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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房间很小,窗户朝西,风扇开到最大,室温还是没法降下来,我汗如雨下。只得将门打开,放一丝风进来。
桔子的房间也大门洞开,跟我这样的男人住在一起,她一万个放心,用不着绷紧警惕之弦。灯灭了,她的房里暗黑,月光从窗外泄进来,亮了窗边那一小块,正是床的位置。我摸到冰箱拿出罐饮料,听到细微的鼾声。晚间新闻还没开始,时间还不到十点,桔子总是睡得很早。
忍不住往里多看了一眼,就见到泛着白光的肉体,朦胧中有一种攫人的美。是腿?是胳膊?还是诱人的胸脯?不见得能确定。只是心里一震,喉头缩了一下,想到桔子的美。
桔子真的很美。
还没睡吗?桔子的声音,掀被,抻衣,下床,趿鞋,橐橐地走了过来。我心里发慌,赶紧往自己房间里走,边走边说,是的,吵醒你了?
做了个梦,就醒来了。她说着,走出门,进了卫生间。我的心突突直跳,像悬在梁上的大钟,被狠狠撞了一下。又好像偷窥被抓了个现行,有很重的负罪感。
2
桔子和我同岁,外地人,一个人来的北京,在东三环某高档写字楼里的一家外企上班,挣得不多,但算个白领。认识她的时候,她刚从老家过来,和我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在各自来京后的第一份工作中,我们成为同事。一个月后,受不了老板的抠门,同时离职。再见她时,已是半年之后的春天。彼时,她新找的工作不错,租了套两居室,在国展附近,一个人住。
最近你怎么样?她问我。
我说一般,正找房,要搬家。
她说不妨搬到我这儿来,正有间空着。你来了,帮我分担点房租,省点儿钱以后生孩子用,她笑。那是她第一次跟我提到孩子的事,她喜欢小孩。
方便吗?我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住你的,我住我的。不过,君子有言在先,不准打我主意。她又笑。
遵命,我心口不一。哎,男人那档子心思,谁还不知道。见到美丽异性,不免想到艳遇。鲁夫子说得不错,由胳膊想到大腿,生发开去,还能想到其它。我就是这样一个俗人,而且还有点色。
我和桔子成了室友。
于是就有了上述夏夜的异动。这本是一个束缚极度缩小欲望无限膨胀的季节,轻薄衣衫后的桔子的肉体,由不得我不想入非非。
但是我有自认为不低的道德准则,也遵守最基本的狩猎规则。如果我是一只兔子,我将桔子视为我窝边的一圈草,可以过过眼瘾,可以在自己的脑子里翻云覆雨,不到万不得已,那是动不得的。我的触角总是伸向大门之外。
夏天终于过去了。
平淡无奇、平安无事。
3
转眼就是冬天,这个城市似乎没有秋天,炎夏之后就是严冬,北风呼呼。住的这栋老式的居民楼,设计和建设中存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在冬天供热这个环节上,也是顾大不顾小,桔子的大房间和客厅有暖气,独独我的小房间没有,室内比室外还冷。迫不得已,买来电油汀,1500瓦的功率,常开费电。不忍心,时开时停,室温随之时高时低。于是三天两头感冒,打着呵欠,流着鼻涕,哑着喉咙,桔子见了,心有戚戚焉,说这怎么行,我会把你害死的。要不搬到我这边住吧,她说。
那更加不行?我心头一惊,我会犯错误的,想起夏夜的“偷窥”,脸有点热。与其那样,你还不如让我冻死算了。
你这人一肚子坏水,你以为让你跟我同床共枕,你想得倒美,睡地板,明白吗?她假装生气,看起来跟正人君子似的,原来满脑子男盗女娼,尽歪着想。
我能不这么想吗?孤男寡女,同居一门已是前卫,如更进一步,不免伤神。以这个城市的中等开放程度,我一时还不习惯于桔子这样过分的建议。
我没有接受。
原因与我是否是正人君子无关,大概是因为我曾经听过一个猎人的话,如果你想成功地逮住你眼中的猎物,那么你千万不要被它牵着鼻子走,猎物都是很狡猾的,它向东,你不一定非得向东。
但这个原因并不可信,更加可信的是,当时,我可能被桔子的建议吓着了。
4
大雪的夜里,桔子做了几个菜,正宗的四川风味,又麻又辣,桔子说为我驱寒。跟桔子一起吃饭的机会不多,工作的原因,桔子很少下厨,我就更不用说了,要我在自己做饭还是下馆子之间二者选一,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如果我口袋里没钱,我宁愿饿死。桔子说男人都这样,又问,你喜欢小孩吗?
不。
为什么?
吵。
如果不吵呢?
哪有不吵的小孩?
有的。
那可以接受。
还好,朽木可雕,她说。
那晚,我们的谈话有一搭没一搭,不着边际,很晚才散场。夜里,刚才的大快朵颐换来了报应,肚子里翻江倒海,五分钟必上一趟卫生间。桔子听到了动静,在那边笑话,大小便失禁了?
