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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形的陶醉-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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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兴许就能上去了,我不知道能上多高,也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我只知道一点,
就是今天我还能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每天学他十个钟头,十四个钟头,——但只要
再像这样过几年,我就会同别人一样了,我会感到疲倦,心满意足,随遇而安,会
说:完了!一切都过去了!可是今天我还做不到这点,今天我恨他们,恨这些心满
意足的人,我看见他们就有气,气得我常常不得不强使自己在衣袋里攥紧拳头,以
免一顿拳脚把他们那个舒适安逸的小天地立刻砸个粉碎。您就瞧瞧旁边这三个人吧,
在我同您说话这阵子,他们一直在使我生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出于妒忌,
由于看到他们在那里傻笑,看到他们那种不愁衣食、沾沾自喜的劲头儿吧。您瞧瞧
吧,他们就是这样的,其中一个大概是店员,也许是一家杂货商店的小掌柜,他成
天干的就是:从商店的货架上取下布正,对顾客点头哈腰,不断喋喋不休地说‘最
新式的,一块八一米,地道的英国货,结实,耐用’,然后把这一正布扔回货架上
去又取下另一疋,过一会儿又换一正,然后又拿出些绦子、流苏,晚上回家了,就
自以为他是生活了一天了;再看看另外那两个吧,其中一个也许在海关或者在邮政
储金局工作,他整天就是打数字,在打字机上打数字,打了十万个数字,一百万个
数字,利息,利滚利,借方,贷方,打来打去并不知道钱是谁的,谁付款,谁欠债
和为什么欠债,谁有钱和为什么有钱,什么他都不知道,晚上回家了,也自以为他
是生活了一天了;再看第三个,他在哪里工作我不知道,是在某个政府机关还是什
么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可是从他穿的衬衫我看得出,他也是成天同纸打交道,在纸
上写呀,写呀,写了一张又一张,坐在同一张木头桌子旁,用同一只活人的手写。
今天呢,因为是星期日,他们都在头发上涂了润发油,在脸上抹了一层欢快的油彩。
他们可能已经看过一场足球或是赛马,或者同一个姑娘玩了一天,现在正在给伙伴
们讲述这些事吧,一个在一个面前吹嘘自己多么聪明,多么巧妙,多么能干——您
听听吧,这些星期日歇工停开的机器,这些雇佣的牛马、苦力,他们在那里咧着嘴
笑,悠哉游哉,自得其乐,您听听吧,这些可怜的看家狗,他们在那里嘻嘻哈哈,
笑得前仰后合。真是肉麻之至,人家不过从他们脖子上把拴狗的锁链解开一阵,他
们就飘飘然忘乎所以,以为整所房子、全世界都属于他们了;我真想揍扁他们的胖
脸!”






    ①奥弗涅山区,法国中部的山脉。

    他激动得呼呼直喘。“我知道这些全是废话,事实上总归是不该挨打的人挨打,
吃亏的永远是无辜的人。我知道,他们都是可怜虫,他们一点不笨,而是做了最明
智的事:知足、认命。他们听任自己越来越麻木不仁,这样就什么也感觉不出了,
而我这个笨蛋呢,却老是忍不住,一见到这类小小的自满自足的人就想敲他一下,
激他一下,把他从自我陶醉的小天地中揪出来——也许这只是为了使我自己有一群
狂徒为伍,免得单枪匹马,孤军作战吧。我知道这些想法是愚蠢的,我知道我是在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我没有别的法子,这要命的十一年,使我每个毛孔充满
了仇恨,满腔怒火烧得我唇干舌燥,呛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总是随时可能狠狠地张
口骂人,所以不管我在哪里,气一来我就赶紧跑回家或者跑到图书馆去。但是看书
已经不能使我心情愉快了。现今的这些小说我一点不感兴趣。那些讲汉斯怎样得到
格蕾特,格蕾特又怎样得到汉斯,保拉怎样欺骗了约翰,约翰又怎样欺骗了保拉的
浅薄故事简直让人恶心;而那些描写战争的书呢,不用谁讲我也知道;至于学习,
自从我知道学了毫无用处之后,就没有多大劲头了,你要是得不到那块大学毕业的
招牌,那块狗牌,就休想在生活中前进一步,而上大学我又没有钱,可是恰恰因为
