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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明明知道就算看到滑稽的东西也『绝对不能笑』,但却反而会让人强烈地意识到『好笑』。
「……噗。」
「怎么啦,恭一?」
「没、没事。」
我强忍住笑意,将视线转移到餐桌上。
今天的主菜是西式蛋卷。伯母这道质地松软香味浓稠的蛋卷也是我最爱吃的料理之一,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强烈的空腹感也随之袭来。
在眼角余光中,只见儚还是老样子,毫无顾忌地狂扫着蛋卷,边跟奈奈煞是开心地(姑且不论是不是真的这样)在聊天的样子。她们的对话内容到底是什么呢?我实在很好奇。
(可恶……那家伙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情……)
看到她嘴角上沾着的番茄酱,我涌起一股怒意。
(……嗯?奈奈在做什么?)
奈奈与儚恰好相反,还没开始用餐。看样子,她正在用番茄酱在蛋卷上面写字。
只见她在那上头再次以出神入化的运笔技巧……不对,是运番茄酱技巧,写下了:
——冲击性的事实!——
这几个字。
(笔划也未免太多了吧!)
(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
但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为此感到惊讶。
当然也就更加管不着什么冲击性的事实了——就在我这么想时……
「喔,奈奈,写得真棒。」
「……概念是衍生自圆体的字型……目的是为省去调整字元间距的手续而创作的字体……纵横笔划粗细统一……构造复杂的字也可以放心。」
「喔,真有一套。不愧是我的女儿。」
老爹看着还是老样子,只要一提到字体话就变多的奈奈,大大地称赞了一番。
听了老爹的赞美,奈奈点了一下头,小声地说道:
「……努力的成果。」
何止这种程度。
简直可以上电视了。
「——那,冲击性的事实是指?」
「……就是……」
意外,太意外了。那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掩护射击。
「这个人是……恭一哥哥的……阿姨。」
奈奈的发言让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儚身上。
「没错。我就是那个『阿姨』。虽然听起来有点剌耳,不过,我和他就是那样的关系。」
听了儚的一席话之后,老爹再度将视线转回到我身上。我看出了他眼中的意图。
「啊……对,就是那样,儚是我妈的妹妹。因为工作的关系,似乎一直都呆在国外。
我赶紧趁胜追击,附和停的台词。
「工作?」
「她和我父亲一样同属天贺产业,据说是在海外分公司上班——印象中是在香港那边吧?」
「嗯、没错。」
看到儚点头,奈奈竞也主动发问。
「…………香港……是个怎样的地方?」
「儚,就跟日本差不多。」
「……都说哪种语言?……广东话?」
「用日文就可以通行无阻了。」
这正是我和儚之间早就决定好的戏码。不过,我没想到锣竟然实际操演得这么有模有样。
但是,即便如此——
「……什么料理……最好吃?」
「咖哩面包吧。其他的因为太忙都忘光了。」
「……香港那边的……口味如何?」
「嗯,跟日本的差不多。」
「……有看到……洪金宝吗?」
「有、有。」
「……做了些什么?」
「这个……因为太忙都忘光了。」
「……真可惜……可是,好厉害。」
「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
「哇哈哈。」
多么让人心惊胆颤的对话,要掰也掰好一点嘛。
(不过,奈奈倒是说了不少话呢。)
平常跟他人简直毫无对话可言的奈奈,居然和儚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这样的状况真是让我意外……应该说,有点不甘心吧。
「嗯……原来如此。我第一眼看到时还真是吓了一跳,难怪她会和那家伙的太太长得那么像。」
是我们的对话,还是她的外表说服了老爹呢……只见老爹一边抚摸着带点胡子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着儚。
和父亲也算是从学生时代就结下孽缘的老爹,是少数知道母亲生前如何的人之一。据说孤僻的父亲唯一熟到会邀来家里作客的,就只有老爹而已。只不过后来两人各自有了小孩,再加上彼此可能都很忙碌的关系,他们也就渐渐地不常碰面了。因为这个缘故,阿姨和由宇她们都不认识我妈。
「与其说像……不如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吧?」
「啊嗯?你为什么会知道啊,由宇?」
老爹挑起一边粗眉,看着随口打岔的由宇,露出诧异的表情。其压迫威之强,大多数人在那样的面孔前都会哑然失声,不过女儿就定不同。不愧是已经习以为常的由宇,只见她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
「因为恭一给我看过照片啦。」
「喂、喂。」
「咦?不能讲喔?对、对不起……」
「也没有那么严重啦……只是觉得有点丢脸而已,局然随身把家人的照片带在身上。」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内心却是焦急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次在屋顶上是为了要解开由宇的误会,一时情急才拿给她看的。老实说,就连在那时候心里都有些抗拒。
我也不晓得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拿着『这张照片』,仿佛是件罪孽深重的事情,我就是无法摆脱这样的念头。
所以一直到今天以前,我绝不会在别人面前看那张照片。
「那一点都不丢脸喔。对吧,爸?」
「就是啊,这没什么啊——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你有照片哪。」
「嗯,是啊……现在是放在房里没带出来。」
总之,我表明了无意在此展示照片,以免这个话题再继续发展下去。
「恭一那时候啊,才这~么小,还流着鼻涕呢。」
「才、才没有!」
「…………」
奈奈似乎也颇戚兴趣,只见她一直凝视着我。
「千万不要当真喔。应该说,不可以对那么偏执的事情厌兴趣。」
