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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
我说看见了幸福!
——崔健
序幕 回忆之前 忘记之后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苏杨一定不会选择认识那个名叫白晶晶的女人,认识了也不要相爱,相爱了也不要分开。为了这个女人,他彻底粉碎了所有坚贞的信仰,崴鞲桑鼍《稀?br /》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苏杨一定不会选择卖天杀的保健品,一生行尽坑蒙拐骗之事,说竭嬉皮笑脸之言,睁着眼睛怕天打雷劈,闭上眼睛怕生个儿子没屁眼。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苏杨宁可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小麦发芽,看树叶渐黄,看群鸭戏水,平淡中享受生活甜酸涩苦。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苏杨一定不会选择此生为人,生存在这个声色犬马之世,活得快乐,也受着折磨,红尘奔波,人前人后,最终造就的是一颗孤独的心,羸弱的魂。
……
可生活无法重新选择,只能俯首打量。于是,当我们将视线投向过往,看到的将是一幕幕荒谬之剧,然而我们无法发笑,因为,那个因成长而引发的所有荒谬和恐慌的载体,正是你,正是我,正是芸芸众生、人民群众。
对之,我们都无路可逃。
生活,犹如强奸,若无力反抗,不如闭眼享受!
而成长的过程,毕竟充满了种种丑陋。
好戏,开始上演了!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托住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食指
第一幕 成长是一道明媚的忧伤
想想这古人也真奇怪,两个男人认识没几分钟,如果情投意合就会找个荒山野岭撅土为香,义结金兰。口号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听上去巨沧桑。但事实上最后真能一起死亡的却没有几对,曾经的海誓山盟也就是讲过就忘、过过场而已。
苏杨和张晓光同性同龄同阶级,父母均为Y市一所初级中学老师,连家都在教工宿舍区同一大院里,作为那个大院仅有的两名新生男丁,俩人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别无选择地玩到了一块,一直玩到发育完全才正式分开,除了小时候为共同的邻居陈小红干过几仗、互相朝对方身体吐过口水外,前后十几年来俩人一直情同手足。在他们八岁那年,苏杨和张晓光决定正式结拜为兄弟,起因是受了当时正在全国热播的“射雕英雄传”的影响,那是一部能让所有男性荷尔蒙以几何速率倍增的武侠电视连续剧,从6岁小孩到60岁老头无一幸免,看了后每个人都会产生臆想觉得自己是武林高手满世界找人打架。张晓光坚持说他其实就是郭靖,因为他也会降龙十八掌,于是苏杨只好是杨康,虽说是个坏人而且惨死破庙但苏杨并不反感,因为苏杨觉得杨康比较地帅,而且出身富贵,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都很硬,且能言善辩会哄女孩欢心,实在要比降龙十八掌有前途的多。有一集“射雕英雄传”里上演郭靖和杨康相见恨晚、义结金兰,这让苏杨和张晓光深受启发,于是决定效仿。只是他们并没有模仿古人一样撅土为香,因为他们有真正的香――四毛钱一盒的“野猪”牌蚊香,记忆里那是一个炎热夏天傍晚,大院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冲凉后搬个小躺椅到院里乘凉,一边挥舞手中的大浦扇驱除蚊蝇一边乱侃男女关系,等到十点钟时集体收看“射雕英雄传”,就是在那样的一个夜,在陈小红同志见证下,苏杨和张晓光跪在野猪牌蚊香前互相对磕了几个响头,接着又向证人陈小红磕了个响头,最后把刚刚从电视上学会的口号大声喊了一遍,从而正式成为了兄弟。