我没有钱,就更没法弄到钱,就这样,你的火气没法不越来越大,只好把自己像一
头猛兽那样拴起来。没有什么比面对抓不着的敌对势力感到无可奈何更让人恼火了。
这种势力是人为的,可又不是来自某一个个别的人,要是那样,你就可以揪住他、
掐死他了。小弗兰茨知道我的这种心情,我一提起他就能记起来。那时候,我们夜
间常常睡在木板棚里的地上大哭大叫,我们气得手指都抠到地里去,有时,纯粹为
了撒气把瓶子砸碎,我们还一起合计过,想用锄头撂倒可怜的尼古拉——那个老实
巴交的营房守卫。其实他倒是我们的朋友,心地善良,不爱开口,可就因为他是那
些把我们圈起来的家伙当中惟一可以抓得着的人,仅仅因为这一点我们就想干掉他。
好了,现在您明白为什么我一看见小弗兰茨就那样坐不住了吧。我过去一直想不出
还有哪一个人能理解我,可是一见到他我就感到他是能理解我的——现在又加上您。”
    她微微抬起头,感到自己完全被他的目光吞没了。他顿时又难为情起来。
    “请您原谅,”现在他用另一个声音,用那个柔和、胆怯、细弱的声音说话了,
这声音与他发怒时那粗重、挑衅的声音形成了奇异的对照。“请您原谅,我不应该
没完没了地尽谈我自己,我知道这是没有教养的表现。也许我同所有别的人一个月
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同您讲的多呢。”
    克丽丝蒂娜凝视着自己前面那盏风灯的火苗。它微微摇曳着,一阵凉风吹得它
忽悠忽悠的,火焰中央那蓝色的心形突然被挤成一条细线,火舌向上蹿起。她回答
道:“我也一样。”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这场意外地使人感到揪心痛苦的谈话,把两人都弄得疲惫
不堪。邻座的灯光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四周房子的窗户已经暗下来,唱机也早就不
响了。侍者故意引人注目地在他们旁边急急走过,开始收拾邻座那些桌子。这时她
才想到了时间。
    “恐怕我现在得走了,”她提醒他,“我可以乘坐的最后一次车十点二十分开,
现在几点了?”
    他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他就微笑起来。
    “您瞧,我已经开始浪子回头了,”他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说。“如果您在一个
小时以前问我这句话,我身上那条恶狗准会马上向您猛扑过去的,然而现在我可以
像对一个伙伴,像对小弗兰茨那样说:我已经把杯表当了。这倒不仅仅是因为缺钱。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表,一只钻石金表。它是我父亲从前随大公出猎时,由于他准备
并亲自监制的膳食令人十分满意而得到的奖品。您一定明白——您是什么都明白的,
要是在工地上掏出一只钻石金表,那简直就像黑人穿燕尾服一样引人注目。另外,
我的住处放这样一只表也不安全,卖掉吧,我又不愿意,这表可说是我最后一点保
命的家当了。于是我只好把它送进当铺里去。”
    他笑容可掬地看着她,那神情似乎是刚完成了一件杰作。“您瞧——这件事我
完全是心平气和地告诉您的,我的确是有点长进了呢。”
    这时他们之间的气氛又归于平静了,好像雨过天晴,空气清新。那揪心的紧张
气氛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适意的倦慵。现在他们已不像先前那样小心翼翼
地、怯生生地观察对方,而是互相信任了。一种类乎友谊的感情,一种欣慰的心情,
蓦然出现在他们心间。他们沿大街向火车站走去,这个时候在街上走是很适意的,
因为黑夜使两旁房子闭上了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白天晒得热烘烘的砖石路面,现在
散发着宜人的清凉。但是,他们愈是接近目标,脚下的步子就愈加焦急:那离别之
剑已经悬在他们头上,眼看就要寒光闪闪地迅速落下,把他们一起精心织就的这块
柔软、细密的连心布一刀两断了。
    她去买火车票。当她买好票回转身来时,正好看到他的脸。这张脸此时又骤然
变了,蹙紧的前额使眼睛笼罩上一重阴影,先前眼中发出的那股使她感到浑身温暖
的光芒熄灭了,他使劲用斗篷将身子紧紧裹住(他还不知道她已经又在看着他了),
似乎感觉身上发冷。她蓦地又起了同情心:“不久我还会再来的,”她说,“也许
下星期天就来,到那时如果您有时间……”
    “我总是有时间的。这恐怕是我的惟一财产了,而且是绰绰有余的呢,但是我
不想……我不想……”他说不下去了。
    “您不想干什么?”
