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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肉体的灯,以及
灵魂的两根金丝
却要相照和相连
就像太阳和月亮不能落入泥土
两颗移居到时间后面的星星
一颗舍身熔化另一颗的星星
这种宿命,就是火
它蔑视休止和时间的死
就像春天举着桃花的血
百年之后,它也要催动大地
你和我的疼
这沉重苍凉温暖的鹰
它高飞,挟着闪电
正率领着我们穿过岁月
2004。3。21。北京。宿命是一只鹰、一匹马、一团火焰,它
的到来抓走鸟雀,踏碎平原,烧化岩石,而它的走,将在大地
上不留青烟,只留你和我两块石头、两座青山、两个问号,你
和我——时间的左门和右门。
劳动之歌
兄弟,你从双手上崛起
用号子使地球前进了一生
兄弟,请从时间那头打上水来
请拽紧天空的绳索拉下蓝色
嗨哟,像月亮把天空点亮
嗨哟,像山把平原压低
嗨哟,像父亲把祖父的血吹干
古老,沉重,艰辛,高尚
你用剑削平了一切荒凉
你用脚踩倒了所有的禽兽
兄弟,请手捧大地,暴发地干吧
如果不干,大海和青草如何看得起我们
2004。3。9。北京。两脚站立,与地垂直;两手下放,月挂
西窗。星星劳动的景象闪着绿光,人的劳动是一艘船航行在
文明的海上。
暖
三月,泥土亮了
地在启程
太阳打开河流
一棵草敲着窗子
三月的雨水举起大地上的鱼
而我走出门外
像冬眠的熊钻出了灰尘
我感到巨大的桃花翻下天空
时间的中央
一只蚂蚁又新了一次
2004。3。10。北京。此刻,凌晨4时,大风正猛烈地吹着
窗子,月挂在天上,这是春天了,故乡已经雨水站立,真是暖
了。
鱼
一条鱼走过河底所有的淤泥并歌唱它们
在岸和淤泥之间,它崇拜河水
知道一条河有出发和到达
中间咆哮高飞的过程必有营养
一条鱼终生一丝不挂,亮着灵魂
一条鱼就是水中的月亮,它照亮河谷
把水里最暖的力量送给每一个亲人
2004。3。28。北京。河中的鱼是水的灵感,是河流的灯笼
和我们看水的唯一希望。
劲草
风掠夺、排斥、封锁了站立
草都倒了
不倒的只有一棵
似乎没有动摇
我看着这棵草,大风
吹得我的脚离地一尺
而草如铁一般的山峰坚决站立
我抚摸它,它皇帝般有些可怕
一天一夜,风停了
天地间的床铺恢复了平静
草群起立,不再有任何草杰出地突出
而我看见
有一棵草比闪电还亮
它转动,像大地钥匙
2004。3。12。北京。疾风知劲草,看见这棵草就是一生的
幸运,摸到这棵草就是更大的幸运,而自己是这棵草,那才是
真正的光荣。
不朽
灯看不见光芒却住在光的中心
人不是不朽才有不朽的渴望
想起不朽,不朽就不朽地问
你能否像高山
沉默地守着人间的高
你能否像大海
握着世界的低而安宁不动
不朽就是沉默、坚持、守望,就像灯
从不为寻找光芒而移动一寸
2004。3。12。北京。只有人的眼睛看见世界时,世界的一
切不朽才获得了形体和载体。人的目光是天地万物到达思想
的通道,而不朽只是思想对万物中某一物的认定。
胡木匠
他的斧子能像鸽子一样移动
信与不信,他都占领着木头
若是桌子和木桶说话,他用方圆
若是床和房梁说话,他用直线
月亮给出的伐木声使村子醒得更早
他挥斧,锯料,划线,吐一口唾沫
“锯一凿二斧三年,刨子一辈使不全”
风干的树皮逃离树干,他光着膀子
他打出的椅子翻山跳上了汽车
他打出的犁放到地里,地突然有一声歌唱
他看到树说门和窗子
有时也说棺材——木器不是晦气
这一点二奶奶就是证明。二奶奶老了
但她不老的嫁妆长出了胡木匠的指纹
2004。3。12。北京。木匠是民间生活的组成部分,胡木匠
是村子里生活的组成部分,如今他是我精神生活的组成部
分。胡木匠的光头非常的亮!
