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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发著一丝烛光。
我抱著三杯咖啡,布包内放了一串香蕉、四只煮熟的玉米出了店门,月台下挤
著那群嬉痞,贝蒂的身影也在一起靠著。
“贝蒂,过来拿你的一份!”我叫起来。
她踏著水过来接,脸上好开心的样子。
回到车上裤管当然湿了,分好了食物,却是有点吃不下,一直注视著渐涨渐高
的水。
已是十点一刻了。
车站的人说,打了电话到古斯各去,要开汽车从公路绕过来接人。
问他们由古斯各到这个车站要多久时间,说最快两小时,因为沿途也在淹水。
两小时以后,这儿的水是不是齐腰,而那公路的好几道桥,水位又如何了?
漫长的等待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寒夜的冷,将人冻得发抖。
十一点半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下面一片骚乱,贝蒂狂叫著∶“来了一辆卡车,姑姑
快下!”
我推了伊达便跑,下了火车,她一腿踏进冷水中,又骇得不肯走了。
“跟住我,拉好伊达!”我对米夏丢下一句话,先狂奔而去。
许多人往那辆缓缓开来的卡车奔著,车灯前一片水花和喊叫。
“后面上!不要挤!”车上的司机叫著,后面运牛羊的栅栏砰一下开启了。
人潮狂拥过去,先上的人在里面被挤得尖叫。
我根本不往后面跑,一溜烟上了司机旁边的座位,将右边的门一锁锁上,这才
想起伊达他们来。
米夏在一片混乱的黑暗中张望了几次,找不到我,跑到后面去了。
我不敢大叫,又溜下了位子,跑下去一把捉住他说∶“上前面,伊达和我可以
坐司机旁边!”
“噢!我不能坐卡车,一生没有坐过卡车啊!”伊达叫喊挣扎著。
“这时候了你还挑什么?”我用力将她往上推。
“贝蒂呢!贝蒂不在了!”又不肯上。
“她有人管,你先上!”我知她爬得慢,怕人抢位子,一下先滑进了司机位,
才拉伊达。
“哟!哟!这种车我怕啊!”她的喊叫引来了疯狂住后面卡车上挤的人群。
锁住右边的玻璃拚命被人敲打著,我不理他们。
“我们是有小孩子的!”一个男人冲到司机一边来强拉我下去。
听见是有孩子的父亲,一句也不再争,乖乖的下来了。
那个外籍游客,推进了太太、小孩和他自己,司机用力关上后面挤得狂叫的木
栅栏,跑上他的座位,喊著∶“快走吧!公路的桥也撑不住啦!”
一阵巨响及水花里,那辆来去匆匆的卡车消失了。
“都是你,讨厌鬼!都是你!”贝蒂向姑姑丢了一个纸杯子,狂骂起来。
“孩子,你姑姑一生过的是好日子,那里上得了那种车!”
伊达站在水中擦泪。
“下一辆车再来,我们快跑,伊达不管她了!”我轻轻对米夏说。
“他们刚刚讲,就是有车来接,也是旅行团导游的车,铁路是不负责叫公车的
,我们没有参加团体的人不许上”米夏说。
“什么?什么?你听对了?”我问。
“不知对不对,好像是这么说的。”
黑暗中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一辆卡车的来临激起了他们人们的盼望,三百多个
男女老幼,都不再回火车,泡在渐渐上涨的冷水中静静的等待著。
雨水,又在那个天寒地冻的高原上撒了一天一地。
我看了一下地势,除了火车顶和车站的平台上是可以避水之外,那座大石山没
有绳索是上不去的。
小店中的一家人,扛著成箱的货品,急急的踏水离去,那一小撮烛光也熄灭不
见。
通往公路的那条泥路有些斜坡,水尚没有完全淹住它,再下去是什么情况完全
不知道。
这便是所能看见的一切了!
