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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冷燕-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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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嗟溃骸阜嚼u众臣考较完,欲同入朝回旨。窦国一拦住道:「『事有可疑,从未见小小女子敏捷如此,必是圣上宠爱山黛,阁臣有力关通,先知了题目,夙构诗文,故能信笔抒写如此。』众臣便都疑惑起来。」天子问道:「众臣既疑,为何又同来认罪?」赵公公奏道:「因山黛说道,『圣上宠爱与阁臣关通,一时难辨,祇须窦科臣自出一题考较,真假便立见了。』窦国一尚不欲出题,是山人宋信撺掇出一个绝对与山黛对,山黛飞笔就对了。众臣无词,故同来回旨认罪。」
  天子闻奏大怒道:「窦国一说山显仁关通,已是毁谤大臣,怎么说朕宠爱,先事传题。难道朕一个穆穆天子,为此诡秘之事!蔑圣污君,当得何罪!着锦衣卫拿付法司究问。周公梦、夏之忠、卜其通、穆礼、颜贵五人,俱系窦国一荐考,原非有意,既认罪,俱姑免不究。宋信以么么山人,一诗不成,辄敢廝名绅列同考,以辱朝廷,定系窦国一播弄起衅之私人。着锦衣卫拿至午门外,打四十御棍,递解还乡,山黛赐金花表札,以旌其才。」圣旨一下,早有锦衣卫官,已将窦国一、宋信鹰拿雁捉的拖了出来。周公梦等五臣默默伏在丹下,叩头请罪。
  天子又问赵公公:「山黛所作何对。」赵公公口奏,天子御笔写在案上观看,不胜大喜。因敕周公梦五臣平身,并召拟题几个翰林至龙案前观看。因道:「小小女子,有如此异才,怎教朕不爱!」众翰林奏道:「此女实系才星下降,非寻常可比。陛下爱之,正文明之所启也。」还说不了,祇见送赐瓜果的近侍回旨,附上山黛谢表一通。天子亲览,祇见上写:
    大学士礼部尚书山显仁女、臣妾山黛奏为谢恩事:
    蒙恩钦赐瓜果一器,感激圣恩。谨望阙谢恩祗受外,闻科臣窦国一蔑圣污君,拿付法司;山人宋信播弄起衅,赐打四十御棍,二臣罪固应尔。但念事由妾起,妾虽蒙恩隆重,谬谓贤才,然不过十岁一女子耳,得失何足重轻。窦国一虽过为诋毁,实朝廷耳目之臣;山人宋信虽不无起衅,然士也赏罚皆关典礼。若为臣妾一小女,而缧绁廷臣,搒挞下士,是为诗文小爱而伤国家之大体也,实非圣明朝之所宜有者也。故敢冒死谏言,望皇上展如天之度,宽赦之。国体幸甚;臣妾幸甚!仓卒干冒,不胜惶惧待命之至。
  天子见表,龙颜大悦道:「山黛不独有才,德性度量又过人矣。」因将本付与山显仁道:「卿以为何如?」山显仁见拿下窦国一与宋信,满心欢喜,还打帐嘱託法司重处,却见女儿上疏反为解救。一时没法,祇得奏道:「恩威俱听圣裁,微臣何敢仰参。」天子笑道:「论法原不该宥,朕但要全卿女之德,故屈法宥之耳。」因批本道:「准奏。窦国一免付法司,吏部议处;宋信饶打,限一月解回。该部知道。」旨意一下,天子驾起还宫,各官退出。与窦国一相好的内臣,急急传出旨意。宋信已打了十棍,方纔放起。窦国一已将到法司,赶回。二人细问饶免情由,方知亏山黛本救之力。窦国一无限没趣,躲了回寓,闭门听处不题。
  却说宋信虽然饶了,已被打了十棍。打得皮开肉绽,痛苦不禁,又有人押着要递解还乡。宋信再三央人保领,方许棒疮好后起解。心下想道:「我宋信聪明了一世,怎么一时就糊涂到这个田地。他一个相府女儿,又是真正奇才,天子所重。倒不去奉承她,反倚着一个科官,与她为雠,岂不差了主意。今日若不是山小姐讨饶,再加上三十御棍,便活活要打杀了。明日何不撺转面皮,借感谢之意,作入门之阶。倘得收留,又强似与晏知府、窦给事相处了。」宋信自家调算不题。
