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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吃肉串,聊天,气氛一下子就好起来。
“你妈干吗非让你离开?”
“因为她怕我嫁给卡车司机。”
“哪个卡车司机?”
“我的高中同学,你不认识,也是卡车司机。我妈把我送到我爸住的那个城市,是为了把我跟那个人分开。”
“噢,我明白了。”
小伍一扬脖,将一整瓶啤酒咕咚咕咚往嗓子眼儿里灌。
冯晴说:“你慢点儿。”
小伍喘着气说:“我没事儿,这样痛快。”
这天夜里,冯晴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门外有人争吵的声音,声音由小变大,甚至还有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他们动了拳头,肘部或者是脚后跟“咚”的一声碰到门,声音很闷,但听得清清楚楚。
冯晴从床上坐起,有半边脸被头发遮住了。出来的时候走得太急,冯晴忘了带睡衣,这一路上她一直都是脱光了睡觉,第一天不习惯,第二天就觉得没什么了。
月亮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屋里没有一点月光。
冯晴赤裸着身体轻轻地靠近房门,她听到两个男人压低喉咙谈话的声音。
一个说:“她又不是你的,你管的着吗?”
另一个说:“我就是不许你碰她!就是不许!”冯晴听出,后面的这个好像是小伍的声音。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那个粗嗓门儿的男人说:“得了,别跟我假正经了,女孩喜欢跟我这样的男人睡觉……”话还没说完,冯晴就听到有人挨了闷拳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稀里哗啦。
冯晴的身体僵硬地暴露在空气里,每一个毛孔都张着,从里面渗出些冷汗来。
第二天一早,卡车继续上路,由那个叫大至的司机开车,其余人有说有笑,没有人提到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件事。
冯晴上车的时候,小伍拉了她一把,眼睛却不敢看她。
冯晴猜不出那个想要跟她睡觉的男人到底是谁。
车子开动起来,她和小伍坐在后排,身体挨得很近,汽车转弯的时候,两人的胳膊就会碰着,并且有小面积的摩擦。冯晴很想问问,昨天夜里跟他打架的男人到底是谁,那句话在喉咙里卡了几次,就像不上不下的鱼刺,很难受。
最终,她还是把它咽回去了。父亲所在的城市到了。
他们丢下她,卡车还要继续往前走。冯晴牛仔裤上的亮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真的泪滴一样。她跳下车,他们四个谁都没下来,只在车上冲她挥挥手。冯晴还以为小伍会下来跟她说点什么,可是没有。
少女和三个卡车司机少女和三个卡车司机(4)
“我不是你爸爸,”那个男人说,“你妈妈是先跟别人睡觉……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他眼睛盯着冯晴的脸看了一会儿,说:“把东西放下吧。”一撩门帘,让冯晴进了里屋。
里屋面积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枕头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柠檬黄睡裙。
“谢谢爸。”
“怎么样,还满意吧?”
那件睡裙正是冯晴喜欢的式样,棉绸布料,又软又舒服。
“我会买好多漂亮衣服给你穿,”那个男人说,“不过你不要管我叫爸爸。”
“那我叫你什么?”
“随便叫什么,就是别叫爸爸。会跳舞不会?你妈当年的舞跳得可是不错的。”
“我不会。”冯晴冷冰冰地说。
少女和三个卡车司机少女和三个卡车司机(5)
冯晴发现父亲交往的女人实在是不少,差不多每天下午,都有女人来找父亲,在父亲的房间里格格地笑,嗑瓜子,看录像。有时还要把门关起来,不让冯晴看见他们在干什么。冯晴觉得非常寂寞,就常常给小伍打手机,问他在哪儿呢,在干什么。
小伍每回接到她的电话,差不多都在路上。如果他不是正在开车,就可以多聊两句,说到了哪儿哪儿,吃到什么新鲜东西。
末了,小伍总是要问一句冯晴:“你想我了是吧?”
“谁说的?那你好好开车吧,不跟你聊了。”
冯晴刚放下电话,背后有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谁来的电话?”
