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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王妹啊王妹,你这名字就只剩一个输字了!干脆我给你改个名字,就叫王小霞吧,你看你两个师姐,带个霞宇多厉害!你叫成王小霞,往后就好了——打这儿以后,王妹就再也不用原先的名字了,马家军中又多了一“霞”,凡正式报名正式见报都用王小霞的新名,生活中人们也渐渐忘掉了她原先的名
我在前几章里写过,1995年清明节,老马旧调重弹,率领新拉起来的队伍返乡上坟,队员当中只有一名曲云霞是老队员,其余董艳梅、尹莉、姜波、白雨、崔颖等都算新人。队员们两人拾一捆黄纸,逶迤上山。在坟前,老马自己烧拜结束后,他深情地将一把一把的香烟抛入火中,嘴里说:妈啊,咱们现在有钱用了,儿子给您带来了人民币还有美元,您在阴曹地府尽管花吧!他从容地将一把一把的纸钱续人火中。然后招呼曲云霞等人:曲云霞,你们也跟老奶奶说说吧!他又转向坟头:鹿仙老母亲呐,现在儿子又有了不少新徒弟,这些小鹿她们都来看您来啦!您要保佑她们好好训练,早出成绩啊!
曲云霞已熟知这些礼节,她带领小师妹们哗啦啦全体对着坟头跪下,一番情真意切地磕拜施礼之后,曲云霞站起来用长木棍子挑火,小队员们则长跪不起,反复用短树枝把火中的黄纸翻动,并不断轻取新纸续人火中,以期那坟火更充分地燃烧,嘴里不断地呢哺低语,讲许多心中企盼保佑成功的话。有《千家诗》曰: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做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她们是新一轮的鹿仙崇拜者呢。
此时,马俊仁和他的亲戚们用带来的手锯修剪坟地周围的树木,有的剪去旁枝,有的连根锯掉,使这山坡的坟场整洁开阔美观。王伟等人上前动手除草,老马即说,别别,那草不能拔啊,就让它们长着。我问为什么不可拔草,老马低沉地说:鹿仙是吃草的!把坟头的草拔光了,鹿仙就挨饿呐,这草不能拔哟!
坟直到前面不远处,有一眼小小的山泉,当年老马全家就靠这小泉饮水,那泉水至今叮略作响缓缓流淌着。待黄纸烧尽后,老马低声命曲云霞带小师妹们到泉眼处,每人喝一点水,说那是吉利的神水,小队员就欢快地就着山泉喝水,说早就听说这儿有圣水呢,从前王军霞她们来,每次都要喝这水的,还要用瓶子带一些回去。老马就说,少喝一点,不敢多喝,洗洗手脸也可以,喝太多了要闹肚子——这时候他又唯物起来了。
从山上下来,这批小队员个个呈现出心满意足的神情,正是“日落狐狸眠冢上,暮归儿女笑灯前”的情境,她们认为,原先的师姐们那么辉煌,肯定与亲往鹿仙坟前朝拜以及喝圣水分不开,这一回,我们也来过了,最终我们也会如愿以偿的。
我还想说:不要简单地用封建迷信四个字去否定这一切。对于七八年一个轮回的运动队来说,这种尽管是短期效益的凝聚力确曾发挥过巨大的作用。
对神灵的崇拜、对梅花鹿大仙近乎宗教般的虔诚,很大程度上支撑着和统一了对姑娘们的管理,使复杂的管理变得相对简单起来,大大地减轻了她们生理上和精神上的痛苦,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拼过一个又一个难关,使马家军的训练和比赛始终笼罩在一种神圣的气氛中,进而将一种无比强大的精神动力转化为现实的奋斗、现实的成果、人生的辉煌。这使我想起了中国西藏地区崇拜佛教的人民,他们生活在最艰苦的高原上,宗教的精神和人类的生命意识融为一体。正是因为教神无处不在,才使他们坚韧不拔,藐视困难。世界还没有一个民族能在那样恶劣的自然条件下生生不息。在那片高原上,自然与超自然的力量越是险峻,生命的力量就越是强大,越是神奇无比。每当去朝圣的时候,他们在漫漫的高原之路上匍匐前进,千百次地经历了灵魂与肉体的双重磨难,使自身的生命变得更加辉煌起来。