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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的十六字令: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也是这种战术。
对付蚊蝇,我的经验是,第一,不要乱跑,更不要追着跑(只有“没头人”,哪有“没头苍蝇”);第二,蚊蝇总是去而复来,宜于原地静候;第三,最好诱之以利,蚊嗜血,蝇逐臭,两者都趋光。等它来了,落定脚跟,再打。包括以身飤蚊,等它叮你再动手。历史上官军剿匪,聪明者,如曾、胡、左、李,就是使用这类办法。
《孙子·虚实》有句话,叫“致人而不致于人”。李靖说,“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卷中)。
这话很对,两面都适用,全看谁能调动谁。
十六、兵不厌诈
“兵不厌诈”是什么意思?我喜欢用一句话来概括,“没有规则就是惟一的规则”。比如京剧《空城计》,诸葛亮大开城门,司马懿不敢进,主要是他多疑,“诸葛一生惟谨慎”,怎么会大开城门?他犹豫再三,怕有伏兵,不敢进。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这次,诸葛亮是一反常态,故意反着来。空城计,计谋本身无好坏,全看对方是否中计,中计就是好计。
“诈”永远没有固定的内容。
“兵不厌诈”这个词,来源可能是韩非引用舅犯的话。原文是:
晋文公将与楚人战,召舅犯问之,曰:“吾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舅犯曰:“臣闻之,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文公辞舅犯,因召雍季而问之,曰:“我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偷取多兽,后必无兽;以诈遇民,偷取一时,后必无复。”文公曰:“善。”辞雍季,以舅犯之谋与楚人战以败之。归而行爵,先雍季而后舅犯。群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谋也,夫用其言而后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时之权也;雍季言,万世之利也。”仲尼闻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韩非子·难一》)
舅犯即狐偃,古书也作咎犯。此人是狐戎之人。狐戎,可能与令狐有关,《战国策·秦策五》称为“中山盗”,是活动于山西境内的许多戎人中的一支。戎人多诈,擅长流动战术。韩非师事荀卿,对“诈伪”的使用颇有限定,和《荀子·议兵》对“诈”的态度一样。但“战阵之间,不厌诈伪”,他否定不了。《老子》讲“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孙子说“兵者,诡道也”(《孙子·计》,“兵以诈立”(《孙子·九地》)。战国以来,兵家都很强调“诈”。
“兵不厌诈”在唐代的古书中就已出现。如:
(1)《史记·田单列传》“太史公曰:兵以正合,以奇胜。善之者”,索隐:“兵不厌诈,故云‘善之’。”
(2)《北齐书·高隆之传》:“世隆便欲还北,子如曰:“事贵应机,兵不厌诈,……”
此语,明清小说多见(如《三国演义》),现在是成语。
2005年1月21日写于北京蓝旗营寓所
注意:8页第十四条:
士力能毌弓。毌音guan,是贯字上面的部分,不是母字或毋字,大字库有。
短兵则刀鋋。鋋音chan,大字库有,不用造。
《花间一壶酒》 生怕客谈榆塞事避暑山庄和甘泉宫(1)
请让我做一次文化导游,带领你穿越历史时空,到两个地点看一下。
