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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灵(完整)-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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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子闪闪发光,象绸缎一样。 商人已嗅出站在他面前的是穿呢子的老手,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拿十卢布的货色。“好是好,”奇奇科夫轻轻摸了摸说。“不过,掌柜的,请您马上把最好的货拿出来吧,色要更……更红一些,要有小花点儿。”   
    “哟,您是想要眼下彼得堡最流行的那种颜色。小店有那一种最高级的呢子。 不过有言在先,价钱可贵哟,只不过质量也好。”   
    “拿来。”   
    关于价钱,却只字未提。一捆呢子从高处扔了下来。 商人以更加高超的技艺把它抖开,抓住另一头儿,象抖绸缎似地抖了一下,拿到了奇奇科夫眼前,使他不仅能看到,甚至也能嗅到,只说了一句:“瞅这呢子!纳瓦里诺烟火色。”   
    讲好了价钱。 铁尺象魔杖一样马上给奇奇科夫量好了做燕尾服上衣和裤子用的料子。 商人用剪子剪了一个小口,刷的一声把呢子撕开,极其优雅地鞠了一躬,立刻就叠起来用纸包好。 奇奇科夫刚想掏钱,觖觉得有人温文尔雅地用一只胳膊按住了他的腰。 一个声音传来。“您在这里买什么呢,老兄?”   
    “啊,幸会!”奇奇科夫说。       
    “幸会,”用胳膊搂他腰的那个人说。 这人是维什涅波克罗莫夫。“我本来径直走过去,不进来了,可是忽然看到了熟人的面孔,怎能不享受一下见面的欢乐呢!没有说的,今年呢子好得无法比。 我以前竟不管没有能找到……我宁愿花三十卢布,四十卢布……甚至五十卢布,可是要给我好东西。我认为,如果东西就要好的,否则还不如干脆没有。您说对吗?”   
    “完全正确!”奇奇科夫说。“要不是为了得到好东西,何必操劳呢?”   
    “把中等价钱的呢子拿给我看看,”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奇奇科夫感到这声音好熟,回头一看:是赫洛布耶夫。 显而易见,他买呢子决不是为了奢侈,而是他的常礼服上衣已磨得很破了。“哎呀,是帕维尔。 伊万诺维奇!   
    我终于可以跟您聊聊了。我找了您几次,却没有找到。“   
    “老兄,我太忙,实在没有空儿。”他往旁边看了看,想借机会溜走,这时看到穆拉佐夫走过来了。“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哟,我的上帝!”奇奇科夫说。“幸会!”   
    维什涅波克罗莫夫接着叫道:“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   
    赫洛布耶夫也喊道:“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   
    最后,彬彬有礼的商人把帽子摘下来用一只手尽量往高处举着,全身向前伸着喊道:“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欢迎光临!”   
    四人脸上都显出来一种贱骨头巴结百万富翁的那种面色。老人躬身向大家还礼,随后直接对赫洛布耶夫说:“原谅我:我老远看到您进了这家商店,便决定来打扰您。如果您一会儿有空儿,顺路经过我家的话,我有件事要跟您商量。”   
    赫洛布耶夫说:“很好,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   
    “今天天气真不错,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   
    “是啊,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维什涅波克罗莫夫迎合着说,“真是少有的好天哪。”   
    “是啊,托上帝福,天气不坏。 只是庄稼是需要一点儿雨啦。”   
    “很,很需要,”维什涅波克罗莫夫说,“下点儿雨,连打猎也好。”   
    “实在不妨下点儿雨,”奇奇科夫虽然不需要雨,但是赞同百万富翁的意见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老人跟大家施礼告别之后也就走了。“简直不可思议,”奇奇科夫说,“此人竟有一千万。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这是不合理的,”维什涅波克罗莫夫说,“资本不应集中在一个人手里。现在全欧洲的文章都在讨论这个问题。你有钱吗,那让别人沾点儿光,请客,举办舞会,让工匠们、手艺人们有一块面包可吃。”   
    “我理解不了,”奇奇科夫说,“一个人趁一千万,而生活俭朴得却似个乡巴佬!有了一千万,什么事都可以干哪。 可以只结交将军和公爵嘛。“   
    “是啊,”商人补充说,“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除了各种可敬的品德之外,其实有许多土气。 倘若他是商人,可他已不是一般商人,可以说是富贾啦。 要是我的话,我就要在剧院里订包厢啦,决不把女儿嫁给一个普通上校,非嫁给个将军不可。 上校算什么?我要雇个高级厨师给我做饭,而不用一个什么厨娘……”   
    “行啦吧,那算啥!”维什涅波克罗莫夫说。“有了一千万,什么事不能干?给我一千万,瞧我怎么干!”   
