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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呢。
耶利亚走不动的时候,就不再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了。这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敞开着的银亮耀眼的金属门前,她探头往里看了看,见里面又深又大,便迈腿走了进去。
眼前出现了奇妙的色彩斑斓如同幻觉一样的景象。
这是一间像天文馆或者三百六十度环幕电影院一样的圆形房间,周围的墙壁上挂满图片或者投影,还有些浮动在空气中的影像高高悬挂在头顶,耶利亚弄不懂这是一间什么性质的实验室,却觉得这好像一座迷幻花园。
那些彩色波纹挂图炫目的色彩迷住了耶利亚的眼睛,她感到有些睁不开眼。耶利亚眯起眼来四处张望,她看到屋子中央有一个不锈钢支架制成的高出地面的一个平台,不知为何,这个平台使耶利亚想到了“手术台”之类的字眼,谁都明白,这是个很不吉利的字眼,可是这会儿耶利亚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困得睁不开眼,又累又渴,她感到自己好像被什么力量控制着,她抬腿走上台阶的时候身体轻飘飘的,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又像一种轻曼柔美的蒙古舞,蒙古舞在耶利亚的心中,一向认为它是一种勇猛阳刚的舞蹈。有天她和老季一起去看了一场独舞晚会,晚会上的舞蹈改变了她这种印象。
耶利亚走上平台,就像那个蒙古舞演员走上舞台一般。天幕是黑的,四周也许是茫茫的草,也许是无边的海,也许是赤裸的荒滩。耶利亚觉得她浑身上下的骨节好像脱了臼一般,身体酥软如泥。她躺下来,把身体放平,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与晕眩,她想她就快要睡了。
耶利亚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了无数个电极,医生护士正在进行紧张的测试。所有人都戴着超大的白口罩,脸上的五官全都不见了,只露两个眼睛。
耶利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正努力使自己的思绪回到沉睡前的轨道上去,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能够回忆起来的倒是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境,在梦里她看见蒙古舞者的红头巾在灰暗的背景上像火苗一样鲜亮,那穗子留得很长,每动一下它就跟着在风里飘。不知怎么,蒙古舞者的红头巾又变成了给耶利亚蒙眼睛的红绸子,那是他们第一次做爱,蒋维东把她的眼睛蒙起来,她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
耶利亚看到的第一个熟悉的面孔就是管束。
管束说:“你沉睡了三天三夜,总算醒来了。”
耶利亚第一次离这么近观察管束的脸。她发现他是一个眉眼都十分经得起推敲的小伙子。他鼻翼薄薄的,鼻梁很直。
“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认识我了吗?”
管束坐在床沿上,刚才那些电极已经被护士拔去了,不过他们说过一会儿还要再来测量。
“管束,能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吗?”
管束说:“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胡说八道。不过是对你进行一下全面的体检,检查完了就没事了。”
耶利亚把头歪向一边,窗户上拉着窗帘,看不出来外面是晴天还是阴天。耶利亚渐渐回想起她在保密区迷失方向找不着出口的事。耶利亚从管束口中得知,她被一种代号为Q的射线照射时间过长,又没有穿防护衣,身体内部的某些“秘密开关”可能会被改变,目前这家医院的医护人员正在进行紧张而全面的测试工作,等测试结果一出来,证明耶利亚的身体没事,她就可以出院了。
耶利亚听了管束的话,反而觉得放心了。她不知道这种Q射线的厉害,没有这方面知识的人反而无所畏惧。她说生老病死都是天意,是她母亲说的。说到这儿耶利亚忽然笑了起来,管束问她笑什么,她反而掩住笑不肯说了。
管束坐在床边上,伸过手来拉住她,说道:“不行,你话不能说一半。你母亲还说什么,你得告诉我。”
耶利亚看到自己放在被子外面的左手被他攥住了,攥得紧紧的。正在这时,王定红拿着一束蔫巴巴的花走进来,看见他俩拉着手,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耶利亚没想到一个研究生竟会这么没风度。她怒气冲冲地把那束蔫巴巴的花扔在了管束漂亮的头颅上,管束还在发蒙,她已经一阵风似的旋转了出去,只闻咯噔咯噔的高跟皮鞋的声音,不见人影了。
“她这是怎么啦?”管束用手撕扯着头发上丝丝络络的碎花瓣花叶子,很是摸不着头脑地问耶利亚。
耶利亚伸手帮他摘掉眉毛上的一根草叶子,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问我我问谁呀?”