避暑山庄在河北承德,是清代的离宫。甘泉宫在陕西淳化,是汉代的离宫。两者的时间距离有1;800年,空间距离有900公里,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没有。但它们却有可比之处,值得玩味和思索。
一、避暑山庄
避暑山庄建于1703-1792年,地点在河北承德,位置在盛京(沈阳)和北京之间。三点一线,它大约是中间那个点(离北京近,距盛京远)。这个位置值得注意。
为了理解的方便,我想打个比方。
中国古代都邑,多作点线分布。周人从今陕西扶风、岐山一带崛起,沿渭水东进,占领今咸阳、西安一带,再东出函谷关,占领夏地和其中心城市,今河南洛阳一带,形成三个都邑:岐周、宗周和成周。岐周和宗周(包括丰京和镐京)在关内,成周在关外。清人从东北入关,进入河北北部,从东北到西南,也有三个中心:盛京、承德和北京(图二○)。盛京是老巢,相当岐周,为第一站。承德是连接东北、蒙古的关节点,相当宗周,为第二站。北京是控制汉地和中国的中心,相当成周,为第三站。盛京是留都(原来就叫承德),承德是陪都(等于第二个盛京),北京是首都。北京在长城以内,承德和盛京在长城以外。
一般印象,骑马控弦的游牧民族,他们都是逐水草而居,辗转迁徙,居无定所,像鸟儿一样,海阔天空,自由飞翔。但实际上,他们是候鸟,随季节而迁徙,迁徙有固定路线。游牧人,夏天多在北方或山北的某个草场放牧,冬天则在南方或山南的某个牧场放牧,牧场分夏牧场和冬窝子,彼此之间,也各有分地。匈奴、鲜卑、突厥、蒙古莫不如此。满清皇帝(主要是康熙、雍正、乾隆时期),冬春住北京,夏秋住承德,往来长城内外,也是保持这样的习惯。欧洲和俄国的王宫,也往往如此。
避暑山庄,即热河行宫,是满清皇帝的夏宫。这个地方,我向往已久,但一直没去,前些年,借便开会,才第一次踏上它的土地。
这里讲一下我的印象。
第一,以前有位外国朋友跟我说,出北京,往北走,去承德的路上,一路非常漂亮,美得让你喘不过气来。但我的感觉,是司空见惯,没什么特别之处。彼此的眼光不一样。出古北口,回望长城,我会想起斯当东在《英使谒见乾隆皇帝纪实》(叶笃义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65年)中的描写。两百年前,马戛尔尼率领的英国使团前往承德拜谒乾隆皇帝,也是从这里经过。对比于他们境内残存的罗马时期的长城(哈德良长城),他们对这个伟大建筑非常景仰,也非常好奇,曾登临眺望,进行实地测量。书中写到,“自从大一统局面形成之后,长城已大大减少了过去的重要性。随着长城作用的缩减,中国人对它的兴趣也跟着消失。初次来到中国看到这个伟大建筑的使节团员们对之赞叹备至,但陪送前来的中国官员似乎对它不予以任何注意”。长城,秦、汉以下,都是为了拒胡。满、蒙是被拒对象,和汉族的想法当然不同。中国的长城虽有预警和阻延的效用,但不可能把入侵者彻底挡在墙外(罗马长城也一样)。现在的长城是明代的长城,修得再好,等于马其诺防线。满人入关,失去意义,弃之山上,成为古迹,年深月久,凋零败落,是必然结果。
第二,避暑山庄的修建是和木兰围场有关。木兰围场在承德以北150公里,占地10;400平方公里,现在叫围场县。它的位置,正好在漠南蒙古的南缘,盛京的西侧,北京的东北方向,是满、蒙、汉三族相邻的一块三角地,汉族曾以“鞑虏”混称满、蒙,英人称之为“鞑靼之地”。满清皇帝在此会蒙古王公,聚满、蒙八旗进行秋狝,有强烈的象征意义。秋狝是围猎,同时是军事演习。中国古代校阅士卒,也是借围猎行之。春猎叫蒐,夏猎叫苗,秋猎叫狝,冬猎叫狩,四季各有专名(《尔雅·释天》)。但汉族是农业民族,古人有“三时务农而一时讲武”的说法(《国语·周语上》),围猎主要在冬天。满清皇帝不同,夏天避暑,秋天打猎。围猎主要是猎鹿。“木兰”是满语,本身是鹿哨的意思。时间则选在秋高气爽、鸟兽肥壮的时节,套用汉语的说法,当然就是“秋狝”。贵族喜欢打猎,各国都如此。满、蒙也有此好。但满清皇帝在此行猎,还有特殊的政治意义。一是告诫满族子弟,不要忘本,要居安思危,保持尚武之风,发扬“国语(满语)骑射”的满族传统,二是抚绥蒙古各部,受其朝觐,固其盟好。康熙设木兰围场,本来是住滦平(喀喇河屯),后来才建热河行宫。他从北京出发,去木兰围场,一路有20多个行宫,承德最重要,康熙、雍正、乾隆,每年夏五月到秋九月在此避暑、秋狝,一住就是小半年。其地位实相当于陪都。但盛世转衰,嘉庆以下的皇帝,不遵祖制,来得越来越少。当地满、蒙、汉三族杂居,经过300年融合,很难分辨。我和当地满族人交谈,口音酷似北京话,但仔细听,还是有一点东北味道。当地厨子擅长做满汉全席。人之口味,各随父母,但好吃的东西,没人拒绝。满汉全席,主要是鲁菜加东北、内蒙口味,本身就是民族融合的象征。