    “我不想……我只想说……您不要专门为我劳神……您对我太好了……我知道,
同我在一起不是件愉快的事……也许到了火车上或者明天您就会对自己说,干吗要
让人截住听人诉苦呢。我知道的,我自己也有这种体会——谁要是对我讲他生活中
的苦事,我总是听着,很受感动;可是过后,等他走了之后,我就对自己说:让他
见鬼去吧,干吗还要把他那本难念的经加在我头上,我们每个人自己那一份就足够
受用的……所以说,您不要勉为其难,别想着:我必须帮助这个人。我自己一个人
完全可以对付得了……”
    克丽丝蒂娜扭头看着别处。他自己拼命数落自己那副样子她看不下去。眼见他
这样,她感到非常痛苦。可是他又误会了她这个动作,以为是他的话伤害了她的自
尊, 于是这愤怒的、 气冲冲的声音立刻又让位给第二种细弱、羞怯的孩子声音。
“当然,我觉得……您来这儿我是很高兴的……我只是想到,如果……我刚才的话,
意思只是说……”
    他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说着,一脸稚气的惊愕神情,不断怯生生看她,显然
在请求她宽恕。她完全理解他为什么欲言又止,她明白,这个被羞愧之心折磨的坚
强、热情的人是想请求她再来而又没有开口的勇气。
    一种强烈的感情在她心中萌发出来,既是母性的慈爱又是恻隐之心,是一种强
烈的欲望:安慰一下这个自卑自贱、自惭形秽、自暴自弃的人,要做一个什么姿态、
说一句什么话来给他打打气,增加他内心的自信。她真想温柔地抚摩他的额头,说
声“您这个傻孩子”,但她不敢这样做,因为他太敏感、太爱多心。于是她不知如
何是好地说:“真是遗憾——不过现在我恐怕是非走不可了。”
    “您真的……您真的觉得遗憾吗?”他愣愣地问她,同时两眼满怀期望地看着
她。他那束手无策颓然站立的姿态本身,就饱含着孤独绝望,虽然还没有离开,她
这时就好像已经看到他孤零零一人站在月台上,绝望地目送列车带着她远去,他是
孤零零地呆在这个城市里,孤零零地活在这世界上,她感到他已把全部深沉的感情
倾注在自己身上了。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人,她现在再次感到有人追求自己,
而且比以前任何人都爱恋得深,于是,她十分幸福地看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知道有人在深深爱着自己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啊,她心中蓦地升起对这种爱慕之
情加以报答的欲望。
    此刻她作出了一个重大的抉择,这个抉择在瞬息间,在还来不及思考时就完成
了。这是一种感情的突发、一种突变。她转身向他走去,表面上显出沉吟的样子说
(其实事情已在无意识中决定了):“其实……我也还可以同您呆在一起,明早乘
五点三十的早班车回去,那样我还是能及时赶到,去上那倒霉的班的。”
    他惊呆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她。她从来还没有见过人的眼睛会这么突然地焕
发出光彩。好像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霍然划亮了一根火柴一样,现在他是全身沐浴
在光亮里,充满了活力。他明白了,凭着一个有感情的人敏锐的直觉,他完全明白
了。于是他陡然勇气倍增,拉住了她的手臂。“对,”他喜不自胜地说,“对,您
留下,您留下吧……”
    她不反抗,让他挽起自己的胳臂,拉着自己离开了火车站。他的手臂是温暖的、
有力的,喜悦使它震颤,使它发抖,而这种颤动也不知不觉地传导到她身上。她不
问现在他们去哪里,问这干吗,现在什么都无所谓,她已经作出了抉择了。她已经
把自己的意志交了出去,自觉自愿地交了出去,现在尽情地品味着这种委身于人、
情感有所寄托的幸福。她全身上下都完全放松了,仿佛支配全身活动的中心枢纽关
闭了,意志没有了,思想也没有了。她这时丝毫没有考虑自己是否爱上了这个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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