宗教在这里成为一个民族生死存亡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其说他们被教义钳制,不如说他们被超度释放;与其说是人人有幻想,不如说是代代有神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痛苦追求,又会在他们盛大的宗教节日中得到有力的升华,得到精神上最大的满足。物质寓精神,精神变物质,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他们是生活中真正的勇士,是艰辛严酷的生存环境的战胜者——马家军不是这样么?在她们最痛苦不堪难以忍受的时候,她们始终有渴盼成功的精神支柱。最后她们向人类极限的巅峰进行了集团冲刺,使一切都变得那样不同凡响。
老马隆重推出梅鹿大仙,堪称尊重中国数千年国情的又一求实之举。他有点像乔丹,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扎实有用,一切为了进球,没有半点废招儿。乔丹打球是完善无缺的,又是最实用的。然而这一切恐怕也是相当短暂的。
老马为了完整地有效地实施自己的统治,他容不得来自外界的任何一种“杂质”对这个思想领地的侵犯。他深深地明白,如今的现实社会各种诱惑难以抵挡,小姑娘们在接受新潮这一点上同样迅猛同样“倍儿灵”,迟早有一天她们会睁大了双眼看世界——于是,老马只有把她们完完全全地封闭起来,把队伍变成一个真空领地,最好你们对训练以外的事情一概不知,或者知道得越少越好!唯有精神是最难统治的,哪怕只有一点缝隙,精神就会泄出去,也会有诱惑挤进来,真空就会被破坏殆尽。
老马的方法是加强防范,不择手段,谁想搞乱队伍的思想都不成!当然他首先制裁的是队伍内部的运动员,一旦发现问题,严惩不贷。队员们有什么思想活动只能跟老马谈。或者同冥冥之中的鹿仙对话有鹿仙保佑就足可以了,还需要向谁言说和谁交流?
因此——不准读书。书可以污染人的灵魂,这多可怕!队员们想读书读杂志只能偷偷摸摸地来。有一次老马发现不少姑娘们手中居然有书,便大发脾气,命令全体队员把所有书刊统统交出来。刘丽惋惜地说,那一次我正在读《简爱》,刚读了一半,没藏好也给抄走了,到现在也没机会读完。李颖苦笑着告诉我,还有赵老师你自己写的一本《强国梦》,是我在街上买的,那次也被查抄走了。此外更多的是《辽宁青年》、《女友》、《体育博览》等正牌杂志。当时收集了那么一大堆。马导一看,这么多书啊!他更生气了,自己愤怒地动手撕书,一边撕一边骂:好啊,乱七八糟搞了这么多哇!我让你们看,我再让你们看!——老马撕得满头大汗。全体队员们在一旁不敢吱声,都站着不动,没有一个人上前帮着撕,她们不忍心自己动手把书撕掉。撕了一阵子,老马累了,擦一把汗,命令由队员把撕烂的书抱到外面去烧,全部烧光,一本不剩……
不准听音乐。老马在会上讲:你们这帮贱逼还想听音乐,没有一个好东西,听什么?不就是男的要听女的唱,女的要听男的唱吗?统统把小录音机、把所有的磁带给我交出来!——队员们强忍痛苦一个个交出了自己的小录音机。她们管它叫“宝贝”,队员们交出“宝贝”来,以为马导是暂时地没收,万没想到,老马举起一把修理摩托车用的小锤子,把十几个“宝贝”集中起来,一锤子一个,猛砸一气,最贵的是曲云霞那一台,值1000多块钱。一个不剩全部砸烂。上百盘磁带也砸得一盘不剩!李颖当场哭出声来,因为她正在用录音机自学日语,这“宝贝”是她好不容易攒齐了钱刚刚买的。
严密控制队员与外界通信往来。凡是寄给马家军队员的信件,老马一律任意拆看,“认为可以交给队员的还好,认为无需交给队员的,你就永远也见不着了。”
严密控制队员与领导或记者的接触。不论任何情况下,未经马导允许,任何队员不准擅自接受记者采访,不准同领导随便说话。这一点是全国记者众所周知的。“要接受采访,教给你说啥你说啥,别的一句不能乱说”,“有一个队员在集体活动中跟别的领导多说了一两句话,回来之后马导发那脾气可大啦,狠狠地把她给揍了一顿。”