河,在黑暗中看不见,可是膝下冰凉的水,明明一分一秒在狂涨。
已经上膝盖了。
远处有著不同于河水的声音,接著灯光也看见了,一辆小型的迷你巴士在人们
开始狂奔向它的时候,停在斜坡上不肯下来。
“宇宙旅行社的客人,手拉手,跟著我,不要散开了”一个说瑞典话的导
游跳上了车,霸住车门不给挤过去的人上。
真是只有旅行团的人才能上?我便不信那个邪。
才上了十一个人,明明车厢内的光大亮著,后面的位子全空,那辆车撞下水,
趁著人群惊叫散开的时候,快速的在铁轨上倒了车,一个急转弯,竟然只载著十一
个客人跑了。
“喂!!混账!”我追著去打车子,水中跑也跑不快,连腰上都已湿了。
“我不懂”我擦擦脸上的水,不知要向谁去拚命。
大雨倾盆中,又来了一辆小巴士,一阵扭打哄乱,上去的竟又只是十几个游客
,还是没有坐满,那辆车子根本没有停,是导游推著整团手拉手的游客追车上去的
。
车上另有一位男车掌把门,他们居高临下,占了优势,下面的人要爬进去不太
可能的。
听说一共来了四辆车,想不到都是小型的,更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处理事情。
“再下一辆我要冲了,跟不住我就古斯各再见面,照相机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要当
心!”我对米夏说。
“ECHO,我们一起的,我们在一起”贝蒂跑上来站在我身边,伊达跄
跄跌跌的也来了。
“等会车一来,如果我先上了,挡住车门时你就抢,知不知道!这些导游车掌
都婊子养的混帐!”我说著。
已经十二点半了,水好似慢了些,铁路工作人员一个也没走,提著煤气灯出来
给人照路。
“不是大家要抢,你们也得管管事情,刚才那种空车给他们跑掉,是你们太懦
弱”我对一个随车警察说。
一般的人都沉默著,可怜的另一对父母亲,背上怀里掮著两个孩子,也站在黑
黑的水中。
车又来了,看见远远的灯光一闪,就便开始往斜坡上狂奔而去。
那群太阳旅行社的人串成一条链子,突然成了全部抢车的敌人,彼此挤成一片
。
车掌开了门,导游跳上去了,有人抢著上,他便踢。
旅行团的人上了全部,才十四个,我紧紧挤在后面,车门尚未关。已经抓住了
门边的横杠。
“你不是的,下去”那个与我有过过节的导游惊见我已踏进了门,便用手
来推。
我一把拉住他的前襟,也不往上挤了,死命拖他一起下去,车门外便是人群,
人群后面那条疯狂的水。
“我们不走,你也别想走”我大喊著,他怎么挣扎,都不放他的衣服,拚
命拉他下水。
“要上来可以,先给五千块。”他吓住了,停了手,车子看见门关不上,也停
了。
“要钱可以,先给人上”我又去推他。
“下面的人还不去挡车子。”我叫起来。
人群涌向车头,导游一慌,我跑上了车。
他又跑去挡门,米夏扳住门把,上了一半。
“给他上来呀”我冲去门边帮忙,将那人抵住米夏前胸的膝盖狠命往后一
拉。
米夏上了车,我拚命的喘气,眼看前例已开,车头又被挡住了,这一回他们跑
不了。
门边的伊达哭叫起来,她就是太细气,还没来得及上,车门砰一声关上了,一
个坐在第一排的游客,马上把的那片锁拍一下扣住了。
“走”导游催著司机,那辆王八蛋巴士,竟然往人群里真压过去。
“疯啦!”我脱下蹦裘,丢在一个空位子上,奔到司机座又去扭打。
“是不是人!上帝惩罚你们下地狱去!是不是基督徒”我上去拍司机的肩
,狂骂起来。
说起宗教,这些人还是被抽了一鞭,他们全是天主教徒也就是我西语中的
基督徒。
“太太,这是旅行团包的车,你不讲理”“我不讲理?车上全是空位,你
们让下面的人泡在水里,眼看路要断了竟然不救,是谁不讲理?”
说著我一溜就跑到门边去开门扣,扣柄开了,门扭在司机旁边控制中,无法打
开。
“开门!”我叫著。
“让你上来了还要吵,要怎么样?下去!”