苏杨年长张晓光3个月,所以是大哥,为了表示对大哥的尊敬,张晓光又毕恭毕敬地向大哥苏杨磕了个响头。苏杨在接受了小弟张晓光跪拜后有点小感动,认为从此自己的一切都可以和兄弟享受,哪怕是自己最喜欢的女孩陈小红,由于深受武侠电视剧的荼毒,8岁的苏杨已能够流利背出“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之类特哲学的话,苏杨很想把这个念头告诉张晓光,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没有说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张晓光也很喜欢陈小红,事实上漂亮的陈小红差不多是他们那几个大院里所有男孩暗恋的对象,这帮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孩别的东西没学会,沾花惹草的本领倒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不少,不但早就对女性生殖机构了如指掌,甚至明白大人告诉他们“你是从你妈胳子窝里爬出来”的说法只是一个非常可笑的谎言。
那个夏夜,在和苏杨八拜之交后,张晓光很激动,不但现场热泪盈眶还当即回家把他爸刚从上海买来的变形金刚送给大哥苏杨,并警告苏杨如果不要的话就用降龙十八掌打他,没办法,苏杨只好勉为其难地受下变形金刚,同时将白天在路上拾到的两只劣质玻璃球当成礼品回赠给张晓光。
彼时,Y市上空的星星在广袤云层间灼灼发光,暧昧的气息将那个县城的子民尽情包围。80年代确实已是一个遥远的世界,所有欢歌笑语只能在记忆中悄悄弥漫。那时,没人关心国家大事,没人在乎市场经济,世纪末实现四个现代化的伟大目标可以先搁到一边,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可以暂时忘记,所有人都把自己情感沉浸在电视剧中,为了一个叫郭靖的傻瓜和一个叫黄蓉的女人之间的爱情感慨不己,那份爱情成了所有人最真的梦,伴随着灼灼星光在各自生命中静静流动、缓缓暗涌。
成为兄弟后苏杨和张晓光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合伙打架。张晓光属于那种提前发育的孩子,10岁就开始变声,12岁出头就频繁遗精,个子比同龄人足足高一头,加上长相凶残,远看像萨达每姆,近看像拉登,反正左右是个恐怖分子,一般小孩和他格斗前早就不寒而栗。而苏杨人虽然话少但脑子却异常活络,又不知从哪里学会了N多无赖手段,打人专攻下三路,不是用手爪就是用牙咬,外加吐吐沫到对方脸上,反正女人用的那套他全会,非常不要脸。因此俩人联手打遍全年级难逢敌手,并很快占山为王,成立了一个司令部,其组织完全模仿当时热播的“加里森敢死队”。大哥苏杨任总司令,小弟张晓光是副司令,陈小红是秘书,他们的手下是几个同样热爱战争的孩子。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战分子成天和其他单位小孩打架,抢他们的油条吃,并把手上的油擦在头发上说那会有助头发生长。
就这样,在缓慢的成长中他们保持着高昂革命热情,并在连年争斗中建立起俞发深厚的兄弟感情。只可惜好景不长,在经过狂躁的青春期后,苏杨和张晓光终于来到19岁,基本发育完毕长大成人。19岁是一个分水岭,漫长的人生注定在那年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从此命运向左向右,不复交合。
19岁那年苏杨考上了上海F大,成了一名无比光荣的大学生,张晓光职校毕业后留家待业,在社会游荡了大半年,最后成了一名化工厂工人,每天站在巨大的发酵池边监测溶液酸碱度。此后几年内俩人渐渐疏远,直到最后成为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关于成长,我们总显得那样无能为力,所以很多感慨,其实只是多余。
总有一些人会留下来
为文明的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总有一些人会留下来
掏出飞鸟的心脏
取出满天星光
――沈浩波
第二幕 那些花儿 那些麦田
苏杨老爹苏家福教历史,大概是看透了上下几千年的人心不古,再加上文革期间着实受了不少亲朋好友的诬陷毒害,一颗苍白的心早就“拔凉、拔凉”,对生活很是绝望。要不是看重做老师每个月工资不薄,人前人后还算尊严,此君早就遁入空门出家当和尚了。
