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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去过。”他比个手势,调侃的露齿笑笑。“你看,我可不真是从地球上来的吗?”
“是真的还爱开玩笑?”王宏俊半信半疑的注视着他。“好吧!姑且信你,可
是你这样到处跑做什么?不成了流浪汉吗?还是你另有作为,要做个伟大的旅行家?”
“我屁家也不想做,是个到处乱窜的流浪汉,所以连名字都改成了刘浪。”刘
慰祖说着掏出盒香烟来,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两口才问;“抽烟不要紧吧?你不在
乎吧?”
“喔,你抽。”王宏俊摸摸后脑上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迟疑了一下,便去打
开酒柜的另一扇门。在一排喝茶用的瓷器中,找出个小碟子。“我们家没人吸烟,
连烟灰缸也没有,就用这个垫茶杯的碟子代替吧!”
刘慰祖接过碟子,慢慢的吸着烟,间或把燃烧过的灰烬弹在碟子里,一副漫不
经心的神气。他不说话,王宏俊也不再说什么,只坐在对面默默的注视着。那眼光
比说话还明白,有惊愕、有窥探、有怀疑;也许有些担忧惧怕什么的。刘慰祖不是
笨人,当然把一切看在眼里。
“你看什么?”他故意不解的蹙起眉毛。
“唉!慰祖,你变得我一点也不认识了。”王宏俊深深的叹喟。刘慰祖以这等
姿态突然出现,真令他太惊奇了,刚才刘慰祖那句“屁家也不想做”,他尤其听着
不顺耳。其实说个“屁”字绝不值得大惊小怪,他自己也会说,问题是从刘慰祖的
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奇怪,以前他从不说这类字眼的。
“哈哈,老王,我让你受惊了!”刘慰祖满不在乎的高声笑着说。
王宏俊没答话,还是默默的注视着他,想试着把眼前的这个“刘浪”和以前的
刘慰祖联在一起。
那时候同学们都知道刘慰祖出身于间阅之家,他的一举一动,一说一笑,都保
持着大家公子的文质彬彬。他性情沉静,读书用功,成绩又好,待人接物也亲切有
礼。偶尔同学们在一起说笑说走了嘴,夹上一两句粗话,他只权当没听见似的,绝
不附和着“撒野”——那时他们把说粗话叫撒野,其中有个爱说粗话的同学,他们
就叫他为“撒野专家”。他吃东西时讲究仪态,即使是在学生餐厅吃那一块五毛马
克一餐的自助餐,也不失高贵的气度,看上去就像在大餐厅中享受豪华大菜的绅士
一样。他注重外表的整洁,裤线永远熨得笔直,就算随意穿件甲克,那件甲克也会
比别人的平整清洁,质料高级。他的经济情况比别人好得太多,在别的同学忙着在
课余打工维持学业,连买张火车票都感到吃力的情况下,他却买了一辆全新的汽车。
总之,刘慰祖是他们之中的大少爷,有些好开玩笑的就称他为“少爷学生”、“刘
公子”。后来大家发现他喜欢独自到纳卡河上划小船,还喜欢写写新诗画画水彩画
和人像素描,便又送了他“刘才子”和“惨绿少年”的绰号。
刘慰祖出口慎重,平日不多言语,交朋友也多半只达到君子之交的程度就不再
往前进了。他在当时是刘慰祖惟一的知己朋友。
刘慰祖很以他的家世为荣,谈话之间,常会不自禁的流露出豪门子弟的优越感,
和对其家人的尊敬与爱。当同学们一块聊天,谈到一些近代政治中的事件,刘慰祖
便会道出一些众人闻所未闻的内幕新闻,后面还来句注解,不是“我祖父曾参与其
事的”,就是“我祖母亲口告诉我的”,那时,别人除了叹服之外,也没有别的话
好说了。
在某些方面,刘慰祖是极力隐藏他自己的,譬如说在交女朋友与爱情方面,便
给人一种十分神秘的感觉。
当年的刘慰祖是条件最好的单身汉,很多女孩子钟情于他,其中有中国人也有
西方人。但是刘慰祖对她们全不很热心,甚至有些鄙视、菲薄、敬而远之、不屑一
顾的心理。就是接近,也总是到某个程度就具然而止,不再向深处交往了。因此也
很伤过几个女孩子的心。刘慰祖的这种作风使他很不以为然,曾好几次问过,为什
么要如此?特别是那次刘慰祖与海德堡最有锋头,被众多男同学追逐,绰号“玉女”
的女同学林碧,同出同游近三个月,正在被众人视为一对情侣的当儿,刘慰祖却又
像以前的两次一样,突然之间冷了下来,很少和林碧约会了。
像林碧那样的女孩子竟遭遇如此无情的待遇,不单使她个人感受到极大的侮辱,
伤心也伤了自尊,大多数的同学也为她鸣不平,对刘慰祖颇多非议。有人说他是伪
君子,有人说他的心理变态,也有人说他因出身豪门,有种不重视别人存在的潜意
识心理,说他冷酷无情玩世不恭的当然也大有人在。就这件事,他曾与刘慰祖有过
长谈。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不该玩弄别人的感情。”
刘慰祖蹙着眉沉吟了一会,苦笑着申辩道:
“我没有玩弄谁的感情。”
“你还想否认吗?过去的不提了,对林碧的事你怎么解释?你知道你伤了人家
的心吗?”他挺不高兴的闷着嗓子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赶快下决心结束这件事,不然她更要当真,我这祸就闯得
更大了。”
“这话怎么讲?你的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诚意?”