停了一下又道:“你还不快去追她?”
管束用力甩着脑袋上的碎叶子说:“好好的,我追她干吗!我有病啊?”
“你就不怕她也像我一样,中了你们所说的Q射线,闹个寻死觅活?”
管束忽然间低下头来,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的脸。
“如果你真的那么希望我去关怀她,那我可就去了啊?”
耶利亚伸手拉住他:
“哎,我告诉你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我妈说,生老病死都是天意;我妈还说一个人一辈子遇到什么人也是天意。”
他俩正要继续深入探讨这个问题,大批的医生护士又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仪器仪表,来势汹汹。他们面无表情,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耶利亚身不由己,浑身上下重新被绑上无数电极。管束俯在她耳边小声说:“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给他这样一说,耶利亚内心反而充满恐惧。
他俩的手在空中用力交握了一下,然后就松开了。
指针摇摆不定,电子数据噼里啪啦在显示屏上作出快速反应,医用计算机在以人脑难以想象的速度高速运转着。
耶利亚闭上眼睛,只觉得奇怪的命运就要临头了。
生命交叉点生命交叉点(11)
耶利亚回到所里去上班,人人拿她当怪人。躲着她,或者看耍猴似的远远地盯着她看,她一走近那些人就哄的一下散开了。中午她到食堂去打饭,大师傅给她打饭时大勺直颤,好像她得了什么传染病一般,生怕接触到她的餐具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耶利亚总是孤零零地坐在饭堂中央那张餐桌旁,头顶上吱吱啦啦吊着一架半转不转的旧电扇。
中间那张桌曾经是全所最热闹的一张桌,全所最年轻的追求时髦的那帮人个个喜欢在那张桌上登场亮相。现在不同了,因为耶利亚的原故没人再来凑热闹了。耶利亚想,自己又不是得了麻风病,干吗用这种看怪物的眼光看自己呢?可是她又没办法钻到别人心里去,左右别人的思想,她只有表现出一种超出常态的高傲来“以毒攻毒”,她是那么美丽绝伦,却又十足一副反叛女孩的神情,她目光冰冷,新理的发型从前到后统统只有寸许长短,显得怪里怪气。她用一种带荧光的口红化妆,眼皮上涂着银灰色眼影。人们暗中对她指指点点,都说“你看耶利亚病得不轻呀”,“瞧她那样儿”,耶利亚渐渐与人群隔膜开来,成为一个孤人。
惟一与她亲近的人是管束。
管束三天两头往耶利亚工作的那座小白楼跑,在打字室一坐就是一下午,就像耶利亚出事之前老季的表现一样。耶利亚出院之后老季就没再来过,偶尔在楼道里碰上了,老季便很生硬地冲她笑笑,然后逃跑似的脚底抹油一下子就溜掉了。耶利亚觉得很肉麻,心想,好像谁要赖上你不放似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那样儿!耶利亚一想起他在这间打字室里的种种劣行来她就感到恶心,她想起他火苗似的红舌尖狗一样地舔来舔去,想起他摘掉眼镜时瞎眯糊眼儿满地爬那样儿,想起他赤条条地跑去接电话,缩头缩脑,脚尖点地,动作猥琐之极。一想起这些来,耶利亚恨不得用刀把自己的身体刮去一层皮,只有这样才能洗清自己对自己身体的厌恶感和嫌弃感。
幸好还有管束。
管束是年轻干净的,笑容里有一种单纯洁白的味道。管束的到来使耶利亚的心好像被人举着大皮管子结结实实用水冲了一番,从里到外又透亮起来。
“怎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
“我还嫌它不够短呢。”
“你那脖子上丁零当啷挂了一串什么玩艺儿?”
