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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奋斗就有些疑惑。这个思维缜密的夏至,以前说话从来没有这样语无伦次的。也许是在国外待久了,中文就不大利索了?他见夏至不往下说,也不好追着问。
但徐奋斗的思绪却因此被“齐啃”大大地激发起来。一只只鲜活的芦花鸡、红原鸡、来航鸡、乌骨鸡、九斤黄、白洛克……扇动起翅膀,在他眼前扑楞扑楞地跳来跳去,一下子引出了他脑子里无数有关鸡的话题,令他兴奋莫名。
夏至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在农场时候,练出来偷鸡的那一手绝招?徐奋斗有些得意地说。要是在现在,说不定能申请个专利了。他笑道。拣一粒个儿大的苞米,用锥子在当间钻个孔,找根儿纳鞋底的那种麻绳,从孔里穿过去,打个结系住了。然后悄悄猫在家属区的那些柴禾垛底下,那些肥鸡就爱在那儿遛达。看准了一只,把手里的绳子甩出去,鸡走过来,一眼看见这么大一粒苞米,一啄就咽下去了,然后你就收线吧,就像钓鱼那样,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把线往自个儿身边拉,那粒苞米卡死在鸡的喉咙里……
凯蒂,你的水果吃完了吗?夏至突然急骤地打断了徐奋斗的话,转脸看着他的女儿,语气随即又变得温和:凯蒂我想你是该去洗澡了。
我想听完这个故事,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凯蒂扭了扭身子表示不满。
夏至的脸色严肃起来:这个故事不适合你听。
凯蒂接着就听到她母亲在洗手间叫她,这才说了声晚安,不情愿地走开去了。
徐奋斗问:你说这个故事不适合她听,什么意思?你应该让她知道我们的知青生活嘛。
夏至说:那当然。不过……你接着讲吧,我听着呢。
徐奋斗就接着讲,那一粒苞米卡在鸡的喉咙里,鸡就发不出声音了。那粒苞米卡在喉咙里肯定很痛,所以鸡就被迫一步一步跟着绳儿走,挣脱不得。等到把鸡拉到跟前,一把抓住了,拧断它的脖子,塞进准备好的布袋里,就算大功告成,然后逃之夭夭。这个办法可以说百发百中,他在农场八年中,前后总共偷过几十只鸡,一次也没有失过手……
徐奋斗说到要害处,击掌而乐,大笑不止。夏至却不笑,显得有些神思恍惚。
那时候的鸡,是真正的农家鸡,吃着那叫解馋。徐奋斗啧着嘴回味着。那儿的鸡可真野,你万一逮不住它,它飞起来,能飞到房顶上去,就跟你们家的鸡一样……
是的,那儿的鸡能上房,这我记得。夏至的语气里,已经有了些许敷衍的意思。他说奋斗你这些天一路辛苦,早点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后天我有两天休息,陪你到处走走,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咱们再慢慢聊好好聊……
徐奋斗觉得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困,他猜想大概是夏至累了。
徐奋斗洗了澡,躺在客房的床上,家具散发着一种清爽的松木香味,周围静寂无声,倒使他的头脑越发清醒起来。他觉得这个陌生的维多利亚,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总之是不对劲。他在来维多利亚的路上,一次次激动无比地想像着——和夏至久别重逢闹成一团通宵未眠然后喝得烂醉如泥的情形,压根儿就没有出现。
维多利亚哪儿不对劲
徐奋斗梦见自己正在追捕一只肥硕的黑母鸡,那只母鸡躲在了柴禾垛里下蛋,下了一窝鸡蛋,一眨眼就变成了一群毛绒绒的小鸡仔,怎么轰都轰不走。他撒下一大把苞米粒,母鸡咯嗒咯嗒地叫唤着,就是不上钩。有一只大公鸡摇头摆尾地走过来,一口就啄下了苞米粒。褪了毛的鸡被囫囵个儿煮在大锅里,鸡汤咕嘟咕嘟冒泡,奇怪的是,那只已被他杀掉了的大公鸡竟然从锅里站起来,昂起脑袋喔喔地高声啼唱……
徐奋斗睁开眼,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农场,而是在万里之遥的北美洲,一个望不见人影的海岛上。但他真的听见了大公鸡的啼鸣,一声声高亢宏亮,从他的窗下传来。他起身撩开窗帘,草坪上不见那只活生生的红毛大公鸡,只听得一声声嘹亮的鸡鸣,从关闭着的鸡舍板缝中突出重围。伴随着那只母鸡咯嗒咯嗒的叫声,倒像一场配合默契、热闹诙谐的二人转。
他推开窗子,冲着夏至喊:是母鸡下蛋了吧?还温乎呢,早餐就吃煎荷包蛋咋样?