严密控制队员与任何男性的接触,更不允许有谈恋爱的苗头。刘东与老马的矛盾已被报端反复披露,这里不再重复。就平日而言,“马导坚决不允许我们穿好看些时髦些的衣服,我们只好穿得破破烂烂。按马导的说法就是,你们穿成那样儿想干啥?想招男人呐!所以我们有好的也不敢穿。”“整个运动大院里,就数我们这个队穿得陈旧破烂,男队总是笑话我们,说我们一个个像小叫花子,给我们起的外号叫丐帮。”王军霞说:有一次外出比赛,去了北京,我们仍然不敢换好衣服,当时队里需要买鲜花,我们几个人相跟上去了花店,没想到让老板给轰了出来,人家看见我们穿得太破烂实在不像买鲜花的,老板损我们说:去去去,什么样儿来这儿干嘛?这儿是你们来的地儿吗?当时真把我们羞死了,心里好几天都难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在这里,爱美同苦练是对立的。
比较突出的一例是关于吕欧的。吕欧的父母是鞍钢的职工,因此平时穿戴稍稍精干一点儿,待人接物也开放一点,吕欧长得也挺出众,在队里相对引人注目些。老马最嫉恨她跟男孩子犯事儿。那是1992年7月份吧,马家军在青海多巴基地训练,老马怀疑吕欧与外队的男队员有接触,为了整一儆百,某天在出早操的时候,老马对吕欧大打出手,耳刮子猛扇,然后强制性地给吕欧剃了一个大光头!“我让你再跟男人发贱!我让你贱到尼姑院去!”吕欧痛不欲生,没脸见人,为此给鞍山家里写了诀别信。吕欧说:那时我想死死不成,想逃跑不知怎样乘车逃不掉。可是连自由市场卖菜的老太太都知道山上有个女队员让教练剃了光头!我没法出门。要是在沈阳肯定当时就跑了。那段时间我神情恍惚。正是7月大热天,马导逼着我戴一顶小帽子跟着训练,再热我也不敢摘帽子!别人都对我指指划划的。我实在不知道那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当时吕欧一连给她的父母写了四封信。她写道:想念的爸爸妈妈:
……当初在鞍山时候,我回家不练了,你们逼着要让我练,把我送到这儿来受苦,我每天都在挨打挨罚挨骂,我实在受不了啦!……现在我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果我收拾东西回家去,他肯定会想办法整你们,他决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等到我再也忍不住的时候,我就会不计后果的,你们也要做好思想准备!你们谁也不准来看我,我会为你们忍到下一次放假的时候,女儿再回家见你们一面!尽管那时候我可能已是一脸的伤疤,耳朵也许会被打坏。我并不想为我而牵连你们……尽管我表面对我爸不好,其实我心里是想念爸爸的……你们千万不要来青海,千万不要让别人看信,不要让别人知道……
直到现在,吕欧她妈一提此事就痛哭不已。在如此严酷的管理面前,有谁还敢同外人接触?老马一旦发现,断然不轻饶。你们什么都不要想,一个心眼儿就是跑,你们的头脑中只能有鹿仙的存在!
老队员们还向我愤怒地讲起了这么一件事,那是1993年准备去北京决战七运会前夕。这时候的队员们已经苦练多年,一个个都发育成大姑娘了。但是她们平生还从来没有戴过乳罩,在奔跑时候感觉胸前一颠一颠的怕不好看。某个休息日,她们买了乳罩回来。人大了,到什么时候就要干什么事,人人如此,家家如此。买乳罩本是青春女性再自然石过的一件文明之举,作为女队教练一般都会予以理解,并且还应该针对青春期女性特点,辅助讲一点生理卫生知识才是。本来她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就怕马导对此有什么看不惯的想法,为了不至于单兵挨整,便来了个集体行动,十几个姑娘一起买上,第二天早操便一起用起来了。
这是个阴云密布的早晨,越是担心的事情就越要发生。老马果然发现了她们胸部的异常。现在的乳罩大部分都垫点儿海绵,队员们用上之后显得胸部有些高耸。好啊!这不是勾引男人的新动向又是什么?在老马一顿疾风暴雨式的嘶吼声中,姑娘们遵命在大操场上列队站成一排,老马认为她们严重背离了队伍的一贯作风,并且这种步调一致的团伙作案又分明是向教练权威的抗议和挑战,这是决不允许的!老马站在队前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小贱逼!又想什么啦!你们想野汉子啦?学会臭美啦?非得找几个大老爷们操你们不可啊?我越来越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