“一个朋友。”
父亲嘿嘿干笑了两声,就不再问了。
夜晚,冯晴总是想着那个眼睛亮亮的男孩小伍,想他黝黑的皮肤,想他说话时的表情,想在那辆大卡车上,他们紧挨在一起,不时地碰一下的感觉,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她被一阵尖厉的叫声惊醒,她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她用毛巾被紧紧地裹住自己,好像这样就能抵御突如其来的袭击。
尖叫声,断断续续。
冯晴侧耳细听,声音是从父亲房间里传出来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交替发出刺耳的尖叫。冯晴躺在黑暗里,觉得有无数枚小针从不同方向刺痛她,她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她想回家。
第二天下午,冯晴给母亲打电话,竟然在母亲家里也听到那种声音。
全世界好像都疯了。
6
二十岁那年,冯晴嫁给卡车司机小伍。母亲也是二十岁那年嫁给一个卡车司机的,母亲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生命交叉点生命交叉点(1)
无知的全部疆域并没有画成地图:目前我们只是在探索其边缘。
伯纳尔(英国物理学家)(JohnDesmondBernal1901—1971)
耶利亚是那种喜欢穿得大红大花的女人。“耶利亚”这个名字也不是她的真名,而是她的一个朋友随口叫出来的外号,不是有那么一首歌吗:“耶利亚,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早几年那些穿着时髦的哑嗓子青年都会唱的,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在路灯下,冷不丁就会冒出这样一句来,声音传得老远,钩人魂似的。
如果你真的认识耶利亚,你会觉得这个外号特别适合她。她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和一头大波浪的、好像钢丝弹簧一样的鬈发。她走起路来高跟鞋踩在板硬的水泥地上发出很铿锵的响动,满头的鬈发随着那响动的节奏很有弹性地上下舞动着,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
耶利亚喜欢走在街上的那份感觉,她是那种高大漂亮引人注目的女郎,像她这种类型的女人,因为发育得早,个子长得高,所以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显得很成熟了,学校里男生给她起了个外号,管她叫“大洋马”。耶利亚曾经为这个外号伤透了心,当时她心里有多羡慕那些个子小小的、看上去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女孩子啊!她当时的好友苑小苏长着一张团团圆圆的娃娃脸,梳着整齐的齐眉短发,一根是一根地盖在额上,她笑起来嘴角旁边一边一个小肉坑,那种小女孩式的甜劲让长得高鼻深目的耶利亚羡慕死了。
“我要是你就好了。”耶利亚和苑小苏说话,看到的总是她的头顶。
苑小苏道:“我有什么好?个子这么小,将来长大了连男朋友都不好找。”
耶利亚就搂住她的肩膀笑道:“那你嫁我好啦,我要你。”
两人笑作一团,有男生从她俩身旁经过,走过去之后便爆出一阵怪笑和尖叫。“讨厌!”耶利亚远远地瞪了他们一眼骂道。
耶利亚当时长得比许多男生都高,因此对男生产生了莫明其妙的憎恨心理,有点居高临下瞧不起他们的意思,其实从骨子里讲她是很想像个小妹妹那样得到男生的关怀的,就像苑小苏那样,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帮她,而耶利亚就因为长得高,就活该自立更生无依无靠,样样事情都得冲锋在前,她恨死自己这“顶天立地”的个头儿了。中学时代的她,时常微微佝偻着背,一站三道弯,恨不得把自己像弹簧那样压缩进去一截才好。
高中毕业耶利亚和苑小苏都没考上大学,她们好朋友当中只有一个人考上了邮电学院的计算机系,注定了此生要和那些枯燥的数字打一辈子交道。那女孩名叫蔡葵,天生是块读书的料,她把别的女孩用在穿衣打扮上的时间统统用在读书上了,戴一副粉红塑料框的小眼镜,走起路来急冲冲的,表情淡漠,衣服的式样在耶利亚她们眼里不仅过时而且没有品位。“穿得跟个小保姆似的。”耶利亚曾不止一次地这样背地里议论人家。三个女孩在一起,被议论的总是当时不在场的那一个。耶利亚对于服装有着天生的领悟能力,她说她用鼻子一闻就能闻出今年街上流行什么。
耶利亚的家境一般,她父母亲都是老老实实的职员,却不知怎么生了这么个喜欢标新立异的女儿。从高二下半学期开始耶利亚就变得不听话了。母亲一跟她谈考大学的事她就嫌烦。
“得得得,别