“我不能有诚意,也不敢有诚意。”刘慰祖理直气壮的。
“说来听听,为什么不能也不敢诚意?”他强憋住气,望着刘慰祖那张俊秀中
带点忧郁的脸。
“因为——”刘慰祖垂着头思索了一下,仿佛很激动的抬起头说道:“老王,
别管我的事成不成?谁要怎么批评我,就叫他们去批评吧!诚意我是没有的,爱情
我也不相信。不是我生来就没诚意就不相信爱情,正是因为我有过太诚的诚意,也
太相信过爱情,才换得了教训,伤透了心,差不多毁了我整个的人。现在嘛!我想
有诚意想相信爱情好像也不可能了。”
“你是说,你曾经真心的恋爱过,结果她离开了你?”
刘慰祖只掠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显然是默认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现在在哪里?整个过程是怎么样的?”见刘慰祖的
表情那么颓丧,他的语气已由苛责转为同情的抚慰。
“她吗?早就是别人的太太了。”刘慰祖摆摆手,制止他再问下去。“老王,
别问了,根本不值得一提的。”
“哼,如果真是不值一提的话,你也不会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连恋爱都
不敢谈了。喂!惨绿少年,你这么禁不起打击,这么脆弱怎么行?唉唉,大少爷呀,
你真是温室里的花朵,没见过风沙的象牙塔里的金童,你看我——”
“是啊,我看你,”刘慰祖放粗了嗓子,装着他的江北腔:“我和她一同离开
家乡,路上走了三个月,什么苦都吃了,算是一同患过难的。到了香港,我们身上
一文钱都没有了,我用卖血的钱给她买肉包子吃。结果她认识了一个在电影公司做
事的人,就跟他去当明星,从此跟我拜拜了。你看那打击对我大不大?那年我才十
九岁,伤心得想跳海——”刘慰祖顿住了,用他原来的嗓子道:“老王,你为什么
又不跳了呢?”口吻是调侃的。
“因为——刘慰祖,我告诉你,当时我真满心满眼一片漆黑了,觉得人生一点
希望也没有了,不如跳到大海里喂鱼去,一了百了。我在海边坐了一天,看着人来
人往,研究那些人的脸,看那些人的穿着和表情,忽然觉得,可能人人都有不能承
担的痛苦,还不是都得活下去。假如别人能活下去,为什么我不能呢?从那一刻起,
我就发誓非好好的活下去不可。过去的种种嘛!就算他昨日死了。”他说着看看刘
慰祖浮着嘲弄意味的脸。“刘慰祖,你也应该用这种态度来生活,过去的让他过去,
不要以那个标准来衡量现在发生的事,如果真爱上了那个女孩的话,就放心的去爱
她,别怕三怕四的。”
“老王,你弄错了,我不是怕三怕四,我是根本对女人失去了信心,觉得她们
差不多都是说谎者。至于那个骗过我的女人吗?我不认为她已经昨日死,我恨她。”
刘慰祖很情绪化的说。
“如果你真爱过她,就不会恨她。”
“正因为我真心的爱过她,我才会恨她,恨她的虚伪,恨她破坏了我的人生。”
刘慰祖白净的面皮,因为激动而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但沉默了两三分钟之后,就
恢复了他平日那种文雅有教养的样子。“算了吧!讨论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你放心,
我以后不会再去惹这种事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最重要的是快把学位念出来。”
“念出来,回去继承你父亲的事业?”他记得刘慰祖有次提到过。
“是的,回去继承我父亲的事业,让我们刘家的声名愈来愈大,这是我的目标。
老王,说句真心话,女人的爱不可靠,父母的爱才可靠。”刘慰祖郑重的说。他听