我说,可能。
她披衣起来,烧水,泡茶,端过来,说,喝杯热茶,就好了。我伸手去接,触到她的手,震撼如电击一般通透全身,几近休克。
她说,你怎么啦,从来没有女孩子对你好过吗?
我说是的,在所有我接触过的女孩子当中,你离我最近。
那么,我更有责任对你好。她的话很温热,就像那杯茶。
你对别人也这样吗?我问。
我没那么傻。她有点怒气。
已不能再等待,电光火石地一念之间,我将桔子搂在了怀里。
你干什么?桔子问,却不挣脱。
我说我想吻你。
她说你敢,别忘了我枕头下有菜刀。
我不管,我宁愿脖子上挨一刀。
事实上,她的枕头下除了床垫,什么也没有。
5
春天来了,寒冷像被击败的瘟疫一样远遁他乡,桔子屋里来了个男人。
我下班回来,一进门就听到他们的声音。那个男人的声音很粗犷,反客为主,毫不避嫌。见到我,眼神怪怪的。桔子说,我老公。我大惊之下,几乎失声。桔子竟然结过婚,她从来不曾说起过,我也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过。男人不理我的心神不宁,把手伸过来,我们握了个手,他的手劲很大,我觉得我是如此地渺小,他稍一用力就会将我捏碎。
我决定搬家。我没有足够的胆量跟那个粗犷的男人叫板,我更没有足够的肚量,看着桔子跟她的男人在一起而安之若素。要做到这一点,除非我不是个男人。我愤怒出走,离家三天。
三天之后,我回去搬东西。桔子拦住我,幽幽地说,对不起。
我不语。我胸中有足够烧掉三十层高楼的怒火,我强压着怕被点着。我强烈地感觉到,我被眼前的这个女人当三岁小孩一样光明正大地玩弄了一把。其实玩弄也就玩弄罢了,大家都在玩弄,令我不爽的是,她竟然有别的男人,她的嘴巴那么严实。
桔子苦着脸哀求我,你听我解释,好吗?
他是顺道过来的,有点小事,当晚就走了,桔子说,你没必要躲开的,我跟他离了。
为什么?我惊讶。
她说你明知故问。
我说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他。
因为我爱你,她说。
那你更不应该骗我。
我不想提他,你知道吗?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桔子哭了。我第一次见到桔子哭,我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门,轻轻一碰就会疼痛,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过去想必就是桔子的命门。
我的火灭了。
6
又是一个夏天。
桔子告诉我,她怀孕了。那一天是七月七日,夜,北京的天空燥热难耐,在响过几声令人期待的沉闷雷声之后,最终一滴水也没有落下来。我听到楼下小区大门口两个看门的老大爷正在高谈阔论,他们对于2008北京奥运的见解令我这个媒体工作者自愧不如。我猜想,他们老朽的身体上因为那样地满怀激情早已布满汗水。我烦躁不安。
我说,你再说一遍。
她说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我的头嗡嗡作响,疼痛欲裂。谁他妈稀罕当一名爸爸,我才27岁呀。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么一个糟糕的天气里说出这么一个糟糕的消息来,她还以为我听到消息之后会高兴,会用嘴唇堵住她的嘴唇舌头绞着她的舌头跟她缠绵一番以示褒奖。真是太糟糕了。
你怎么啦,不想要吗?
我说是的,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什么也不用准备,你只管当爸爸就是了。
不,我大叫,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结婚,为什么一定要结婚?结婚了又能怎么样?桔子的眼里沁出泪水,那天晚上她大哭一场。我不愿看见她的泪水,我惯门而出。
7
桔子顺理成章地离开了我。
没有做成妈妈,她身心俱伤,在夏天结束之前,不知去向。电脑里留着她两句话,一句说,我是第二个拒绝做她孩子爸爸的男人。另一句问,男人为什么都这样?
我想起那个粗犷的男人,原来他空有粗犷的外表却胆小如鼠?连个孩子的爸爸都不敢做。真不是个东西。
我和桔子的故事似乎到此结束。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又一个夏天。现在,我躺在桔子睡过的床上,脑子里空无一物。打开电脑,一封新邮件跳出来,点开一看,是一张相片,一个初生婴儿的相片。他紧抿着嘴,很安静,不像个爱吵闹的孩子。他的耳朵阔大,他的眼睛细小,他的鼻子蹋陷,像是被一个鲁莽的家伙照准部位敲了一棍子似的。所有与我相识的人如果看到他,无一例外都会对我说,你儿子跟你长得真像。
我真像挨了当头一棍,差点没有吐血暴亡,这怎么可能?我明明陪着桔子去了医院,我明明亲眼看着她捂着小腹从手术室里挪出来,我当时还感觉到好像是自己的下体被割了一刀一样难受,那情那景,至今尚存,怎么会这样?
桔子在信里说,“我就不信,我还做不成你孩子的妈”。
我承认,她做到了。
我承认,我中了异性同租的套,我越陷越深,她越收越紧。每一步,我都以为我是个胜利者。回过头来,那都是错觉,事实上我是一个低劣的猎艳者,尽管我有高达138的智商。
我承认,我不是桔子的对手。
对我跟桔子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现在,我迫切要知道的是,她在哪里?
我的儿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