导游真生气了,上来双手捉住我就往外推。
门开了,这次我拉不住他的衣襟,双臂被他铁钳般的大手掐得死死的。
眼看要被推下车,下面的人抵住我,不给我倒下去。
“帮忙呀!”我喊了起来。
便在这时候,车内坐著的一个黑胡子跳了过来,两步便扳上了导游的肩。
“混帐!放开她!”一把将我拉进车。
导游不敢动他的客人,呆在那里。那个大胡子门边站著,车又开动了。
“别开!”一声沉喝,车不敢动了。
“请不要挤!那边抱孩子的夫妇上来!老先生老太太,也请让路给他们先上!
”他指挥著。
人潮放开了一条路,上来的夫妇放好两个小孩子在空位上,做母亲的狂亲孩子
,细细的低泣著。
另一对白发老夫妇也被送上来了。
伊达、贝蒂全没有上,我拚命在人群里搜索著她们,雨水中人影幢幢,只看见
那件绿色的夹克。
“什么我多管闲事,这是闲事吗?你们秘鲁人有没有心肝”那边那个大胡
子推了导游一把,暴喝著。
“不要吵啦!快开车吧!”车上其他的客人叫著,没有同情下面的人,只想快
快逃走。
“不许开!还可以站人。”我又往司机扑上去。
那时车门砰的一下被关上了,车掌最后还踢了挂在门上一个人的前胸。
一个急转弯,车子丢开了乱打著车厢的人群,快速的往积水的公路上奔去。
我不闹了,呆在走道上,这时车内的灯也熄了。
“阿平,你坐下来”米夏什么时候折好了我丢掉的蹦裘,轻轻的在拉我。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很快很开了。
那边的大胡子走过来,在我面前的空位子上一靠,长叹口气,也不闹了。
掏出一包半湿的火柴来,发抖的手,怎么样也点不著烟。
“请问那里来的?”前面的那人问我。
“中国,台湾,您呢?”我说。
“阿根廷。”他向我要了一只烟,又说∶“讲得一口西班牙话嘛!”
“我先生是西班牙人。”
明明是过去的事情,文法上却不知不觉的用现在式。
长长的旅途中,头一回与陌生人讲出这句话来,一阵辛酸卡上了喉头。便沉默
不说了。
雨水哗哗的打著车厢,车内不再有任何声息,我们的车子过不了已经积水的公
路桥,转往另一条小路向古斯各开去。
清晨四点钟方才到达吉斯各。
一个一个游客下车,到了我和米夏,导游挡住了路∶“一万块!”
“答应过你的,不会赖掉。”
在他手中放下了两张大钞。
“钱,不是人生的全部,这些话难道基督没有告诉过你吗?”我柔和的说。
他头一低,没敢说什么。
“回去好好休息吧!”米夏窘窘的说。
“什么休息,现在去警察局,不迫到他们派车子再去接人,我们能休息吗?”
我拖著步子,往警局的方向走过去。
注∶那一日的大水,失踪六百个老百姓,尸体找到的只有三十五具。
掉在车站的那两百个游客,终被警方载回了古斯各。
铁路中断,公路亦完全停了,那些留在玛丘毕丘山区中没有下来的旅人,在我
已离开古斯各坐车下山去那斯加的时候,尚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附 录
飞越纳斯加之线米 夏
小型飞机终于从崎岖不平的碎石跑道上起飞了,飞进沙漠的天空,早晨的空气
清凉又干爽。我心里在想∶“又要飞了。”
又飞了,不过,这一趟空中之旅就是不一样。自从三毛和我去年离开台湾,我
们曾经飞过千山万水,飞越过成千上万各有悲欢离合的芸芸众生。
每一次在飞机降落之后,我们刚刚才看清楚一片新土地,也才揭开这片土地的
一点点秘密,不过,只有一点点。一个人穷毕生之力也不足以完全了解一个地方,
包括我们自己的家乡在内。时间过的太快,我们还没准备妥当,就又要上飞机了。
我坐在驾驶员的旁边,小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在胸前划十字,我心里就在想∶“这
一趟一定跟以前不一样。”他的举动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