夏至没应声。他和他夫人正围着鸡舍团团转,一脸的焦虑无奈,好像面对的不是两只鸡而是两只前来偷袭的黄鼠狼。徐奋斗心想夏至这家伙当了教授,咋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
早餐有面包牛奶和煎鸡蛋,徐奋斗咬一口,马上吃出不是新鲜的“柴鸡蛋”,而是从超市买回来的养鸡场出产的鸡蛋。餐桌上的气氛不知为什么有些压抑。等徐奋斗差不多把盘子里的东西都消灭掉以后,夏至吞吞吐吐地对徐奋斗说了以下这些充满歉意的话:
……发生了一点意外的事情,奋斗,真是太不巧了,今天上午我恐怕不能陪你去维多利亚市区参观了,我和我太太得马上出去一趟,有点急事要处理,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这件事会那么严重……偏巧就是昨天中午你到达之前发生的,这完全打乱了我计划……
徐奋斗挥了挥手说:嗨嗨,这抱什么歉哪,谁家还没点什么事儿,你们只管去只管去,我正好休息休息。我已经把加拿大都转遍了,维多利亚市区去不去都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来看你的。噢,你的事儿我能帮上忙吗?不会是啥要命的事儿吧?
夏至犹豫了一下说:是要命的事儿。
要谁的命?瞧你说的,别吓唬我啊。
是要那两只鸡的命!夏至的脸色沉下来。我还是把真实情况告诉你吧,免得你担心。
徐奋斗张大了嘴听了一会,终于明白了夏至所说的“要命的事儿”——夏至当初养鸡,为了培养女儿对小动物的感情;但他单单选择养鸡,确是因为对农家鸡情有独钟。但他没想到鸡长大了是会叫的——公鸡打鸣,母鸡下蛋。这两只鸡的叫声干扰了周围的邻居,前几天已有人打电话来抗议,要夏至尽可能设法不再让他的鸡发出声音。还没等夏至采取措施,昨晚就有邻居报了警,今天一早市政部门打电话来通知夏至,要他尽快处理这两只鸡。夏至试着把鸡关在了鸡舍里,但鸡叫声仍然冲天而起。他曾考虑在鸡舍四周加盖隔音板,但一个完全封闭的黑暗鸡舍,对于动物来说是不公平的。所以他必须和太太立即去见一位律师,同他当面商量,看看是否还有可能通融的办法……
徐奋斗失声叫起来:我操,不就是两只鸡嘛,你理他们!
夏至的太太尖声说:你不理?罚款不说,还有可能违法!
徐奋斗不吭声了。他想这是在外国,这儿的法,同太平洋西岸的法,很不一样的。
夏至和夫人把凯蒂留在家里托徐奋斗照看,就急急忙忙地开车要走。车刚启动,夏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小声叮嘱徐奋斗说:你可别再给凯蒂讲那个偷鸡的故事啊。
徐奋斗望着汽车消失在树林里,心里有点不开心。他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太过分了,两只鸡就把夏至搞得神经兮兮的。其实呢,真想让那两只鸡不发出声音,买一包生石灰,把鸡的喉咙烧哑了不就得了!不过,徐奋斗暂时还不打算给夏至提供这个方案。
凯蒂很友好地带着徐奋斗参观了附近的山坡和树林。徐奋斗在转悠的过程中,才发现夏至家的周围果然是有邻居的,只不过那些邻居的房子都隐隐绰绰地藏在树林里,看不见罢了。这些所谓的邻居,看来只有在鸡鸣的时候才会显形露面。
徐奋斗这一天悠闲的漫步还是大有收获的,他在树林子里看见了旁若无人的山鸡、野兔,还有草丛中一圈一圈湿漉漉的白蘑菇,就像秋收时从地里犁出来的一堆堆土豆。
夏至夫妇一直到傍晚才垂头丧气地回来,他们把凯蒂支开后,才低声告诉徐奋斗说,律师为他们查阅了大量的法律条文,结论是那两只鸡如果不停止发声,夏至完全有可能触犯这个省的法律。所以,他们夫妇在路上已经进行了充分的讨论,目前惟一需要决定的是,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使得他家的这两只鸡,不露痕迹而又合乎情理地销音匿声。
给维多利亚闹场饥荒试试