说到文革,苏家福就非常郁闷,因为苏杨爷爷是地主,家有良田百亩,老婆数位,儿子十几个,日子过的很是荒淫无度,只可惜幸福了他一个却苦了后来人,作为直接受害者的苏家福打小就在“地主阶级狗崽子”的阴影下渡过其漫长的青春期,几年内都没异性愿意和他说话,长期的性压抑导致他后来只要看到女孩就激动,一和女孩说话就浑身颤抖、口吐白沫,跟得了打摆子一样无法自拔。如此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却因为成份不好没哪个良家妇女看得上自诩才华横溢的他,三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条,直到70代末才好说歹说骗到苏杨他妈,光荣告别了处男身份,而等有了苏杨已快不惑了,看着鲜活乱跳随地拉屎拉尿的苏杨顿有隔世为人的感觉。
文革后苏家福的内心绝对阴暗潮湿,接近变态。苏杨打从来到人世那天就被迫接受苏家福自创的“人生险恶论”的启蒙教育,老爷子铆足一口恶气想把他这几十年来受尽的苦海愁深倾诉给宝贝儿子,免得他今后重蹈覆辙。苏杨明白的第一个人生道理就是“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所以打小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不管遇到什么事,心头看得明白但嘴上就是不说,顶多是对你微微笑,露出残缺不全的大门牙,看上去特善良特虔诚,让你觉得这个小孩太阴险,年纪小小就满肚子坏水,值得怀疑。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苏杨的沉默慢慢升了级,变成了沉闷,连原先脸上流露的善良微笑也不见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神软棉无力地看着你,间或散发出哀怨的色彩,仿佛你霸占了他的女人抢了他的财产。知道的人说这叫深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白痴呢。后来大概连上帝都看不下去了,上帝为弥补苏杨口头表达能力的欠缺于是赋予苏杨手头表达的欲望――高中阶段沉默寡言的苏杨突然疯狂迷恋上文学,并把全部精力投入此道,苏杨坚持每天写诗写词写小说,甚至写童话写科幻故事,反正你知道的文学体裁他都敢写,十年前你见得最多的情景就是那个叫苏杨的高中生可以半年不说一句话却在一小时内写10首所谓的诗歌然后自己看看还陶醉万分,让本来就觉得他怪异的人彻底厥倒。
总之苏杨就这么沉默寡言地生活着,成长着,渡过了悠长缠绵的青春期,渡过了辗转反侧的泱泱四季。不管别人如何流言蜚语反正恪守着自己的梦想活得颇为悠然自得。直到多年后长大成人,回头打量自己的成长轨迹还坚持认为从小培养起来的这种气质很是不错,值得发扬光大。
很久很久前,文学爱好者苏杨听过一个貌似哲人的混蛋说过一句貌似哲理的废话,他说“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问号,而生活则是一个未知数,生命中的一切都充满虚无”。听到这话时苏杨正值青春期最狂热阶段,浑身每个细胞都长的很叛逆,所以苏杨觉得这个哲人其实在放屁,如果说这也叫哲理那么世界上哲理未免太多了。在苏杨眼中看来,与其把世界比喻成问号还不如比喻成他跨下的那陀粪便来得生动活泼,想这个问题时苏杨正在如厕,苏杨肠胃消化功能一直很好从不便秘,每次汹涌而下的粪便都可给他带来充分成就感,排泄已经成为他享受生活的一项明媚活动。但那天当苏杨低头看了眼垮下那陀黄黄粪便又抬头看了眼窗外夕阳,看到夕阳如血在天际渐渐缥缈,几只落单的飞鸟在空中嘶声力竭,它们翅膀振动留下很多寂寞,苏杨顿时觉得心很难受很压抑,也就在那一刻苏杨突然想写首诗表达点什么,但他在拉屎所以没法写,其实就算不在拉屎他或许也不会写,因为苏杨突然觉得内心麻木,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濒临死亡的老头回光返照后的黯然。苏杨蹲在厕所里如此感慨了会儿,继而开始一种形而上的思考,苏杨想诗歌的力量其实缥缈无力,活着的状态可怜加可悲,幸福总是遥不可及,思考人生简直愚蠢,这个世界无论是问号还是大便都与自己无关,那究竟什么才与自己有关?是考上大学还是玩女人,是写诗还是赚钞票?苏杨任凭自己再聪慧过人也找不到答案,就僵蹲在那儿,好想放声大哭一场。当然苏杨肯定不会哭,因为他如果在拉屎时放声大哭极有可能被身边正投入如厕的猛男们当成怪物扔到粪池里去。所以他一如既往地选择沉默作为宣泄情感方式,只是出恭完毕后泪流满面,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苏杨很清晰记得那年他16岁,高一。
苏杨就读的高中是Y市唯一一所省重点中学。张晓光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