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07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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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路返回
　　
　　你穿一双崭新的鞋子
　　乍一看换了一副行头
　　你避开了那条熟悉的大道
　　在一条陌生的小径行走
　　但腿脚却总是不听使唤
　　不知不觉
　　你又从原路返回
　　2005．1．11．夜


１９８６年３月２３日的日记（外二首）
■　王秀云
　　无意中，我翻到了1986年3月23日的日记
　　红色的封皮
　　小女孩不停的眨眼
　　我依然想不起都记了些什么
　　
　　我看见一朵木槿花
　　在岁月的一角，回味曾经的嫣红
　　我的中学老师来了一封信
　　显然他不高兴了，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班里组织集体活动
　　看来当初我对一个叫田书忍的女生很不满
　　现在我再也不会计较什么了
　　不久前，她患乳腺癌离开了人世
　　
　　一位姓邓的男生偷偷递给我一封情书
　　我拒绝了，然后又记下十一个人的名字，都是
　　男生
　　我隐约想起这件事，这些都是当时向我求爱的人
　　其中有两个当了机关干部
　　一位当兵留在了陕西
　　有一位下岗后当了出租车司机
　　只有他偶尔还给我打个电话
　　有几个不知道去了哪里
　　最要命的是有三个人，我竟然想不起他们是谁
　　
　　我最后记录了我当时对于爱情的梦想
　　看了之后，我的脸红了
　　那时我说：我拒绝了我不想得到的一切爱
　　十八年了，显然我没有做到
　　
　　妹　　妹
　　
　　你逼着我给你三千元钱
　　手指的钉子扎在我的心上
　　我让你离开田间的草
　　给你搭起四千多元的日子
　　那时候我的月收入是一百二十元
　　十年过去了，草依然长在城市的角落
　　你从来不听我的话
　　种下一些土里不该发生的植物
　　
　　我从正月初六没歇过一天班
　　我挣了钱，就是为了满足亲人的欲望
　　这一点，让我流泪
　　
　　诗歌与阳光
　　
　　早晨，阳光从不迟到
　　在市委大院西楼的一间办公室里
　　
　　我连夜写成的文章
　　明晃晃一照，满纸白花花一片
　　看起来空无一物
　　那可都是重大课题呀
　　关于农民增收、下岗再就业什么的
　　也写过其他内容的公文，很多
　　
　　当然，我也写诗
　　比如现在，我穿过上访的人群
　　爬了三十多级台阶
　　阳光脚跟脚的追着我
　　我推开门
　　她已经先我坐到我的位子上了
　　
　　没办法，此刻
　　我除了写诗干不了什么
　　其实，诗歌也干不了什么


手心的星星（外二首）
■　吴　兵
　　当说出爱情这两个字
　　或许爱情已被食言
　　通常我只说：漂亮
　　仿佛一支用顺了手的笔
　　尽管它吸进了太多的夜色
　　我还是说：漂亮。星星闪烁
　　
　　美过容的商业街
　　和美过容的人
　　扭头就不见了
　　深夜独步，我问：
　　谁想要星星？
　　在手中，它已被我攥得冰凉
　　
　　寻　　找
　　
　　1
　　
　　在熟悉的理发店坐下
　　看陌生人闪来闪去
　　那把推子也在闪
　　无动于衷地重复着一个个人
　　
　　2
　　
　　昨日花蕾，淡淡的蓝
　　婴儿苏醒
　　光，银质的小勺
　　婴儿的嘴唇
　　光一样透明
　　
　　3
　　
　　风中的叹息
　　蚕丝一样轻
　　眼看着落下
　　想接住
　　又怕它不经一触
　　
　　4
　　
　　进入睡眠
　　身体飘起来，或者沉下去
　　简单的幸福，午后
　　一群孩子吵闹着跑过
　　明亮的床，皮鞋晦暗
　　
　　5
　　
　　丢失的东西
　　有一天突然找到
　　指印暖暖
　　壶水烧干，水珠走散
　　
　　6
　　
　　寻找一个解释
　　可能是寻找一种真实
　　也可能是寻找一种遮掩
　　寻找到也可能失手
　　像一件瓷器碎在那里
　　
　　7
　　
　　秋天将被掏空
　　飞禽加厚着巢穴
　　山坡上的留守者
　　孤零零的
　　一个苹果有着一个人的光泽
　　
　　8
　　
　　握住阴影
　　握住被无数光怀疑的阴影
　　一条小虫
　　睡在米缸
　　
　　9
　　
　　土地被不断翻掘
　　细小的根伸向远处花园
　　雨薄薄的
　　全都开了花
　　风吹过
　　衣襟大敞
　　松柏兄弟，问候高山
　　
　　10
　　
　　海以一种方式呼吸
　　有时均匀，有时急促
　　海呼吸着一种颜色
　　单调的命运
　　摇动，却难以摆脱
　　
　　11
　　
　　当人群淹没了人群
　　我始终攥着一张清单
　　这么多年
　　呼吸过的空气，被吹到了哪里
　　我一直试图赎回
　　那些花的形状——
　　肺的纹理在黑暗中透出的清晰
　　
　　傍　　晚
　　
　　我想说真的乏味
　　每当这时
　　就抓过一把米
　　撒入锅中，缓缓地
　　清脆的声响
　　让我幸福那么一小会儿
　　
　　我想说真的茫然
　　每当这时
　　就取出陈年的书
　　一页页急速翻过
　　哗哗，仿佛决堤
　　我茫然在茫然的声响里