了讷讷的道:
“我相信你的话,可惜我的父母死得太早,特别是父亲,等于没看见过,所以
也没享受过那种爱。”
“老王,父母的爱是天下顶诚实无欺,顶高贵的。我的母亲虽然也是早死,但
是父亲和祖母补偿了一切,继母也给我母爱。老王,你不懂得这种心情,我爱我的
家,我崇拜我的父亲,敬爱我的祖母,我要做他们希望我做的事,永远不让他们失
望。”刘慰祖又很情绪化,很感动的样子。
说是那么说,刘慰祖对于林碧好像还是不能完全放下。他们藕断丝连,时而亲
密,时而疏远。林碧好几次到他们的住处来找刘慰祖,女同学中也曾传出林碧为爱
情变得十分消沉的话。总之,他们的恋爱仿佛很痛苦。刘慰祖始终下不了决心,拿
不定主意,总在怀疑和提防。而林碧对他一往情深。如果不是刘慰祖不告而别,一
去不返,也许林碧不会跟她现在的美国丈夫结婚。
刘慰祖在那个暑假不声不响的离开海德堡,谁也没想到他从此不再回来。他曾
往台湾的刘家写过信,问刘慰祖为什么不回到海德堡继续学业?信去了许多封,回
音竟是一点也没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突然收到一封署名刘美娜的信,拆开来
看,原来是刘慰祖的异母妹妹寄来的,她说收到了他给刘慰祖的信,但是刘慰祖并
不在台湾,只在家中待了一个星期就不告而别,走时留下一封信,声言不会回到海
德堡读书,也不会再回台北的家。家人不明白刘慰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打听不到
他的行踪,一家人全为此在焦急悬念之中。最后刘美娜反问他可有她哥哥的消息?
刘美娜的信引起他的万分震撼,急忙回复她说:自从刘慰祖离开海德堡,就失
去了联络,没听到他丝毫的消息,但他将尽心的打听,有任何线索和消息,都会立
刻通知她,并安慰刘家所有的人说:不要太忧心,刘慰祖是个孝顺顾家的人,出走
也不过是一时的意气用事,不久一定会自动回来的等等。
把刘美娜的信寄出之后,他立刻拟了一封信稿,把信稿做了二十多分复印,分
寄给欧洲各国及美国几个州的中国同学会,请他们留意可有刘慰祖其人?信发出去
不久,有的同学会就复信了,说是确曾用心的探问过,然而谁也没遇到过刘慰祖这
个人。
他当然知道这样无方向的乱打听,等于瞎子找路,是没多少结果的,也就只好
放弃了。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没再听到刘慰祖的任何音讯。
在当时,这件事震动了整个的海德堡。但人们健忘,何况每隔几年就换上一批
人,老的留学生学成归回台湾,不回台湾的,也到别处求发展去了。新的留学生怀
着一腔热诚,满心理想,来待上几年。然后,新的变成老的、再离去,老的换了新
的、重新再来,岁月便在交替变换中匆忙的过去,刘慰祖的名字也不再被人提起了……。
“你变得太多了,我怎么样也没办法把那个时候的刘慰祖跟今天的刘慰祖联在
一起。”王宏俊终于嗟叹着说。
“绝对联不到一起的。刘慰祖是个翩翩佳公子,刘浪是个无家无业的流浪汉。”
刘慰祖猛猛的吸了一口烟,徐徐的吐出一长串烟圈。“老王啊!我劝你别费那力气。”
“是,是,我就不费那力气了。”王宏俊只好苦笑。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又关
切的问:“你现在到底搞什么?”
“搞什么?你可把我问住了。说得好听点的话算是搞艺术的吧!一个天涯海角
浪荡的艺术家哩!”刘慰祖自嘲的笑笑,接着就哼起《流浪者之歌》的曲子。
“你要去哪里?往后有什么打算?”
刘慰祖停了哼唱,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