第三,避暑山庄,山庄本身,让人想起法国的凡尔赛宫。作为皇家园林,和圆明园、颐和园一样,湖光山色,非常美丽。但我印象最深,是它的门。山庄正门叫丽正门,这个名字是取自元大都的正门。有清一代,是以“外来之君入承大统”,作为征服王朝,宁可认同蒙古人建立的元朝,对汉族复明极为敏感。他们说汉族偏见太深,对元朝的评价极不公允,“历代以来,如有元之混一区宇,有国百年,幅员极广。其政治规模,颇多美德,而后世称述者寥寥。其时之名臣学士,著作颂扬,纪当时之休美者,载在史册,亦复灿然具备。而后人则故为贬词,概谓无人物之可纪,无事功之足录。此特怀挟私心,识见卑鄙之人,不欲归美于外来之君,欲贬抑淹没之耳”(《大义觉迷录》)。这里是满、蒙联络感情的地方,宫门名称就是体现。又丽正门后是午朝门。午朝门上,乾隆题的匾,是用汉、满、蒙、藏、维五种字体书写(图二一)。清朝五族杂居,当时有《五体清文鉴》。清代图书,很多是满汉合璧或蒙汉合璧(法国汉学,最初也是满汉兼授)。很多匾额、碑刻、玺印也是数体并行,就像现在各国的国际机场,也是用多种文字写成。过去主要是英、法、德、俄、日五体,现在偶尔还有中、韩二体。清朝的五族,汉族是地位不高文化高,书匾以汉字为主,作通行文字,满、蒙次之,藏、维又次之。这种习惯,现在还有保留,如我们花的人民币,凡纸币,上面都印有汉(汉字和汉语拼音)、蒙、藏、维、壮五种字体(图二二),去满而加壮。五体并用,也是民族融合的象征。
《花间一壶酒》 生怕客谈榆塞事避暑山庄和甘泉宫(2)
第四,避暑山庄外,有12座寺庙环绕,四座住喇嘛,四座不住。前者即“外八庙”(图二三)。外八庙的“外”是对北京而言,指其建于塞外。它们从理藩院支银,在北京有办事处。理藩院是当时的民族事务委员会和宗教事务管理局。外八庙是康、雍、乾时期中国边疆政策的象征。溥仁、溥善二寺,是康熙为蒙古各部前来祝寿(六十大寿)而建,为汉式。其他六座,都是乾隆所建。普宁寺,是乾隆为庆祝平定准噶尔部(卫拉特蒙古之一),宴请卫拉特蒙古(西蒙古,即明瓦喇)各部的首领而建,是照西藏三摩耶庙(桑鸢寺)的样式;普祐寺,是蒙古喇嘛的经学院。安远庙,也是乾隆为庆祝平定准噶尔部而建,则仿新疆伊犁的固尔扎寺。普乐寺,是为庆祝杜尔伯特部(亦卫拉特蒙古之一)、左右哈萨克和东西布鲁特归附而建。这四座是藏汉混合式。普陀宗乘之庙(也叫小布达拉宫),是乾隆为四方藩属前来祝寿(他自己的六十大寿和他母亲的八十大寿)和庆祝土尔扈特部(亦卫拉特蒙古之一)东归而建,则仿西藏拉萨的布达拉宫;须弥福寿之庙,是为六世班禅前来祝寿(七十大寿)而建,则仿西藏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班禅在后藏所居)。这两座是藏式。普宁等六庙,都是喇嘛庙。历史上,汉族与北方民族为邻,苦其侵扰,从秦始皇到明太祖,一直都是“高筑墙”。满族以外族入主中原,角色相反,是靠“广修庙”。清代怀柔远人,主要用喇嘛教(黄教),而不是他们原来信奉的萨满教。满、蒙、藏三族可以一教统之。汉地有佛教,也可相通。只有维、哈等族,因为信仰不同,不适用,但毕竟掌握了宗教上的多数。
清朝不仅在此接见藩臣,也接见外国使节。如1793年,马戛尔尼率领的英国使团,就是在避暑山庄万树园的黄幄大帐谒见乾隆皇帝。中国古代的“藩”,既是边疆也是外国,两者的概念常有混淆。在乾隆皇帝眼里,英国和蒙、藏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