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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的妙药-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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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甚至有时想,班上同学应该很感激我的挑战才对。因为没过多长时间,老先生就因为身体的关系不再给我们讲课了。如果不是我无意中创造了这个机会,我和同学们的人生就会残缺一段非常凝重宝贵的教诲。    
      我的三年习医生涯,在我的生命中是一个重大的转折。我从生理上明了了人体,也从精神上对自己有了更多的信任。我知道了我们的灵魂居住在怎样的一团组织之中,也知道了它们的寿命和限制。如果说在阿里的时候我对生命还是模模糊糊的敬畏,那么,教师的教诲使我确立了这样的观念:一生珍爱自身,并把他人的生命看得如珠似宝,全力保卫这宝贵而脆弱的珍品。    
         
    


PART 2我爱我的性别 

      除极少数人以外,每个人都有一个明确的性别。这是一种先天的必然。不过,就像不是所有的人都接受他们的长相一样,很多人不爱自己的性别。    
      不爱自己的性别的人,是自卑的人,是不快乐的人,甚至是悲惨的人。    
      细细分析,什么样的人最不爱自己的性别呢?也就是说,是男人不爱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爱自己是女人呢?    
      我想,不用做特别周密的调查就可以发现,在不喜欢自己性别的人群当中,女人占了大多数。    
      我也在其中。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不喜欢自己的性别。总在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愿意下辈子变成男人。    
      当然,我的决心还不够大。如果足够大的话,我可以去做变性手术,那么这辈子就可以变成男人了。    
      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性别呢?说来话长。在我还没有性别这个概念的时候,是无所谓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就像我们没有特别地喜欢还是不喜欢自己的手和脚。你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它都忠实地追随着你,默默无言地为你贡献着力量,你不能把它砍了剁了。如果不出意外,你得驮着它们到生命尽头。    
      让我开始不喜欢我的性别的,是这个社会中的文化。它把一种弱者的荆棘之冠,栽到了女性的头上。你是一个女人,你就打上了先天的〃红字〃,无论你多么努力,都将堕入次等公民的行列。    
      在白雪皑皑的世界屋脊,我是一名用功的医生。一次,司令员病了,急需诊治。刚开始派去的都是男性,但不知是司令员的威仪吓坏了他们,还是高寒缺氧让病情复杂难愈,总之,疗效不显,司令员渐趋重笃。病榻上的将军火了,大发脾气道,还有没有像样的兵了?领导于是派我出这趟苦差。也许是病势沉重的司令员,在我眼里同一个瘦弱的老农没多大区别,手起针落,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也许是前头的治疗如同吃进了三个包子,轮到我这第四个包子的时候,幸运已然降临。总之,他渐渐地康复了。几天后,司令员终能勉强坐起,批阅文件调度军队了……深夜,他看着忙碌的我,突然长叹道,可惜啦!你是个女的。我说,女的有什么不好?司令员说,如果是个男的,我就提你当参谋。以后,兴许你能当上参谋长。可你是个女的,这就什么都瞎了……    
      那一刻,彷佛昆仑山万古不化的寒冰,崩入我心田。我知道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羞辱,从此将朝夕跟随于我。无辜的我,要背负着性别这个深渊般的负数,直到永远。无论怎样努力,它都将如魔鬼般地冲抵着成绩,让我自轻自侮。前面,是透明的气囊,阻滞我步代。上面,是透明的天花板,遮挡我飞翔……    
      后来,在漫长的岁月里,经过了痛苦的学习和反思,我才领悟到我的性别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无罪。    
      人类的性别,是人类的进化与分工,它是人类的骄傲。人为地将性别划分出高尚的和卑贱的区别,是一种偏见和愚昧。    
      女性,这一神圣的性别,和男性具有同样的思索与行动的能力。因此,她是平等和光荣的。她所具有繁衍哺育后代的结构和职责,更使她辛劳和伟大。    
      我的性别,如同我的身体,我的大脑,我无条件地接纳它。    
      于是,我热爱我的性别。    
         
    