落　英（外二首）
■　任先青
　　一朵花被雨滴击中
　　花瓣落地　　是该悲伤
　　还是庆幸？
　　
　　云想衣裳花想容
　　有诞生就有死亡
　　有盛开就有凋零
　　
　　顶着大雨踏上归途的人
　　如何蜕尽今世的重负
　　曙光、夜露、火焰和美
　　足以让你和一朵花
　　反省一生
　　
　　其实　　每朵花都是佛的灯盏
　　它的熄灭　　让你
　　最先成为幸福的盲人
　　
　　悲鸿之马
　　
　　打开暗夜
　　打开墨　　悲鸿
　　从宣纸背面的死寂中
　　牵出一匹匹马来
　　
　　囚禁太久
　　来不及准备
　　悲鸿　　迅疾松开捆绑的闪电
　　把笔挥成马尾
　　把自己的长发甩成马鬃
　　并借助几番酒力　　让自己
　　长出四蹄
　　悲鸿　　已是一匹活脱脱的
　　中国马了……
　　
　　古荒原生养的悲鸿之马
　　跑在风上　　而风
　　恰是一腔浩然正气！
　　
　　喝一杯苦丁茶
　　
　　喝茶就喝最苦的茶
　　明目　　清心
　　
　　世间最深刻的味道
　　为漂泊之人重现命运
　　在别人为繁花炫目之时
　　苦　　单独留下我
　　要我珍视孤独　　散尽千金
　　把苦记在心里
　　
　　苦　　是一种博大境界
　　可以轻易地
　　包容　　或掰开世界


木槿花，在奋力地开……（外二首）
■　包　苞
　　闲散的阳光中，木槿花
　　在奋力地开
　　似乎它的每一片叶子都被梦幻点燃
　　
　　美丽的蝴蝶，来了一拨又一拨
　　“这谎言的流浪者
　　也打着酿蜜的旗帜！”
　　木槿花，满身的灿烂就显得吃力
　　一定要在今夜把所有的花开败吗？
　　“嘤嘤嗡嗡的赞誉，也会打碎内心的宁静’
　　木槿花，被虚幻的翅膀扇着
　　把一生的芳香，浓缩成了短暂的灰烬
　　
　　活　　着
　　
　　活着，就是背起一张叫梦的床
　　满世界寻找可供休息的地方
　　
　　赶　　集
　　
　　当那些粗糙的面孔从大地上突显出来
　　太阳正把空中的尘埃镀亮
　　浮雕一样的皱纹，浮雕一样地笑
　　远远看来，真把他们难以和大地分开
　　只有他们走动，从四面八方的村落
　　走向这唯一的集市，我感到阳光
　　正通过大地的毛细血管向心脏汇聚