「……唔!」
听到我如此直言,奈奈畏缩似的垂下了眼。
(啊,我并不是在生气啦……)
早知道就不要给由宇看照片了。
「……对了,恭一。」
「咦?」
突然被老爹这么一叫,我赫然回过神来。
并不是因为这一叫来得像突袭,问题是出在他的语调。
听起来有种兹事体大的戚觉,让我不禁正襟危坐起来。
「……什么事?」
「那个……有遥的那张照片,是全家福照吗?」
「嗯、对。上头有爸妈和我三个人……大概是我读幼稚园的时候吧。话虽如此,我一点都不记得拍这张照片时的事情就是了。」
「……这样啊。」
「嗯?你们在说什么啊,爸?」
「没什么。话说回来,恭一好不容易像这样和亲戚见面了。今天就来庆祝吧。来,大家趁热尽量吃喔!」
或许跟我刚才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也有关系吧。总之,老爹在这之后就不再提到照片,他和平常一样,边大啖着伯母的料理边发出豪迈的笑声。
那是美树本家平常的用餐光景。从刚才起就没停过嘴的儚早已经融人其中,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不仅如此,儚和奈奈与伯母也很自然地交谈着。在不知不觉问,就连由宇也加入了对话,笑成一团。
(……这家伙很行嘛。)
不,正确来说,并不是停顺利扮演了『阿姨的角色』,其实美树本家宽容的气氛才是最大的功臣。不抱持成见或偏执,而是从接纳对方开始。就是他们一家人这样的宽阔胸襟包容了我和儚吧。
就连由宇,虽然早就知道那个就某种意义上的「父亲还没有死」的对话内容,甚至之前还嚷着一定要对儚打破沙锅问到底,但也绝不会在这时作无谓的追究,不愧是美树本家的人。
「——抱歉啦,让你替我瞒着那件事。」
我趁大家不注意时,悄悄地向由宇道谢。
「也没什么啦……要是真的当场冒出一句『恭一的父亲还没有死』,老实说也很麻烦。」
「就是说啊。」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香港分公司啊?既然要说谎,拜托你也掰个好一点的嘛。」
「啊,果然被你拆穿了?」
「废话……不过,要是知道了什么,记得告诉我喔。」
虽然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由宇仍跟着我压低了音量。最后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背。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人反对「儚是我的阿姨,她要暂时住我房间。」这件事了。
* * *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真相了?」
在美树本家吃过饭,回到房里之后,我马上开始向儚提出质问。
为了报答体谅我的美树本家以及愿意信任我的由宇,我决心要对这个叫儚的女人追根究底、问清楚所有的疑问。
「喔,好啊。你想问什么?」
至于儚,不知道足早巳做好心理准备,还是纯粹因为肚子填饱了心情正好,只见她爽快地一口应允。
「你有说过……我爸还没有死,对吧?」
「对啊,我是说过。」
「那我爸现在人在哪里?」
「就算你问我在哪,也很难解释清楚啊。好像无所不在,实际上却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就是那样的地方——懂了吗?」
「谁听得懂啊!」
岂能让你就这样蒙混过去。
本来就不得要领,彷佛猜谜似的话语早巳让我伤透脑筋。现在的儚更是捉弄人似的,将我推向了混乱的极致。
「唔嗯。我能确切告诉你的,大概就只有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啊?这算什么啊,原来你之前是在骗我的?」
「哎呀,你冷静点。他是真的『还没有死』。只不过,他现在只能算是以【Another】的形态在这世界的某处飘荡而已。
又来了。
之前在公园里听到的那个辞汇。
(爸爸是……【Another】?)
儚说出了这个具冲击性的事实,不过不知为何,却又边朝着浴室的方向移动。
「喂……」
「抱歉,我有点渴了,去厕所。」
这家伙,这种时候还想搞尿疗法吗?
我叫住这个专爱以古怪行径折腾人的儚,从冰箱里拿出2公升宝符瓶装的麦茶塞给她。
「要喝就喝这个。还有你昨天说的话是真的?」
「……?」
「哎,算了。啊、杯子在那边——唉、喂!」
不等我指示,她已经直接对着宝特瓶口,大口大口咕噜噜地喝了起来。
「嗯?怎么了?」
她将瓶口挪开,用袖子豪迈地抹了抹嘴。从下巴以下到脖子一带,全弄得湿答答的。
「喔,你也想喝啊?拿去。」
「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算了。」
我一边叹气,一边把面前的容器推回去,于是儚又开始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事实的真相足这个没常识的家伙,在美树本家居然能够表现得那么人模人样。这一点,直到现在还是让我哑口无言。
「呃……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那个叫【Another】的玩意儿,你在公园里也提过了对吧?就是我每天都会看到的东西或什么的……」
「是啊。」
儚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摸索着房间的墙壁……
「我问你,那个该不会——啊。」
不等我说完,儚就摸到室内照明的开关,毫无预警地关掉了电灯。
过了晚上八点的室内转眼陷入一片黑暗。
果然……不久之后,我的眼睛就捕捉到了奇形怪状的物体。
「没错……就是【它们】。你看得见吧?在那边的桌子底下或天花板一带……哎呀,连床边也有呢。」
正如儚所言,房间里到处都有和昨晚一样的【某些东西】飘浮在空中。
「嗯、是啊……」
我一边用眼睛追着在昏暗中千真万确看得到的那些半透明物体,一边愣愣地回答着……这时,我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么说,你也看得到啰?」
「当然啰。我本来就是待在那边的。」
「那边……?」
她那奇妙的口吻让我胸中起了一阵骚动。
在黑暗中,身影比【它们】更加虚无的她,声音让人听了不觉毛骨悚然。我忍不住开了灯。房间再度为明亮所填满,彷佛和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