嗦了,你那一套我早就听够了。”
她用这种腔调跟母亲说话母亲是很伤心的。母亲说这孩子现在变得没心没肺了,除了吃穿打扮她还会什么呢?她总是变着法儿地问母亲要钱买衣服和鞋子,她是要领导学校新潮流的人,任何一种花样翻新的衣服都是她带头在学校里先穿起来的。她有一副高而窈窕的模特身材,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分外显眼。在身边的男孩都如雨后春笋般地猛蹿个儿的时候,耶利亚发现了自己的优势,她在人堆里不再是“大洋马”了,而是腿长脖子长的漂亮姑娘。
耶利亚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化妆,她先是买了一支口红,后来又有了全套化妆品。她还记得她上初中第一次擦口红时的情景,那天下午家里没人,她从书包里拿出那支有糖果味道的口红,拔开盖,慢慢把里面油亮的红色唇膏旋转出来。那一次她是站在窗口,唇膏的尖尖头正对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她看到那小东西一点点地上升,上升,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忽然间砰腾砰腾跳得很快。
耶利亚并不知道如何涂抹,她用手指尖擦了一点试试看,那浓红的一点,红得像血,指纹清晰地显现出来,耶利亚忽然心血来潮,在玻璃窗上按上大大小小的红手印。
以后耶利亚每天都要涂着口红去上学,那种感觉真是很奇妙。妆既不能化得太浓让别人看出来,又不能化得太淡让别人看不出来,这真是一件既矛盾又复杂的事情,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充满挑战与刺激。耶利亚实在是太爱美了,这方面的念头源源不断,耗尽了她的精力和时间,使她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往往是她人坐在课堂上,心却早就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商店里看过的衣服她过目不忘,从价格到服装式样以及特点,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这些都是她在教室里的谈资,他们班有不少女生很佩服她,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有的还喜欢背后说她几句坏话,可从内心里讲她们还是服她的,什么衣服一穿到她身上就是不一样,有好几个女孩暗暗摹仿她的穿戴打扮,可惜身材都不如她好,所以想学她的精髓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到的。
耶利亚在学校里虽然一直处于“领衔主演”的地位,可她心里仍有许许多多的不满意。由于她有过目不忘的特殊记忆能力,所以她一闭上眼睛那些时髦的衣服漂亮的饰物便像过电影似的一件件一条条地从她眼前闪过,那种磨人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有时她想起一条白天在街上看见想买又没舍得买的裙子,回到家便感觉好像百爪挠心一般地难受,恨不得连夜就去把它买回来才好。有一阵子她是迷上了那些形状各异用丝带穿着的小挂链。一开始她在一家名叫“满天星”的小礼品店里看见了并没有舍得买,因为那个小小的金属片竟然要三十八块一个,实在是太贵了。
但耶利亚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就后悔了,那种亮光闪闪的具有未来色彩的小东西好像在她心里生了根,随着自行车一颠一颠的,那些念头便在她心目中好像亚热带植物一样疯长起来。她好像口渴似的伸长脖子拼命呼吸着路边污浊的空气,然后,她猛地一捏闸,单脚点地,一动不动地在路边定了车。这时候,几辆带拖斗的黄河大卡车从她身边开了过去,浩浩荡荡扬起一路风尘。耶利亚感到一阵耳鸣。耳鸣过后她一提车把调转方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像是要去赴一个向往已久的约会,拼命向回骑去。
“满天星”的挂链在同学中间流行起来。就像每一次大流行一样,耶利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各种各样的小饰品出现在女生半掩半露的领口,有的是两头弯曲的粗十字,有的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小钥匙,也有说不出形状来的怪里怪气的小亮片。
在人群里耶利亚总是要标新立异。她脖子上的饰物既不是十字架也不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