。这两件事严重伤害了你母亲和你,结果,当你在电话里听到
令人讨厌的舅舅的声音时,噩梦出现了。”
青年摇摇头:“我从来没有为这两件事恨我的舅舅。”吴静怡说:“那么,
他在电话里说了伤害你的话?”青年说:“没有。”吴静怡问:“你舅舅那天说了
些什么呢?”青年咽了口唾沫,说:“他还是老样子,张口闭口‘未儿’‘未儿’
的叫个不停……”
吴静怡再次打断话头问:“因为这个令你厌恶的小名,才有了那个总是缠着
你的噩梦?”青年犹豫着没有回答。她问:“小名是你舅舅起的吗?”青年说:
“不,是外公。”她接着问:“你恨外公吗?”青年摇头。她问:“外公在世时叫
你的小名,你做噩梦吗?”青年摇了摇头。她又问:“你外婆叫呢?”青年说:
“过去不,现在常常做梦。”她紧接着说:“那么,想想看,噩梦到底是从什么
时候开始的呢?”
青年没有回答。吴静怡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对方脸上随后出现了她非
常熟悉的那种拒不合作的神情。她等待着沉思了一会儿,明白胜利或许只有一步
之遥,但是必须见好就收,今天只能到此为止。
她在专用咨询簿上写下青年的小名“未儿”,又写下“噩梦”字样。她想了
想,在后面写下“作文”两个字,打了个问号。她用笔将三者连在一起。她抬腕
看看表,拿温和的目光扫视着青年,然后用轻松的口气说:“好了,我只问今天
最后一个问题:缩写的外国寓言,你还记得吗?”青年说:“就是初中上过的一篇
课文。”吴静怡问:“标题是什么?”青年嘴巴蠕动几下,举起双手做个扑过来的
姿势。吴静怡仔细辨认着手势,明白了。她问:“你不愿意说出它的名字?”青年
把头点了点。她问:“你喜欢读它吗?”青年说:“不。”她又问:“你讨厌它吗?”
青年说:“非常非常讨厌!”
吴静怡往专用咨询簿上写出那篇外国寓言的标题,然后用笔将“羊”“狼”
两个字圈出来,前后调换了一下位置,她举着让青年看了看,询问说:“你把它
们给写颠倒了——我说得对吗?”
青年坐在沙发里,嘴巴紧闭着。
张尉把头点点,何志远立即拧动手中的钥匙,门开了,张尉跟着跨过门槛,
目光往屋内一扫,随后急步冲向厨房。里面没有人。他转回身子,跟查看完卫生
间的何志远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一起逼近靠西墙放着的折叠式简易衣橱,拉
链是开着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他俩转到床边,合力掀起席梦思垫子,看到了床
框底板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碎木屑,里面也是空的。
张尉用鼻子使劲嗅了嗅,感觉不到久无人住的房屋所应有的那种窒息气味。
他默默计算了一下,年轻姑娘是四个月前,被凶手残害在这套一室兼厨卫的房子
里的。他示意何志远重新查看一下厨房,自己走近阳台门,仔细看了看插销,上
面的灰尘果然有轻微碰落的痕迹。他挪过头来,再看旁边窗户上的插销,上面的
灰尘也被碰过了。他走进何志远刚才查看过的卫生间,感觉到了里面的异样。他
站着回忆了一下,目光停在沙宣牌洗头膏和大宝SOD蜜上。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
己的眼睛。一点不错,上次是他亲手将它们拧紧的,可现在上面的盖子全都半松
开了。
他退到房间内,何志远掏出香烟正准备点火,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然后拿
起桌上丢弃不用了的旧微型收录机,打开外壳,果然不出所料,他看到了还保持
着湿润的那种乳白色的混合液体。
张尉朝何志远说了句:“我们可能真抓住这条狼尾巴了!”他们不再耽搁,锁
门下楼,叫上等候在巷口那儿的社区警察,一道赶回辖区警署。他们换上放在警
署里的警服,一起吃了晚饭,顺便将相关情况重新核对了一遍。
张尉接通了市指挥中心的电话:“是的,我们的判断基于以下四点:第一,
那套房子确实连续两晚亮过灯。社区民警前天夜里十一点半左右,无意中看到了
灯光。据昨夜观察,亮灯是十点三刻左右,熄灯是凌晨一点整;第二,社区民警
跟死者家里、单位以及所有的亲戚朋友同事都联系过了,房子确实是一直空锁着
的;第三,只有两套钥匙,一套在我们手里,一套凶手作案后带走了。这就是说,
除了我们和凶手,别人根本不可能这样打开门锁自由出入;第四点,也是最关键
的一点,就是往电器里灌洗头膏和化妆品混合物的这种变态小把戏。”
他们留在警署等到天完全黑透了,跟着社区警察来到那套房子对面楼下的观
察点。十点一刻刚过,市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