瓷（三首）
■　李全平
　　梅子青
　　
　　越瓷……类玉。类冰。
　　——唐人·陆羽
　　
　　家人们都去采梅了。梅青青
　　农人们都去采杏了。杏黄黄
　　做窑的工人，添柴加火忙
　　人们的手，冰的冰，暖的暖，饿的饿，渴的渴
　　那些人是一群和我一样劳役的农妇
　　每个清晨采着露珠里的香，采着泥土里的香
　　每个夜晚捧着胸前的花朵，回到寒舍
　　她们失去了词语和时间
　　
　　在秘密的爱情里，她们的陶片和瓷片却闪亮着
　　到了清晨，经历了好几个朝代的那根炊烟
　　断了，煮完饭的农妇都到湖边洗饭碗去了
　　到了夜晚，那所村庄的油菜花也依旧还香着
　　为这片春风里的青瓷，整晚的黄月光
　　动漾了自己全部的心思。整晚整晚
　　梅子成了数不清的瓷
　　杏子成了数不清的陶
　　
　　上林湖*
　　
　　蒙铭玉花尽，越瓯荷叶空。
　　——唐人·孟郊
　　
　　我在湖畔像一朵花一样坐着
　　对着那么多废弃的绿釉的碎片
　　陷入沉思，仿佛随手便能
　　捡起一枚或许是唐时的碎瓷花
　　把它逼迫到现代的月光下
　　谛视它的小，它的薄，它的青
　　它的锋利名不虚传。那是我的荷叶
　　是我的绿裙子，是我的绿袖子
　　我总爱迎着水中射来的光线眯眼
　　
　　湖面上的皱纹再也不会与我相关
　　但月光里的蝴蝶已一年年苍老
　　一抓，手心里全是被我捕获的碎片
　　那些记忆和爱情还完整的为我香着
　　它舀过女人的心房，取过她们的乳汁
　　也许它是碗，也许是瓶，也许是甑
　　现在它的碎片刮着我被太阳弄伤的心
　　
　　*上林湖：位于浙江慈溪，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林湖是中国青瓷的重要发源地和主要产区，已发现从汉代到宋代的古窑达100多处。上林湖越窑质量居全国各大名窑之首。越窑青瓷，胎质细腻、釉色晶莹，以青翠著称于世。朝廷指定上林湖特设“贡窑”，专烧宫廷用的“秘色瓷”。宁波是海上“丝绸之路”、“陶瓷之路”的主要起？白地之一，从唐代开始，上林湖青瓷就通过明州（宁波）港绕马来西亚半岛，越印度洋，抵波斯湾及至地中海沿岸，销至亚洲、非洲等国。目前，从印度、伊朗、埃及和日本、韩国等国的古港口、古城堡遗址中，均有当时上林湖越窑烧制的青瓷器发现。
　　
　　瓷秘色
　　
　　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
　　——五代·徐夤
　　
　　清晨，我看见流水
　　在农人的足履间缓缓消失
　　它们羽翼洁白，通体碧绿
　　水纹和火焰，在泥胚里消失
　　在黑暗中行走，成为永恒的花或兽
　　中国历史将这里描写成瓷都
　　这些瓷器裹在丝绸里，从海上被带走
　　带往四面八方，像夏季的风消失
　　
　　它们永远在路上奔波，发出好听的
　　碰撞音，即使碎了自己的形象
　　碎了自己的哀伤，也不可能再被复制
　　它们取出了自己的潮润，碎成
　　湖边的浓密青苔，繁花被流水带走
　　成了水底沉重的淤泥
　　给了这方永恒的风物
　　以端庄，以宁静


求爱信的戏仿（外一首）
■　赖彧煌
　　现在由秋天的柿子公告有关细节吧
　　着装粗陋表情生涩困在孤独的枝头
　　看上去如掉队的孩子只好自我批评
　　多么符合季节的大气候练习着谦恭
　　
　　果核却裹在甜蜜的中心背好了台词
　　怂恿扎在口袋里的耐心总想闯出来
　　主动扑向地心那里爱情将突如其来
　　甚至闭上眼睛同样能抵达万有引力
　　
　　它也掂量或者踌躇但基本心如止水
　　虽说身体的舌尖麻醉偶尔不可自持
　　可一切都是旧发现再不需要新发明
　　没人关心来自意外还是命定的起因
　　
　　只需一次证实相互的激情已经完成
　　远去的马车像一记耻辱束好了绳索
　　你想把它解开瓦特睡了炉火已熄灭
　　神秘的蒸汽机可能要好多年才点燃
　　
　　苏　　醒
　　
　　滴注在你的头顶逐渐坚决
　　在静脉中吹响集合的哨子
　　于是你努力把涣散的世界
　　汲回到肯定的脸
　　
　　疾病扑过来亮出得意的刀子
　　顺着你身体的装钉线割开
　　你的手你的腿所有的部落
　　练习了一次猝不及防的别离
　　你躺着如一张可疑的草图
　　仍旧够不着笑容可掬的肉体
　　她的手如亲切的鸽子停上你的额头
　　你醒来而它们已经睡得昏沉


沉默与歌唱（三首）
■　姚　辉
　　在远方
　　
　　一个思念的人注定只能站在远处
　　
　　在大雾弥漫的远处　　在山峦与水势之间
　　一个思念的人　　看陌生的天色
　　反复地　　升起——
　　
　　一个思念的人将不断地捧着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