PART 2男妇产科医生

      他坐在我对面,十分庄重。他是一位男妇产科医生,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度过了三十多个春秋,从翩翩少年到德高望重的医学权威。    
      全中国大约有九万名妇产科医生,其中男医生不到10%。也就是说,在我们广阔的国土上,只有几千名男妇产科医生在这一特殊领域,专心致志地为女性工作着。也许比搞原子弹和航天飞机的人还少吧?    
      我只能用庄重这个词形容他,虽然我刚开始想用〃慈祥〃或是〃温和〃。不,慈祥太衰迈乏力了,而他不但叫人感觉到无惧、可亲,还有一种很内敛的力量蕴含其中,预备着在危难中给你以期望和能够兑现的光明。    
      至于〃温和〃。他毫无疑问是和蔼的,但〃温和〃似乎太单纯平淡了一些,面对这样一位深谙生死和女性秘密的科学家,你断定自己将得到哲学和生命的启迪。    
      对话。我的问题时有冷僻和挑战,但他始终是从容不迫和安详的。于是我想,在鲜血淋漓的手术台上,面对泛滥的癌肿,他一定也这般神闲气定。    
      问:作为一名男性,您为什么挑中了妇产科?好奇还是组织决定?    
      答:那时我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当实习医生。当征求去向的时候,我填写了外科和妇产科。我比较喜欢外科的手起刀落,更爽快和当机立断,有间不容发治病救人的成就感。    
      我在国外研究的时候,看到过麦多先生的一句话。〃有两种男人做了妇产科医生。一种是对妇女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和关心的人。而另一种则是十分谨慎的人。因为要判断病人是很困难的。换言之,他们处理的每个病例和操作,都不会发生在他们自身。当他帮助病人度过分娩阵痛、卵巢癌、乳癌的时候,他可能存在一定的隔距,因为他知道,他是绝不会蹈此覆辙的。〃    
      我想我是属于非常谨慎的那一类人。但我并不认为医生治病的经验仅仅来自感受。你没有得艾滋病,但你要摸索出治疗它的方法。要是只有得过很多病的人才可以当医生,那么医生早就死光了。    
      问:随着社会的进步,越来越多的女人要求在手术时,保留她们的子宫。您怎么看?    
      答:以前的病人很惧怕医生,基本上是医生说什么,她们就服从。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病人常常提出她们特别的想法。子宫是一个很不平凡的器官,它既关乎到本人的机体,也关乎到后代。有没有孩子这件事,会影响女人、男人,甚至上下几代人,娘家婆家……所以这是一个很慎重的问题。我认为,医生不是修理机器的管道工,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生了病的器官,而是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和周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活生生的人……摘不摘除子宫,我主要是依据病情,综合家庭、生育情况、年龄等等因素。昨天一个病人强烈要求保留子宫,对我说要是切掉了子宫,她就得崩溃……我说,你留下它,就是在身体里埋一颗定时炸弹。作为医生,我无法答应这种请求。但是你可以到其他医院再看看,听听别的医生建议。    
      我的实际意思是如果你要坚持保留,可以另请高明。因为这也关系到我作为一个医生的原则问题。但话不能那样说,不委婉,对病人太刺激了。当医生的,也应该是语言大师。后来她思索再三,还是接受切除子宫的手术。我不是一个手术狂。切除是破坏,当可以避免或是能缩小它的危害时,我必尽力而为。曾经为一个病人在子宫里切除了二百多个肌瘤,剔出那些大大小小的颗粒,当然比一揽子切除子宫费时费力。操作很麻烦,像在一团海绵状的橡胶里抠除豌豆。这个项目的世界纪录,由英国医生保持着,从子宫里一下切除了三百多个肌瘤,我们还不曾打破它。    
      问:在医院,谁是中心?病人还是医生?或者护士?    