“你看它像什么,它就是什么。”
“我看它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
“这就对啦。”……
他俩的谈话基本上遵循这种模式,一句一句简短而劲道,从不拖泥带水。好像在玩一种智力游戏,又像电影里修剪得当的精妙道白,话里有话似的。耶利亚已经不在乎别人对她怎么看了,一味我行我素,与周围的环境越发隔膜起来,能与她对话与交谈的只有管束一个人,真正关心她的也只有管束一个人。
但是,耶利亚与管束的关系也遇到了一定阻力,这阻力主要来源于管束的前任女友王定红。
王定红虽说受过严格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理工科教育,但女人的本性是很难被“教育”这种外在人工打磨方式给阉割掉的。王定红被嫉妒烧红了眼,日思夜想也想不明白。她不明白那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打字员到底有什么好?放着她这个堂堂的女研究生不去爱,而偏偏要爱上她?这个问题一直像一道难解的数学题那样缠绕着王定红,吃不香睡不着,直熬得两眼发花,嘴唇乌紫,皮肤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成干巴巴的毛孔粗大的橘子皮。王定红心想,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油锅里煎熬着,而他俩却像没事人似的。
王定红决定采取行动:跟踪管束。
王定红跟踪管束的想法一旦从脑海里冒出来,便像小苗破土而出一样不可遏制。她买了一双便于走路的平底鞋,走起路来像猫一样轻软无声,无论在所里还是在街上,王定红来无影去无踪,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幽灵。
有天中午,太阳在天空中白得晃眼,王定红穿着她那双软底布面的小白鞋走在没遮没拦的太阳地里,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得可怜,就像传说中的灰色小矮人一般,轻飘飘的没一点质感。那座小白楼在烈日下白得就要冒烟了,王定红觉得那仿佛是一座虚幻的楼阁,里面空无一人。她用力推了一下那扇玻璃门的黄铜把手,听到门里仿佛有人在笑,待她侧耳细听,又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王定红是第一次到这座小白楼里来,楼道里的寂静和一扇接一扇紧闭着的房门使她感到不安,好像非法闯入别人的领地,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王定红什么也没看到,当她破门而入,想要抓住他们的时候,反倒扑了个空,他们根本没在屋里,打字室里空无一人,电脑开着,屏幕上没有一个字:一片空白。
王定红拿走了耶利亚桌上的一张照片,不是连镜框一起拿走的,而是把镜框背后的三颗小螺丝卸下来,抽走照片,留下镜框。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事后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样在没用任何工具的情况下把那三颗深凹进去的、带有十字槽纹的小螺钉拆卸下来的。她把耶利亚的那张照片拿在手里,伸长胳膊稍微拿远一点,眯起眼睛来仔细看了看,像在鉴赏一幅画的真伪。
正午的阳光使得耶利亚的面孔出现变形,她的眼睛忽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刺得王定红睁不开眼。王定红慌忙把那照片藏进兜里,然后把镜框放回到原处,把桌上的一切归了原位。
临出门,王定红不小心撞到那张打字桌前的红皮转椅,那张皮椅子便骨碌骨碌自动旋转起来,把王定红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来了,走到楼道里才知道,四下里静得发慌,只有阳光悄然落地的声响。王定红踩着一方又一方被钢窗框定进来的阳光急匆匆地往外走,这时候,她听到从楼上不知什么地方隐约传出的鼾声,均匀的,细而缓慢的。她忽然也感到困了,就张开嘴巴无所顾忌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生命交叉点生命交叉点(12)
就在王定红拿走耶利亚办公桌上那张照片的那个中午,耶利亚与管束的关系也向前发展了一大步。那天中午他俩匆匆忙忙在快餐店吃了点快餐,然后就直奔一家专演文艺片的电影院。管束早早买好了票,是趁上午上班时间骑车出来买的。耶利亚从没在中午看过电影,心里感觉怪怪的。
吃饭的时候耶利亚喝了太多的饮料,一路上直想上厕所,可因为还没熟到无话不说的程度,所以耶利亚一直憋着没好意思说。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