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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蓓傻在那里,她想她成了另一个美鱿。
“怎么啦?你生气啦。”
“生什么气呀。”
“你没事吧?”
“没事。”
海蓓从卫生间出来,头上飘荡着跟美鱿头发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整个下午,海蓓就被这种浓烈的香气所笼罩,她稍微一动,那种特别的香气就从她头发缝隙里钻出来,四处扩散。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海蓓坐在桌前愣神儿。电话铃不响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一切都踏实了。
“别以为你好像吃了什么亏似的,”那个男人说,“有你满世界找我的时候。”海蓓一边闻着头发,一边想起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办公的地方就像一座荒凉的城堡,无声无息。窗台上那盆小蔫花叶片越发往下耷拉了,就像一个垂得很低的人脸,在打瞌睡。海蓓想这大概是给她一点暗示,说她是安全的。安全又能怎么样呢?海蓓自己骗自己,反正我跟他又没什么。
复活记复活记(8)
老范把一些精子及莫名的恐慌一起种植到海蓓的身体内部,使她变得神情恍惚。她对自己说,不过是一个即兴的节目,老范不用当真,自己也不会当真。又安慰自己说反正美鱿过两天就要回来了,美鱿一回来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老范还是她的男朋友,自己还是美鱿最好的朋友,那件事当然不能对美鱿讲(她相信老范也不会跟她说的),谁也不说就等于不存在。为了去掉那种特殊的香味,海蓓在下班以前特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一下头,脑袋被水龙头里的凉水一激,她彻底清醒了。她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准备回家,在回家前她还特意跟丈夫通了一个电话,商量晚饭吃什么。
丈夫说,随便。
为弥补自己的过失,这个夜晚海蓓对冷兵格外好。她一边做饭一边想自己不过是一时糊涂,她不会再犯错了,她喜欢这个家,也爱丈夫,她要好好的,要让那件事快快过去,再也不想它了。米饭的香味从高压锅的气孔里喷射出来,使她的身心获得一点凡俗生活的平静。她把手浸在水盆里洗菜,手在清凉的水里变得柔软透明,她把每一片菜叶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它们切碎下锅。
冷兵推门而入,身上带着些外面的寒气。
“回来啦?”
“回来了。”
他放下包还是先进厕所。
摘掉眼镜洗脸洗手,眯着眼睛看镜子里的自己。
脱掉外套坐在桌边看报。
她做了很丰盛的一桌菜,七碟八碗的把桌子摆得满满的。他什么也不问,就吃了起来。吃到一半猛然想起什么,划拉了一点菜到另一个房间去看电视新闻。海蓓耳边很快响起那段熟悉的开始曲,海蓓知道接下来的半小时,冷兵就像被钉子钉在沙发上一样,即使地震了也别想让他离开。
海蓓收拾完碗筷也坐下来陪他看电视。电视节目索然无味,没过多久海蓓就哈欠连天了。她像个影子似的将自己默默移出客厅,移到卫生间,一件件脱掉衣服,站在淋浴器前无声地洗澡。没有水声,没有人声,连电视的声音也听不到,海蓓看到有许多白色泡沫在皮肤表面激情涌动,物是活的,人倒成了死的,这真令人迷惑。
被窝很凉。
再也没有什么比冰凉的被窝更令人失望的了。
海蓓躺在黑暗里,看不到一点光亮。
一觉醒来,海蓓发现身边的被窝还是空的,她隐约听到有个细得不能再细的女声在唱京剧,她到客厅里去找他,发现他早已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里唱着几百年以前的故事。
复活记复活记(9)
美鱿从外地出差回来,发觉海蓓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常常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发呆,电话铃响了也不主动接电话,总是让美鱿先接电话。美鱿一回来就和老范接上了头,两个人当着海蓓的面起腻,一句来一句去说着绵软柔情的话,海蓓听了自然很不舒服,她受不了这个刺激,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强忍着。
这天中午,美鱿穿着怪异的衣服跟老范约会去了,留下海蓓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呆着。海蓓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可是,美鱿一走她就难受得直想哭。她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她和老范在一起的那个中午发生的事,想他美妙的手指和舌头,想那些火辣辣的抚摸,想着想着忍不住把电话打到老范家,她不说话,只是对着听筒呜呜地哭。
海蓓到卫生间去洗脸,狭长的镜子里有一张哭过的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脸。有人来上厕所,在她身后走来走去。
有个黑色人影一点点地靠过来,忽然开口说话。
“怎么啦?你哭了?”她说。
海蓓回过头来,见是美鱿。
“美鱿?我还以为你约会去了呢。”
美鱿说:“哪儿能成天约会呀。你怎么了?”