      答:现在提倡在医院里,病人是中心。我以为这是一种奇怪的说法。据说医务人员态度不好,可以到消协投诉。这很可笑。医生不能等同于饭店服务员、汽车售票员。他所提供的服务,不是普通的商品,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和鲜血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宝贵物质。我在报纸上看到,有的医院开始手术明码标价,这非常可笑。手术是千变万化的,在手术前怎么可能完全预计到呢?    
      医生作为一个行业,是十分崇高的。当然这并不是看不起普通劳动者。以前那个卖糖的张秉贵老人活着的时候,我常到他的柜台前站着,并不买糖,只是远远地看他举手投足。微笑着向顾客问好,优美地一抄手,把顾客要的糖,一块不多一块不少地抓到秤盘里。那种严丝合缝劲儿,叫你涌出许多感慨。精致地包扎,微笑着送给你……动作的连贯流畅,叫你痛悟工作是一种享受,敬业的美丽和庄严。    
      问:当您在台上做手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答:我渴望手术。那种充满血腥和药气的氛围,极端安静。没有电话、聊天、无关的话题。没有敲门声。不会有人无端地闯进来,用莫名其妙的事干扰你。你全神贯注,被一种神圣感涨满,很纯净,没有丝毫犹疑,就是全力以赴地救治手术单下覆盖着的这条生命。主刀的时候,妙不可言。所有的人以你为核心,完全服从你的指挥,没有讨论和敷衍,不扯皮。你甚至是很武断的,像至高无上的船长,其余的人,只是水兵。遇到危险,你必须当机立断,操纵着潜艇,在血泊里航行,威武豪迈,有一种〃得气〃的感觉。    
      我觉得给医生送红包,医生就好好手术,反之,就不负责任的说法,很难想像,在技术上几乎不成立,因为无法操作。别的行业可能会有一个尺寸,一个波动的范围。给了钱,我就尽心尽意给你办,不给钱,就拖着不办。医生只要一上了手术台,是没有选择的。起码在技术上无法掌握这个幅度。不可能故意不给病人好好做手术,给他点厉害瞧瞧,恰到好处地增添某种痛苦,并不危及他的生命……不,手术远无法那么精确地控制,吉凶未卜,台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问:对于毫无背景的病人,您能否一视同仁?    
      答:你说的是关系户吧?在我们的登记卡片上,有一行小小的注释,标明这个病人是某某介绍来的,那个是谁谁的门路。我有的时候很奇怪,怎么几乎所有住院的病人,都能通过各种关系找到内部的人呢?例外也是有的,有时我会在卡片上看到一位老太太,名字下有一片空白,就是说,没有任何人打过招呼,完全是因为病情笃重,自己住进来的。我就说,现在我同你们打招呼,她没有关系,我给她一个关系就是我。请特别关照。    
      当然,我也碰到过给首长的夫人做手术,被人反复叮嘱的时候。我只能回答说我会特别当心,不要出什么技术事故。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    
      问:您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经历了无数的生死。对人生怎么看?    
      答:我是一个宿命论者。几乎是生死由命的响应者。死和病,都不是可以预防、可以选择的。有的时候,一切人力都无效,生命自有它的轨道。我经常写一些科普著作,当然我在书里不会这样说。我会告诫大家减肥,不要养成某些不良习惯,比如酗酒抽烟等等。但我自己从来不吃什么补品,病人送给我的补品,多转送他人。因为自己不喜欢补,所以也不愿用它送人,时间长了,就生出蚂蚁。我也没有特殊的保健措施,不抽烟,是因为不喜欢那气味。如果接受那味,也许会抽的。我喜欢紧张的活动,白天很忙,几乎没有思索的功夫。我的格言是紧张有力量。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是我一天最惬意的时候,骑一辆26型女车,气不足……    
      问:是特意不把气打足,还是车胎慢撒气?    
      答:故意不把气打足。这样骑不快,有利于想事。我的很多文章,都是在路上慢慢酝酿出来的。    
      问:您提到病人送礼品,您是否经常需要病人的感激?当然我指的不是纯物质上的。    
      答:我通常不接受病人的礼品,但不绝对。比如一个病人出院几个月后,请我吃一顿便饭,我会接受。从医这么多年,从病人的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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