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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诊所的大门响了起来,杨勇飞快地拉上长帘,将床和医生全罩在里边,枪顶上火,并不出声。
门外,吴浩海急切拍着门:“勇哥,快点开门,是我!”
杨勇这才拉开门,迎面站着一个白衫西裤的人,乍看之下以为是个男人,听吴浩海小介绍说这就是徐夫人,他吓了一跳,眼看着她大步跨进诊所,再仔细端详,才看出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因为一头短发全光光地梳在脑后,又兼举止帅气果断,所以全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阳刚之气。
诊所门外,停着两部车子,影影绰绰有人下车来,却全守在外面,只有一名高佻秀丽的年轻女孩跟了进来。
“在哪里?”梅萍四下张望,语气焦虑。
吴浩海拉开布帘,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梅萍几步跨到床前,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医院里重伤的那个男人,她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小健!我来晚了!”
又问医生:“怎么样?还有没有危险?”
牙医已经做完了最后的包扎,他偷眼注意到来人气派不凡,悬了半天的心放回肚子里,知道医药费有着落了,殷勤答称:“伤不重,就是失血太多,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林小健微微抬头,叫了声:“徐阿姨。”
找徐夫人这个主意,是吴浩海提出来的,林小健既没赞同也没反对,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在这种危急关口,他必须对同生共死的兄弟有所交待,他攒攒气力,指了指吴浩海和杨勇,介绍道:“这是阿海,那是勇哥,他们都一身本事,可惜被我连累,求您把他们平安带出上海,好吗?”
梅萍不语,吴浩海听出不对,惊问道:“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林小健咬牙道:“我要回去!”
梅萍不容置疑按下他:“回去?你不要命了!上海你们都不能再呆了,从现在起,听我的安排!”
吴浩海和杨勇喜出望外:“徐夫人,你要我们去哪里?”
梅萍看了一眼那个呆头呆脑的牙医,扬手止住他们,干脆道:“车上讲!叫人来抬小健走!”
马上有人进来抬林小健,慕容倩只见过小健两次,印象颇深,近看变化如此之大,不由以手掩口,抽了一口冷气。梅萍锐利地看了她一眼,侧侧头,她想起自己的任务,忙从随身携带的皮包中取出一叠法币,扔在医生面前:“全是你的了,今夜的事情全当没发生过,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什么也没见过!”
医生忙不迭地点头,眼睛发光:“好说好说,有事尽管来。”
梅萍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回头见他模样贪婪,快步走回来,一把揪住他血污的白大褂,突然亮出一只枪,抵上喉咙:“要是泄露半个字,就轮到别人给你做手术了!”
医生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梅萍收枪扬长而去,吴浩海和杨勇对视一眼,都对这神秘女大亨刮目相看。
梅萍和林小健一部车,慕容倩和吴、杨两人一部车,向城东疾驰。吴浩海想不到逃亡之中竟能看到这个高个儿女孩,心里别提多高兴,主动提醒她道:“慕容小姐,记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面的,春季拍卖会上。”
幕容倩表情严肃,点头作答,吴浩海不停发问:“徐夫人要带我们从哪里走呀?”
幕容倩简截答道:“水路。”
吴浩海喳喳呼呼叫起来:“水路,我可不会使船呀!”
“淹不死你!”慕容倩终于有了些笑意:“我和你们一起走!”
车行至一处小型码头,已经是后半夜,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江水湍流的声音。林小健被抬上一条机帆船,梅萍下车,抱臂站在江风中,叮嘱慕容倩:“一路小心,我在南京接船。”
她一直看到船解锚启航,消失在黑夜的江面上,才离开。
船舱内为小健单独设了一张床,伤腿被绑着固定在上面,以防颠簸。
杨勇在舱口张望着:“船开了。”
吴浩海坐在床边感慨:“徐夫人真有路子,这样短的时间里居然能弄到这么象样的一条船。”
林小健感觉船在开动,耳听破浪的声音,心象一点点被抽空一般。昨天,他还是常大公子,是上海的最年轻的大亨,他朋友成群,手下众多,在社团之中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仅三十几个小时之内,就沦为人人不齿的杀害义父的凶手,警察通辑,帮众追杀,身份一落千丈,竟要睡在这样狭窄闷湿的船舱中。他不由想起两年前,他站在远洋客轮高高的船头,风鼓起大衣围巾,面对美仑美奂的大海,背负父亲慈爱的笑容,他无忧无虑,踌躇满志,只想把大上海拥在怀里,自信这个城市有属于他的一片天地。可现在,他只觉得身心疲惫,只想溶到江水中,永远闭上眼睛,永远沉睡不醒……
船身突然急剧地抖动起来,吴浩海收不住坐势,一下子扑在林小健身上,小健在迷迷糊糊的昏睡当中疼得一激伶,睁开了眼睛,看到杨勇撞在船舱另一侧又撞回来,揉着头上的包不停地转身,双脚还是站不稳,骂道:“他妈的这是怎么开船的!”