“没怎么。”
“那就好。”
美鱿告诉海蓓,下午那个长年不上班的小秋要来,处长让把办公室的卫生搞搞。海蓓翻着白眼问道,他是来检查卫生的吗?美鱿说,干吗那么认真呀,人家现在是大款了,处长说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印象个屁。
海蓓站在原地骂道。
美鱿把小秋那张办公桌擦了两遍,桌上的那些杂物都清除干净了,一些必要的文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桌子的主人每天都来上班似的。
“那个小秋长什么样我都想不起来了。”美鱿说。
“管他长什么样呢,反正又不是你什么人。”
“那可说不定。”
两个女人正在笑闹之际,有人推门而入,浑身上下一身名牌,看这架势应该就是小秋了。这个下午海蓓一阵阵走神,关于小秋的印象几乎等于零。小秋出手很大方,到很豪华的地方请大家吃饭,吃得上司满嘴流油,话也比平时多起来。小秋那件米色西装很气派地在眼前晃,窗外起风了,街上的人都匆匆忙忙往家赶。
他们说吃过饭要去唱歌,他们说美鱿的歌唱得比歌星还好,他们还说了一些什么,海蓓没听清,她忽然很想回家,想跟冷兵好好聊一聊,把日子好好理理顺。
海蓓兴冲冲地赶回家,一路上脑子里幻化出一幅幅美好家居图。街头跳舞的少年,在清冷的北风中搅动出热烈的空气,他们是一团橘红,是一团流动的火。他们跳舞用来伴奏的音乐颇有拉丁风格,欢快之极,海蓓的眼睛都被他们点亮了,海蓓想,是结束灰暗生活的时候了。
可是,海蓓烈焰般的情绪一进家门就被兜头泼过来的一瓢冷水给浇凉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冷兵冷冷地问,“不是说聚会的吗?”
“他们玩他们的,我先回来了。”
海蓓脱掉皮靴、外套,淡淡地说道。
他坐在电视前看新闻,脸上印着青灰的颜色。这种青灰渗透到他的皮肤深处,连血管里的血液都沾染了这种颜色,变得冷冰冰的。
“咱们家怎么跟个大冰箱似的。”
“没来暖气,我有什么办法?”
说完这句,他就闭了嘴,看样子再也不打算张开。空间变得封闭而又沉闷,有一些银灰色的光束在天花板上飘来荡去,海蓓站在这些光束中间,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地变成一个冰人。
复活记复活记(10)
海蓓一直盘算着怎么跟老范联系上又不让同事美鱿知道这事。老范好像很快知道了她的心事,在一个没人的中午,电话直杵杵地打到海蓓办公桌上来。
窗外在下雪。
海蓓手里拿着听筒有些说不出话来。
“想我了吧?”
他厚着脸皮同她调情,其实他们根本不熟,但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新奇的刺激,她想她真是堕落了,竟然爱上一个花得不得了的男人。
“你怎么不说话?”
“你找她吧?”
老范说:“哪个她呀?噢,你说美鱿呢,我跟她已经分开了,因为她最近跟别人了。”
“跟别人了?谁呀。”
“不太清楚,我懒得问。”末了,又补了句,“大概姓秋吧。”
“小秋?”