  却说山显仁回到府中,埋怨女儿道:「窦国一这廝十分可恶。今日若不是你有真才,将众人压倒,他还不知怎生作恶。后来已奉旨拿送法司,正中我意。你为何转上本替他解求?」山黛笑道:「古人贵宠而不骄,骄而能降。天子圣明,岂不知此。今日之事,正不骄宠降;一可结天子之心,一可免满盈之祸。此自安也,岂救人哉!」山显仁默默点首。山黛又说道:「况此事实系孩儿前日讥刺晏知府起的舋端。今一旦加之宋信,孩儿於心实有未忍。」山显仁道:「这也罢了。但是前日晏文物的绫扇,为何得能遗失?」山黛道:「皆缘侍妾辈不识字,故混杂错乱,忘记交付孩儿。不独此也,前日还有张副使的册叶,钱御史的手卷俱安放错了。若不是孩儿细心,又要差写。」山显仁道:「我想凡是着作名公,莫不皆有记室。或是代笔,或是为之查考事迹。你今独自一个,如何应酬得来!」山黛道:「男人家好寻记室代笔。孩儿一女子却是没法。」山显仁道:「这也不难,以天下之大岂无识字女子!我明日不惜千金,差人各处寻访,买他十二个,分了职事伏事你,你便不消费心了。」山黛道:「如此甚好,祇恐一时没有。」山显仁道:「若要能诗能赋,这便稀少;若祇要识几个字儿,祇怕也还容易。」父母商量,迟了数日,山显仁果然差人四处寻访。祇因肯出重价,便日日有人送女子来看。
  这日,山显仁正在厅上选看女子,忽报宋信青衣小帽来请罪。山显仁因女儿宽宏大量,便也宽宏大量起来。因吩咐叫请宋相公,更了衣巾相见。宋信依命趋入拜伏在地,口称:「罪人宋信,死罪,死罪。」山显仁叫人搀扶,宋信不肯起来,连连叩头道:「宋信愚蠢,不识天地高厚。获罪如此,蒙圣人谴责,自分以死谢愆,尚犹不尽,乃复辱令嫒小姐疏救,霁天子之威,使白骨再肉,此天地父母所不能施之恩。而一旦转加之罪人,真令人顶踵尽捐,不能少报万一。今碎首阶前,已为万幸,安敢复承礼待。」山显仁道:「足下既能悔过,便见高情,何必如此,快请起。」宋信又谦逊了半晌,方爬了起来。
  山显仁逊坐留茶,因问道:「足下几时行?」宋信道:「钦限一月,不敢久迟,明日就要起身。蒙老太师与令嫒小姐大恩,不知可有日再得厕身於山斗之下?」山显仁道:「这也不难,此不过是圣天子一时之怒。且暂回几日,容有便挽回圣意,当得再见。」宋信道:「若能再趋门下,真是重生父母了。」
  正说话间,忽抬头看见这许多女子,俱穿青衣列於两旁,因问道:「这许多女子为何在此?」山显仁道:「因小女身边没有几个识字的侍妾,故致前日遗失了晏文物的绫扇,惹出许多事来。今欲买几个识字的女子服侍小女。不期偌大京师,选来选去俱是这一辈人物,总无一个稍通翰墨,可供香奁之用者。」宋信道:「原来为此。京师若无天下自有。」山显仁道:「此言有理。足下所到之处,当为留意。倘获佳者,自当重报。」又叙些闲话,宋信方辞起身,山显仁送至厅门口便不送了。宋信又立住说道:「宋信还有一事,禀上老太师。」山显仁道:「何事?」宋信道:「宋信蒙令嫒小姐再生之恩,不敢求见。祇求至玉尺楼下望楼一拜,以表犬马感激之心。」山显仁道:「这也不消了。」宋信执定要拜。山显仁祇得叫老家人领至楼下,宋信果然望着楼上端端正正,恭恭敬敬拜了四拜,方纔辞出。山显仁发放了许多不用的女子,因入内与山黛说知宋信拜谢之事,父女耍笑不题。
  却说宋信辞了出来,押解催促起来,欲要来见窦国一讨些盘缠。窦国一正在议处之时,不肯见人。祇得来见晏文物,诉说解回之苦。晏文物见事为他起,没奈何,送他二十金盘缠,又约他道:「兄京中既不容住,我小弟祇候领了凭便行。兄若不弃嫌,云间也是名胜之地,可来一游,小弟当为地主。」宋信谢了,又捱得一两日,押解催促,祇得僱了一匹蹇驴,携了一个老仆,萧然回山东而去。正是:
  一个贫人,冒作山人。
  随着诗人,交结贵人。
  做了谗人,谤了正人。
  恼了圣人,罚做罪人。
  押做归人,原是穷人。
  宋信虽是山东人,却无家无室,故一身流落京师,在缙绅门下游荡过日。今被押解还乡,到了故乡,竟无家可归,祇得借一客店住下。押解见如此光景,没有想头,祇得到府县讨了回文,竟自回去不题。