舱门大开,慕容倩走了进来,虽然也摇摇晃晃,但却比两个男人要稳得多,声音透着惊慌:“糟了,小看了你们社团的势力,外面有好几条船围上来,指名道姓要见林大哥。”
吴浩海和杨勇同时拔枪,闪着脚一前一后挤了出去,吴浩海匆匆丢下一句:“募容小姐,照顾我大哥。”
林小健虚弱地支起身:“外面有多少人?”
“林大哥你别动,你流了许多血,船上又没有医生,挣裂了伤口就完了!”
林小健掀开被单,自己去解绷带:“快扶我出去!他们只是要找我,我不能再连累大家了!”
慕容倩手忙脚乱来阻止,抢近了才看清他几乎赤身裸体,只着了一条短裤。她长这么大,虽然经历也不寻常,但这样看一个年轻男人尚属头次,羞然止步。林小健一急之下强行下床,想把伤腿硬拔出来,只挣扎着拽着床行了两步就跌扑在舱中。慕容倩只好搀架着他往回送,船身又一个猛烈摇晃,慕容倩一下竟也没站稳,仰在床上,眼前一黑,林小健跟着倒了下来,整个身子死死压上她!
慕容倩一时喘不过气来,少年时代的恶梦一下被唤醒,她尖叫着手脚并用拼命要推开身上的男人,谁知林小健异常沉重,一动不动。她双手乱抓,触及他的后背,抓到溢上来的血。林小健疼醒过来,立刻察觉身下情形,想也没想就滚下床去,脚骨当时折断,发出一声脆响。
林小健栽在地上,吸着冷气犹在问:“对不起,没伤到你吧?”
慕容倩惊得呆了,半天才想起去扶,泪水已然盈眶。
林小健一点不知道,在这前后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那个女孩子的内心发生了怎样急巨的变化,他更不会知道,身体乃至心灵的不经意碰撞,足以影响一个纯情女孩的一生。
舱外传来一连串的喊声:“小老大真的在这里?小老大,你出来,是我呀!你不会不见我的,小老大!”
舱门跟着大开,一个满面伤疤的丑陋汉子举着双手跳了进来,身后紧跟着持枪的吴浩海,皱眉道:“阿健,这位爷说是老雷堂口的,杨勇也认识他,他跳上船来一定要见你。”
林小健惊喜地抬头:“刀疤顺!”
刀疤顺怪难看地笑起来:“小老大,是我呀!一周前是你派人把我保出来的!”
确实,林小健在病中并没忘记这个为风雷堂扛罪坐牢的兄弟,从监狱出来后第二天,就叫小宇把他保了出来。
“你怎么找来的?”
刀疤顺非常自豪:“我早说过,我在这苏州河上名头大得很,这可不是吹出来的。沿苏州河的船运,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今天一早听说门里下令要抓你,我就叫小兄弟们留心动静儿。嘿!真叫我逮着了!”
吴浩海听他口气甚大,不由用枪顶紧了些,刀疤顺不乐意了:“我说老弟,放下你那根烧火棍!我可是拿着快慢机上来的,我要下手,你这条船早就千疮百孔了。小老大对我有恩,我不会恩将仇报的。”
吴浩海放下了枪,刀疤顺凑近了坐在床边,上下摸摸看看:“哟,伤得不轻!男人吗,出点子血当泄火!我当水老鼠给日本兵舰下水雷那会儿,浑身炸了十几个血窟窿,骨头折了三根,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
林小健的豪气被他激出来,真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点头道:“原来顺哥是条好汉。”
刀疤顺笑着比划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件事想起来我就糗。我们十几个人下海,一个日本人没炸死,还中了小鬼子的鱼雷。”
大家全给逗笑了,杨勇和他同门,笑声最响:“是你们几个小子呀!这事当年挺轰动的,把小日本吓个够呛!”
刀疤顺为逗林小健开心,又神吹海哨了半天,站起来正色道:“我和兄弟们商量过了,小老大只要是走苏州河,一定保驾护航,我出去给你弄点盘缠。”
天已经麻麻的放亮,他站在船头一招手,几条小船拔头拢了过来,刀疤顺威严道:“快,把船上值钱的东西全拿过来,老大跑路需要钱!”
一会,他用一只旧麻包拎了一包钱物走进船舱来,扔给杨勇拍拍手如释重负:“没事了。小老大,刀疤顺上有老下有小,不能陪你一块走了,多保重!”
林小健点头道谢,眼泪却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来,刀疤顺也用袖子擦了眼睛,抱拳出舱,跳下一只小船,打了声唿哨,五条船两条开路三条在后,护送这条船出了河口。
正值盛夏,船上又闷又热,幸亏有位年轻女孩一路陪伴,又介绍风土人情,大家才不觉水途劳顿乏味。原来,慕容倩从小在渔船上长大,十三岁那年卖身葬父母,当了秦淮河的小歌伎,后来被梅萍带在身边,这一次梅萍之所以叫她随船走,就是因为她谙熟水路。
林小健脚骨扭断,只坚持了一会儿,又陷入昏迷之中,根本不知道何时到的南京,何时进的医院。
(第二部《上海杀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