    奇奇科夫心想:“不,你有了一千万,能干得出什么事啊!   
    如果我有了一千万的话,我可确确实实能干出一些儿事业来。“   
    赫洛布耶夫心想:“不,如果我如今在这些可怕的经历之后能得到一千万吗!如今我决不会那么挥霍了:亲身体会到任何一个戈比的价值了。”想了两分钟又在心里暗问自己:“如今果真能更聪明一些支配那些钱了吗?”挥了一下手,心里补充了一句:“见鬼!   
    我想仍然会象从前那样挥霍光的。“他忙于想知道穆拉佐夫要对他讲什么,便出了店铺。”我在等您,彼得。 彼得罗维奇!“穆拉佐夫见到赫洛布耶夫进来以后说。”请到我的小屋里来。“   
    他把赫洛布耶夫领进了读者已经熟悉的那间小屋里,即便在年俸七百卢布的小吏家里也找不到这样俭朴的小屋。“我想,您如今的情况该好些了吧?   
    姨母死后,您总该得了点儿什么吧?“   
    “怎么对您说呢,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   
    我一共只得了五十个农奴和三万卢布现钱,偿还了一部分债务,最后仍然是一无所有。 主要的是搞那张遗嘱的手法很不正当的。 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那是个大骗局!   
    我立刻就讲给您听。您听到搞了些什么名堂会惊讶的。 这个奇奇科夫……“   
    “请原谅,彼得。 彼得罗维奇,谈这个奇奇科夫之前,请先说说您自己吧。 请告诉我:需要多少钱才能使您完全改变目前的困境呢?”   
    “我的处境很困难哪,”赫洛布耶夫说。“为了摆脱目前的处境、把欠债还清并能过上最有节制的生活,起码需要十万卢布,或许还要多些,——一句话,这是我无能为力的。”   
    “哎,如果得到了这些钱,您打算今后怎么过呢?”   
    “唉,那我就租套房子,闭门教子吧,因为我已不能再做事了,做什么也不行啦。”   
    “为什么您说做什么也不行了呢?”   
    “您瞧,我能干什么呢!不能再去当办公室的抄写员啦。您忘了我还有家室呢。 我四十啦,再说腰还痛,已懒惰成性。并且也不会给我一个好的差事。 我坦率地跟您说:我也不想得到一个来钱的差事。 我这个人虽然是废物,是赌鬼,一无是处,但是我决不去贪赃受贿。 我不能和克拉斯诺诺索夫和萨莫斯维斯托夫同流合污啊。”   
    “请原谅,我总不明白,没有路怎么行。 脚下没有地,怎能行车?   
    水中没有船,如何航行?   
    生活是旅行啊。请原谅,彼得。 彼得罗维奇,您方才谈的那两位先生,他们至少还是走在路上啊,他们总还是在操劳啊。 好,假设说他们走到斜路上去了,这是凡人常有的情况啊,那他们总有希望走到正路上来嘛。 一个人只要肯走,总有希望找到路的。 可是一个人游手好闲,如何能走到路上去呢?路是不会来找他的呀。“   
    “请相信我,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我觉得您的话完全对,只是我要告诉您,我已经心如死灰啦;我看不出来自己能做出对什么人有益处的事情来。 我感到自己完全是一块废料。 早先年轻的时候,我觉得问题的关键是钱,如果我手里有几十万,我会造福许多人:周济穷画家,开设图书馆,举办福利设施,收藏艺术品。 我这个人并不是没有眼光,我知道自己在多方面比那些富翁更会支配钱,他们的钱花不到正地方。 目前我看这也是瞎忙,益处不多。 不,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我是干什么也不行啦,和您说实话,我是毫无用处啦。 连一件起码的事情也做不了啦。”   
    “您听我说,彼得。 彼得罗维奇!   