  宋信虽然无亲无眷,却喜身边还积有几两银子,一身游客的行头还在。见押解去了,便依旧阔起来,到乡绅人家走动。争奈府县有人传说解回之事,往往为人轻薄,心下不畅。过了些时,一日在一乡绅人家看见新缙绅上,窦国一已降了扬州知府,满心欢喜道:「些处正难安身,恰好有此机会,且捱过残年,往扬州去一游,却喜得一身毫无牵绊。」
  过了年,果然就起身渡过淮来。不半月便到了扬州。入城打听新知府,不期尚未到任,祇得寻一个寺院住下。他便终日到钞关埂子上玩耍。见各处士大夫都到扬州来,或是娶妾,或是买婢,来往媒人纷纷不已。宋信心下想道:「山老要买识字之婢,我闲在此处,何不便中替他一寻。倘寻得一个也可为异日进身之地。就寻不出落得看看也好。」主意定了,因与媒人说知,要寻一个识字通文之女,价之多寡勿论。媒人见肯出高价,便张家李家,终日领他去看。看来看去并无中意。
  一日,一个孙媒婆来说道:「有一个绝色女子住在柳巷里,写得一手好字。宋相公若肯出三百两身价,便当面写与宋相公看。」宋信道:「三百两身价不为多,祇要当面写得出便好。」孙媒婆道:「若是写的不好,怎敢要三百两身价?」宋信道:「既是这等,明日便同去一相。」约定了,到次日果然同到一个人家,领出一个女子来。年纪祇好十五六岁,人物也还中中。见了礼,就坐在宋信对面。桌上铺着纸、墨、笔、砚,孙媒婆就帮衬磨起墨来,又取了一支笔递与那女子道:「你可写一首诗与宋相公看。」那女子接笔在手,左不是,右不是,不敢下笔。孙媒婆又催逼道:「宋相公不是外人不要害羞,竟写不妨。」那女子被逼不过,祇得下笔而写。写了半晌,纔写得「云淡风轻」四个字便要放下笔。孙媒婆又说道:「有心再多写几个宋相公看,方信你是真才。」那女子祇得又勉强写了「近午天」三个字,再也不肯写了。宋信看了微微而笑。孙媒婆说道:「宋相公不要看轻了,似这样当面写字的女子,我们扬州甚少。」宋信笑道:「果然,果然。」就送了相钱,起身出来。孙媒婆道:「若是这个不中意,便难寻了。」
  一日,又有一个王媒婆来说道:「有一个会作诗的女子,真是出口成章。」要五百两身价,哄了宋信去看。也祇记得几首唐诗,便说是会做诗了。宋信看来看去。并无一个略通文墨的,便也丢开不想。
  过了数月,窦国一忽到上任。到任后,宋信即去拜谒,窦国一接见。一来原是相知,二来又念为他受了廷杖之若,十分优待。又改送在琼花观里作寓,又送许多下程,又亲自来拜,随即请酒,又时时邀入私衙小叙,又逢人便称荐他诗才之妙。不多时,借差窦知府声价,竟将宋信喧传作一个大才子了。凡是乡绅大夫与山人词客,莫不争来与他寻盟结社。宋信一时得志,便意气扬扬,意自认作一个司马相如再生。又在各县打几个秋风,说些分上,手头渐渐有余。每日同朋友在花柳丛中走动,便又思量相看女子了。起初相看,还是欲为山显仁买婢。此时相看,却自要受用了。媒婆见他有财有势,与前不同,那个不来奉承,便日日将上等识字女子领他去看。宋信祇因见过山黛国色奇才,这些抹画姿容涂鸦伎俩,都看不上眼。一日,相看一个女子,不中意。因媒人哄他来的路远了,肚中铮觯陆危谝桓鐾ぷ由希饺雒狡虐侔阃绰睿尤颉?鞯门员咦乓桓龌ò作椎睦险呖醇偃羧埃嚼u上轿而去。
  那老者因问媒人道:「他是甚么样人?这等放肆,要将你们难为。」众媒人道:「他的势头大哩!打骂值甚么,若是送到官,还要喫苦哩。」那老者又惊讶问道:「他实是何等样人,不妨明对我说。」众媒婆道:「待我说与老爷听。」祇因这一说,有分教:
  小文君再流佳话,假相如重现原身。
  不知媒人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才女心百折不回
  词曰:
    长嘲短诮,没趣刚捱过。岂料一团虚火,又相逢,真金货。诗翁难做,此来应是错。百种忸怩跼蹐,千古口,都笑破。
  右调《霜天晓角》
  话说众媒人,因老者劝了宋信去,见他苦问宋信是甚么人,祇得对他说道:「这人姓宋,是山东有名的才子。与窦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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