蒋织匠
他的大臀呼之欲出
傍晚时他弯着腰,鸟落在上面
织了一天布,他的臀又长大了
从九岁起,木机旁边就是一条直线
直到七十岁,再也不能发出声响了
“没有人再穿我织的粗布。”他说
他的线梭子变成了祖母的老词
看着雨水催生地里的棉花,他叹气
“一辈子坐出来的大臀再也不会有了”
半夜里一只老鼠爬上木机
他射击般掷出鞋子,愤怒着:
木机正在发言,绝不允许打断
2004。3。9。北京。蒋织匠的织布木机放在村上的老房子
里,再也不响了。蒋织匠坐着动了一辈子,他硕大的臀部如同
草原骑手的弯腿是一种自豪。
母亲
泥土爬着前进。在夜里
打开门外面是一阵一阵紧
母亲,你在田埂上又一次摔倒
黑暗堵着肺不让呼吸
一丛小树野兽般袭来
你颤抖不停但没有终止
你手拿木棍不能抵御野兽
但能抵御死。你用人生的跌倒
带回了麦子,母亲
我五岁的哭和姐姐八岁的手活过来了
你在路上捡到十七粒米,母亲
你抓到了老鼠如同抓到了小鹿
稻草炒碎成糊糊
树皮惊慌地进入肚子
沟里的螺蛳,芭斗上的狗皮
凡能吃的都指向我们的嘴
你把手伸向天空,摸索星星
你想着星星也能喂养孩子
母亲,你饱受天空打击的瘦和浮肿
外祖母的绿,外祖父的油菜
母亲,你大哭一场的时候我听见了
父亲遗下的红杏树,后园里的三月竹
母亲,你坚强站立的时候
母亲,你手扶着不倒的大门
母亲,你用活着使村子开始了呼吸
母亲,你用风吹开了大地上所有的桃花
2004。3。13。北京。安徽省凤阳,公元1960年,母亲就是
在这个时候掘开了土地,寻找一切能吃东西,她战胜了自己
的死,然后养活了五岁的我和八岁的姐姐。母亲用母爱和对
生命的爱开发了一切能吃的东西:用来烧火和喂牛的稻草,
母亲把它剪成一段一段的,炒糊,捣碎,做成粥。母亲用坚强
和坚韧穿过了艰难,建立了我一生最亮的理。
公鸡的生活
突然,它发现有些腥味
狐狸的嘴叼着岩石,轻轻地滑
一种静谧一阵一阵磨擦着村子
公鸡收缩羽毛,霜中,月中
星星一粒一粒下落,它瞪着黑夜
一棵草满身鲜血。窗后或许有人
但关掉灯的窗子是另一种夜
池塘里的鱼有一阵撤退
狐狸越过池塘盯着鸡笼
公鸡知道:一切不破就是胜利
后半夜月亮落入霜中,土地行动
一种力量沿着黑暗不停地上升
不停地出火,村上的树刺刀般出击
公鸡看见狐狸毡帽般抖成一团
它突然一声啼叫,村子的门举起了拳头
太阳升起,公鸡像一个灯笼照红了村子
2004。3。23。北京。一只公鸡,母鸡的皇帝;一只公鸡,黑
夜的铃声;一只公鸡,黎明的问题。一只公鸡是一代代公鸡,
一代代的公鸡拥有同一声啼叫。
你和我
六年风吹,你的脸已是钻石
再有十个六年风
高高的山上,你和我
将手扶岩石走向永恒
光芒消退,人间的任何声音
都将变成灰落入深渊
世界将停止河流和飞鸟.