老范说:“她的事我不管,跟我没关系,现在我只想你——”
海蓓心里清楚过不了多久,这个老范就会对另一个女人说这话的,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还是要往前走、往他设计好的陷阱里跳——即使粉身碎骨浑身是伤也比像现在这样不疼不痒的强。
“你想我吗?”他继续给她下套。
海蓓说:“怎么这么酸呀。”
“你明天来吧,中午老地点老时间。”
说完他就抢先收了线,不给她说不的时间。海蓓拿着电话愣了半天,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第二天中午,海蓓撑着把无色透明的塑料伞在一条机动车的道路上逆行。雪在下,地很滑,海蓓走一步退半步,走得很艰难,但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向上扬的,就这样怀着无耻的快乐走在去老范家的路上,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常。身边所有的车都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海蓓觉得自己的身影被无端缩小了比例,米粒大小,毫不起眼地走在被积雪盖得严严实实的路上。
“怎么这么晚才来?”
隔着老范家精致的防盗铁门,他急不可待地问。
海蓓进门,一件件地往下脱衣服,湿漉漉地脱了一地。她听到他在耳边急促地呼吸,由于离得近,呼吸声被放大了好几倍。
他的手沿着她身体的曲线往下走,发现她的身体从里到外没有一点温度,她已经被冻透了。他用手焐着她,在她耳边喃喃说着话。海蓓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切,这片刻的温暖对她来说实在是来之不易。
门铃尖锐刺耳的声响如一根又细又长的钢针,同时刺进老范和海蓓的耳膜,一开始他们有些惊慌,他们皮肤冰冷地紧贴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以为末日就要来了,他们都听到对方骨缝深处嘎吱作响的声音,他们想,这下完了这下完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门铃声一响再响。
是一个异常顽固的按门铃者。
老范终于镇定下来,穿好衣服去开门。
防盗门后面出现一张化着浓妆的面孔。
“你怎么来了?”老范问。
“我怎么不能来?”美鱿答。
“小秋呢?”
“你问他干吗。”
美鱿在老范家的客厅与海蓓遭遇,终于证实了她长久以来的一种猜疑,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海蓓,说了句什么海蓓也没听清。老范赶过来对两个女人说:“都坐吧。”老范转身到厨房去泡茶,茶杯端回来的时候,两个女人同时消失不见了。
复活记复活记(11)
那种叽叽咕咕的声响越来越猖獗起来,它隐藏在房间的暗处,也许在厨房的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也许在空调的管道里,也许在暖气盒的夹层里,它似乎无处不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弄出既喧闹又隐秘的响动。别人无法听到这种响动,特别是像冷兵那种感觉比较麻木的男人,除了电视新闻里那种一字一顿的刻板声音,他是听不到别的声音的。
夜已经很深了,身边的丈夫已发出平稳均匀的呼吸,他是那种准点吃饭、准点上床睡觉、准点上班的“准点男人”,他觉得海蓓也应该跟他一样准点。可是,海蓓近来患了失眠的毛病,晚上不想睡,早上起不来,接连几次上班迟到,上司黑着脸对她说,海蓓,再这样下去你就完了。
半夜里暖气渐渐地变凉了,海蓓披着一块深驼色的毛毯,独自坐在漆黑的客厅里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声,高亢,嘹亮,幽远,是什么人在听午夜的收音机吗?还是白天的一段声音滞留在脑海里,直到深夜才冒出来?那种不知名的小动物已经入睡了吧?老范此刻在干什么?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如万花筒里不断变幻着的图案,一会儿一变,海蓓独坐在黑夜的中央,大脑越来越清醒,睡意全无。她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那种声音又响起来,它动动停停,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又有几分张狂,像一些躲在暗中狂欢的小动物。海蓓扭亮客厅里最暗的一盏灯,在重重叠叠的阴影里四处翻找起来。
“你到底在找什么?”
第二天早上海蓓被人从梦中推醒,那双手又瘦又冷,“你到底在找什么?”他说。
海蓓看到一夜之间家变成了一座堆满破烂的废墟,每一个抽屉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红红绿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