    您是祈祷的啊,您常常到教堂去,我知道,您早祷晚祷都不放过。 您虽然不愿早起,但是却起来到教堂去,早晨四点就去,那时谁还都没有起床呢。“   
    “那是另一码事儿,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我这样做是为了拯救灵魂,由于我相信这多少能减少一些浪荡生活的罪过,我相信尽管自己无能,可是祈祷总多少能感动一下上帝。 说实话,我祈祷,甚至没有信心,我也祈祷。 我仅能感到有一个主,一切都取决于他,象我们耕地的牲口似的,能觉的出来谁在役使它。”   
    “这么说,您祈祷的目的是为了讨得上帝的喜欢以拯救自己的灵魂,这赋予了您力量,使您早早起床。 相信我,假设您相信您在为您所祈祷的上帝服务,您做起事情来一定会精力充沛。“   
    “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   
    我再向您说一遍,那是另外一件事儿。 在第一种场合,我看到自己总算在做什么。 我对您说,我打算到修道院去,那儿不管叫我从事多么沉重的劳动、多么艰巨的伟业,我都要勉力完成。 我相信,那些使我做这些事情的人会受到报应,这不是我应考虑的情况,在那儿我听从安排,因为我是在听从上帝的安排。“   
    “为什么您对世俗的事情不这么看呢?   
    我们在红尘中也是应该为上帝服务,而不是为别的什么人服务啊。 要是也在为别的什么人服务的话,那也只是因为相信这是上帝的意旨才这样做的,否则我们是不肯这样做的。 每人的各种才干和能力是什么呢?   
    只是我们祈祷的工具罢了:有时用语言祈祷,有时用行动祈祷。 您是不能到修道院去的:您已注定脱离不了红尘了,您有家呀。“   
    穆拉佐夫说到这里停下了。 赫洛布耶夫也没有吭声。“那么,您认为,假设有了二十万,您就能站稳脚跟,开始过一种比较节俭的生活罗?”   
    “也就是说,我起码能做我能做的事情,——教育子女啊,给他们找好老师啊。”   
    “彼得。 彼得罗维奇,两年以后您不会又弄一身债务吧?”   
    赫洛布耶夫沉思了一会儿,一顿一挫地说:“不会,在这段经历之后……”   
    “经历能起什么作用呢,”穆拉佐夫说。“我了解您哪。 您这个人心慈面软,来个朋友借贷,您会借给他;看到谁可怜,您就想周济谁;嘉宾光临,您就会盛情款待他,会随心所欲,忘记节俭。 还有,请谅解我说话坦率,您的子女,您是不能教育好的。 只有完成了自己天职的父亲才能教育好自己的子女。 而且您的夫人……她也是心慈面软……她的教养也根本不适合于教育子女。 恕我直言,彼得。 彼得罗维奇,我甚至想,孩子们和你们在一起也有害无益!“   
    赫洛布耶夫沉思起来;他在心里从各方面省察起自己来,终于感到穆拉佐夫的话有部分道理。“您看怎样,彼得。 彼得罗维奇?   
    把孩子、家里的事都交给我吧;别管您的家、您的孩子啦,我来管。 您的情况已使您处于我的掌握之中。眼看要饿死啦。目前已不能再犹豫啦。您认识伊万。 波塔佩奇吗?“   
    “我很尊敬他,虽然他穿的不好。”   
    “伊万。 波塔佩奇以前是个百万富翁,女儿都嫁给了官员,日子过得跟皇上一样;可最后破产了,当了管家。 从山珍海味落到粗茶淡饭并不是一件快事,看来什么也咽不下去罗。 现在伊万。 波塔佩奇又可以吃山珍海味啦,但是他不想那么挥霍了。 他本可以重整家业,可他却说:‘不,阿法纳西。瓦西里耶维奇,我目前不是为自己、替自己办事,是上帝注定我这么做的。我不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干任何事情啦。我听您吩咐,是由于我愿意听上帝的旨意,而上帝总是通过优秀人物的嘴来讲话的。 您比我聪明,所以我不能负责,要由您来负责。’伊万。 波塔佩奇就是这么说的。 说真话,他比我要聪明几倍。”   
    “阿法纳西。 瓦西里耶维奇!   
    我承认您对我的支配权,我是您的仆人,请任意吩咐,我听您安排。 只是给我的工作可别超过我的能力:我不是波塔佩奇。 我再说一遍:任何好事,我都无能为力。“   
    “彼得。 彼得罗维奇,不是我要麻烦您,不过您说愿意为上帝服务嘛。 如今有一桩慈善事业。 有一个地方正捐款盖一座教堂。 资金不足,需要募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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