你我肉体的灯,以及
灵魂的两根金丝
却要相照和相连
就像太阳和月亮不能落入泥土
两颗移居到时间后面的星星
一颗舍身熔化另一颗的星星
这种宿命,就是火
它蔑视休止和时间的死
就像春天举着桃花的血
百年之后,它也要催动大地
你和我的疼
这沉重苍凉温暖的鹰
它高飞,挟着闪电
正率领着我们穿过岁月
2004。3。21。北京。宿命是一只鹰、一匹马、一团火焰,它
的到来抓走鸟雀,踏碎平原,烧化岩石,而它的走,将在大地
上不留青烟,只留你和我两块石头、两座青山、两个问号,你
和我——时间的左门和右门。
关于“新自由体诗”
■ 刘以林
一个人的创作必须具有开辟的价值。在新诗的领域,这一要求显得更加突出和苛刻。创新者是不朽的,但,新诗要想在格律诗之外另建传统和高峰,如何创新,却是一个艰难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根本的问题。
实际上,任何领域的飞跃都来源于一种单纯、精湛和深刻的思想,诗歌也是一样。在书面语是文言文的时代。格律诗恰恰不是文言的,它冶炼掉了文言中“文”的东西;它也不是口语的,它是“文言之左”和“口语之右”的。这一点非常的“小”,但它就是整个汉语诗歌的传统,是汉语诗歌一个根本的“解”。现在汉语书面语变成了白话文,汉语诗变成了自由体诗,诗也必须冶炼掉白话中“白”的东西,它应该不是白话的,也不是口语的,而应是“白话之左”和“口语之右”的。纵观80多年的新诗史,自由体诗之所以不能在格律诗的阴影下突围,关键点就在于没能到达书面白话文和口语中间这一位置——我以为,到达这一位置的则是“新自由体诗”。
“新自由体诗”在译诗和本土的汉语诗中早已客观存在,其主要特征:一是冶炼掉白话中“白”的东西并与口语保持适当距离,位置在书面白话文和口语之间;二是把写诗的因素从一个增加到两个,即既写事物的“像”,又写事物的“不像”(唐诗宋词和“旧自由体诗”只写事物的“像”,即把这个事物写得像这个事物),从而更加直击事物的本质;三是入诗角度与格律诗和“旧自由体诗”完全相反,它不是“由远而近”和“由表及里”,而是“由近而远”和“由里及表”;四是它承传汉语诗的“句”的传统,它有单个的能独立站立的句子,而所有“旧自由体诗”都是没有“句”的。
“新自由体诗”有如一座桥梁,它的一端不露声色地、牢牢地搭在汉语诗的传统上,另一端则有机地、毫不拒绝地搭在世界诗歌智慧和创新的成果之上。
幸福书
■ 叶匡文
音乐之身
薇儿,薇儿,在厨房唱歌了
蔬菜在锅里唱歌了
唱吧,唱吧
我们唱歌吧
是黄瓜唱了?
是土豆唱了?
对了,是五花肉在唱?
猜错了!猜错了!
怜惜过来切菜……
刀落在砧板上
我赖在床上
唱吧,唱吧,我们唱歌吧
薇儿,都十二号了
我上月的薪水还未交到你的手上
唱吧,唱吧,薇儿
刀落在砧板上
葡萄藤
我三岁的女儿
她喊我哥哥,她喊我姐姐
她喊我宝贝
我都答应了
因为我渴望有更多的亲人
傍晚,坐在后院
我们一起仰起头
我们一起喊:“爸爸,爸爸……”
我们喊的是邻居屋檐下
那片碧绿的葡萄藤
我们多么欣喜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因为我们都喊对了
它是我们共同的父亲
本能
别让我看到
外婆猛然离去的七月
她走出昏暗的厨房
她端来热气腾腾的猪骨汤
奶白的汤汁上,葱花闪亮
我忘不了外婆骨节肿大的手指
她打开锅盖
她说:“喝吧”
因为她的心这么说
多少年出于本能
我不愿倒掉手中的残汤剩羹
益民街的槐树花
不言不语的槐树花
是我的姊妹
在这条街上,每年
她都要回家看一看
那么多的发廊小姐
那么多的饭店服务员
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在这条街上
都是她惦念的姊妹
我三岁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