晚餐只能凑合吃面条了,餐桌上夏至夫妇闭口不提鸡的事情。一直到凯蒂说了晚安去睡觉之后,夏至夫妇才郑重其事地开始重新讨论关于鸡的去向。比如说有如下几个方案可供选择,一是把鸡放入树林,任其自生自灭;但这样做仍有缺陷,如果鸡在树林里继续啼鸣骚扰居民,这事就没算完;而且家鸡不善觅食,完全有可能跑回来,岂不前功尽弃;再说如果家鸡在树林里被狐狸一类的动物咬死,他将有可能负有虐杀动物的罪名。二是将鸡免费送往某一家屠宰场,在那里被宰杀后作为肉类销往市场。但这样的话,这两只鸡肯定得先送到动物检疫机构去检查,获取健康证明,因为万一屠宰了带菌的家禽,屠宰场就会被高额罚款甚至吊销营业执照,屠宰场是万万不敢冒险的;而这个检疫机构究竟设在何处?是否接受普通家禽的检疫,都是未知数。三是在后院抢盖一间有隔音装置、顶棚安装玻璃可透光照明的现代化鸡舍,使得外界绝对听不见鸡叫,而鸡也能自由行动享受阳光并且继续与凯蒂亲近……这个方案显然最为理想,但是且不说需要一大笔资金,仅是在短短的几天限期之内完成这么一项工程,材料和技术也是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难题……
徐奋斗听到这里,已经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你们是不是有病啊?不就是两只鸡么?用得着这么复杂嘛?要我说,这个事儿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你们把这事儿交给我,我明天一早就给你们解决了。
夏至眼睛一亮,声音都结巴了:快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吃了呗!把鸡吃到肚子里,不就啥事儿都没有了!徐奋斗抓起一只紫红色的大李子狠狠咬了一口,囫囵个儿地咽了下去。怎么着?怕杀鸡呀?我杀鸡最拿手,夏至你还不知道?连杀带褪毛带开膛洗净煮熟,用不了一个小时,我就给你搞定!这种放养的本鸡,叫做绿色食品,如今在国内都不容易吃到真货,刚才我看见树林里有不少野生蘑菇,明儿一早我去整它一筐,哈,鲜蘑炖小鸡儿,等我给你们露一手,吃完了我白教你,等我走了以后,你俩就干脆开一家夫妻店,维多利亚惟一的东北风味馆……
他看见夏至夫妇飞快地交换了眼色,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样?我说夏至,你读个博士真是越读越傻了,我的办法多现成儿,既把你的鸡消灭了,又能饱餐一顿,这叫两全其美。徐奋斗说得来劲,兴奋得脖子都红了。你想想,现在超市买的那种肉鸡,一点儿鸡味儿都没有,那也叫鸡吗。有一次我在哈尔滨的超市买了一只冻鸡,看着个头挺壮挺肥挺瓷实,可你猜怎么着?拿回家搁在盆儿里化冻,那鸡身子一会儿缩下去一圈儿,一会儿缩下去一圈儿,没等半个小时,那鸡身子就缩下去一大半,到最后,鸡化软了,就剩下那鸡胸脯,像个刀尖儿似地戳着——这才明白那是一只注水鸡,炖熟了,那鸡肉嚼着就跟柴火一样。唉,算了算了不说了。我在加拿大这些日子,一端上烤鸡腿我就恶心。不瞒你说,昨天我一看见你的这两只鸡,油光锃亮的,一下子就想起北大荒的鸡来了,那香味儿,啧啧,我的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如果徐奋斗能稍稍留意一下,就会发现此时的夏至,面色已经由白变青,脸都拉长了。他也许是出于礼貌,一直耐心地等到徐奋斗的话说完,才轻咳一声,只几句话,就把徐奋斗美餐的计划彻底粉碎了。他的话说得十分委婉,但在徐奋斗听来却分外刺耳。
夏至说,这两只鸡是凯蒂的宠物,我们怎么能够把她的宠物杀掉呢?让她在自家院子里亲眼看到杀戮和流血,然后再把她那么喜爱的东西吃掉,这会在她幼年的心灵上,造成多大的伤害,留下何等残酷的记忆。不不不,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允许的。这样做太可怕了……请原谅,这不是在当年的北大荒。
徐奋斗差一点笑出声来,夏至的逻辑简直是太荒唐了。这是自家养的鸡,养鸡就是给人吃的,这又不是野鸡,根本不算野生动物,说什么残酷和伤害?也太夸张了吧。徐奋斗咬着嘴唇,在心里骂着夏至:别这么假惺惺的,难道你们就不吃鸡不吃肉了么?人类不杀戮不流血,怎么生存?说得倒是轻松,给你这个维多利亚闹一场饥荒试试?
他忽然想起当年在农场的时候,夏至当过一段时间的连队通讯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