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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云忍不住好奇:“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藐金思索片刻,诡谲地一笑,道:“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你呢……”
裁云奇道:“感谢我什么?”
藐金又想了一会儿:“长话短说吧,……伍湖生现在是我老公,你说我要不要感谢你?”
裁云只觉得一身的血都凉了,说不上是一种什么心情,又觉得特别的不可思议,脑子里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怎么可能呢?
藐金仍在絮絮说道:“……老伍有个朋友叫叉烧,整天死赌烂赌的,最后还不是输得血本无归,打回原形……没办法,我们只好借钱盘下这个小店,好在叉烧的爸过去是泮溪酒家的点心师,密传给他几手绝活,我们才算有饭吃……”
正说着,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是送糕点的小货车。
也就是在这时,裁云看到了伍湖生。
伍湖生还是伍湖生,他一来,订做生日蛋糕的客人就来取货了,按照约定的时间,他其实晚了20多分钟,可是说来就真的有那么巧,顾客们也就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那么长时间,现在齐齐的来取订做的蛋糕,从3岁到80岁不等,却好像是伍湖生吹哨子集合让他们来的。
“董管教。”伍湖生见到裁云时,一点也不惊奇,仿佛昨天刚见过。
不等裁云作出任何反应,藐金已抢先道:“董姐要买喜饼了,而且要得很多。”
伍湖生笑道:“那好啊,全部六折。”
裁云忙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伍湖生道:“这当然是我的意思了,你帮过我这么大忙,我还没谢你呢。”
裁云有些强打精神道:“你不是说公安都是酒囊饭袋吗?”
伍湖生道:“谁没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裁云订完喜饼,就离开了。
伍湖生和藐金始终都没有说他们是怎么从仇敌变成夫妻的,无论重要与否,这恐怕是另一个篇幅的另一个故事了。
这个下午,裁云比较失落,其实她心里也明白铁男说得对,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他天生跟你就不是一回事,你们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不可能共同生活,不可能守候岁月慢慢变老……何况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伍湖生身上已经没有了裁云想像中的光环,他其实再普通不过了,但即便是这样,裁云的心里仍不好受,仍有遗珠失璧之感。
该发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该有故事的人没有故事,不该有故事的人演绎着精彩。
裁云在街上走着,她的神情一直暗淡下去。
她望着午后的阳光,望着阳光下的幢幢紧逼的楼房,望着楼房橱窗里的人造繁华,望着公共汽车上运载的巨幅广告:清嘴,亲嘴的滋味……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不变的,还有自己即将举行的婚礼。
她想,所谓错失,不见得是你或者别人犯了什么错,而是在某一事件的时空交错中,它没有,也不会按照你想像的轨迹运行而已。
寻找一种丢盔解甲的感觉
(百花奖获奖感言) 张 欣
写作如果只有愉快,而没有难度和痛苦,恐怕愉快也是极其有限的。
大约有两三年的时间,一直陷在长篇里,对于中篇有久违之感。而中篇,在我看来是一种很好的润笔与求新的形式。很长一段时间,我厌倦类型化的、驾轻就熟的写作,这种写作也可以不世俗,不讨好,保持应有的个性,但你心里一定明白,你仍在模式里生存。
我曾经很在意作品中的理想、取向、和谐这一类的东西,尽管人物也打的血肉横飞,但总也逃脱不掉一种叫做基调的东西。实在是花了很长时间,我突然发现其实生活的本身是并不眷顾理想主义,没有取向而且是高度不和谐的,我当然知道强调负面故事是另一个极端,但是写作本身是不应该停留在生活表层的。
都市人的变异,是都市文学必须关注的一个问题,也是我在这部小说中刻意强调的。我给自己设置的第一个障碍是全力打造一个男人。我以前的作品中均有一个我毫不担心的当家花旦,男人基本上都是配角。但这一回,我是写_个磨难中的男人,似乎心死,其实还在有声有色的活着。同时变异的还有让人琢磨不透的母女关系,我在生活中见过太多的水火不容却又相濡以沫的母女,她们之间的矛盾,反映出当代都市人渴望温情却又不愿意失掉自我的极其矛盾的心态。尤其年轻的一代,她们需要空间,又必须接受孤独和不被理解,同时像抗拒恶魔一般的抗拒来自传统和规范的所有理念,她们宁愿被传统抛弃,也不愿意被时代抛弃——每个都市人的内心,都是害怕被遗弃的。
第二个难度是其实是一个相当规范的女孩子犯上了单相思,在当今的社会里,越活越觉得情感问题并非鱼找鱼虾找虾那么简单,反差造成吸引,巨大的反差造成巨大的吸引,本来我非常想写伍湖生和董裁云之间非同一般的爱情,而且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形成情感交锋的前奏,然而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并非是我的变态,而是生活本身的不圆满造成的。这又回到了对生活本质把握的问题上,以往我会注重感情的洗礼和磨难,但是具体到这一个人物身上,我选择了女性内心最深层次的寂寞,那就是一种在情感上的失约,也就是说你做好了一切迎接挑战的准备,但是挑战却没有到来。这是在生活中屡次发生却又不被我们重视的现象。
最终的结局是伍湖生与董裁云的失之交臂,而不可思议的是他选择了害他入狱的程藐金,这已经不是变异而是荒诞了。但其实对于在生活中输掉了全部的两个人,这种结合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董裁云在目瞪口呆之余将回到她自己的生活中去,巨大的无奈笼罩着每一个懂得无数做人道理的都市人。
我一向认为在写完小说之后写创作谈,是一个很傻的行为,因为很可能我想说的,并非是读者或者编辑希望听到的,然而隔着一本杂志,隔着字里行间其实也是隔着千山万水,我能说的也许就是这些了,也许我有好的愿望,但真正做到的可能差强人意,好在,我真的是尽力了。
一个女人,她终生都要与自己的矫情和造作做斗争,一个女作者就更是如此。我觉得真正意义上的写作,就是一种精神上的解脱,同时也是精神上的丢盔解甲,获取身心自由的过程。我们有太多太多的禁忌、口味、束缚、伪善,我们并不是这么想的却要这么说,我们张扬个性又惧怕边缘化,我们每天都在唱让世界充满爱,但内心无比阴冷僵硬。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这种混乱思绪下产生的文学又有什么意义的?
这是我经常自问和思考的一件事,如果文学真的走到了尽头,真的风华不再,至少我们还有一份坦诚可以面对。肥皂剧是画圆,文学不是,从来都不是,她残缺失落,遍体鳞伤却又舍弃一切伪装,从而在我的心中自由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