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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2006年第4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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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那可不是。他是那样小气,简直太小气了!听说,他来我们宾馆度假已经二十年了,但始终都只住在同一间客房。餐厅一点钟开饭。”姑娘说完就走了。 
  我下了一楼,总台的那个服务员还在看书。 
  “您是我们新来的客人吧?” 
  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男低音。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他脸上带着可人的笑意,自我介绍说: 
  “宾馆经理普列,但服务员都叫我谢尔诗。您的钓鱼杆在哪儿呢,或者您想租几根?” 
  “什么钓鱼杆?”我大吃一惊。 
  “怎么?”谢尔诗同样也吃惊不小,“您不知道我们宾馆的特色?到这儿来的都是钓鱼迷。向前走一点,路边就是几个鲤鱼塘。清早和白天可在塘边钓鱼,晚上就可吃到自己亲手钓的鱼。我们的厨师做的鱼,味道异常鲜美,简直是好极了!” 
  “我怎么会知道呢,龙恩先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钓鱼,只是说,在你们这儿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 
  谢尔诗的脸霎时晴转多云。 
  “您同龙恩先生很熟?” 
  “那倒不是,不很熟。我觉得跟他交朋友很难。他是一个怪人。” 
  “哎,您说得太对了。” 
  “哼,依我看,他是个小气鬼。” 
  经理的脸上又浮现出笑意: 
  “议论房客不好。在这方面我对宾馆里的职工要求得也非常严厉。我们可以在去鱼塘的路上边走边聊。” 
  我们开始向鱼塘走去。谢尔诗很爱唠嗑。半小时光景,他就跟我透露了大量的信息。 
  弗朗西斯科·龙恩二十年来一直在绿色茅屋度假,并且始终住在同一个房间,好让宾馆给他打折。房间里的窗子朝着厨房的院子。清晨五点就开始闹哄哄的,先是开进来送面包的车,然后又是送牛奶的车。紧接着屠夫来送肉,菜贩子来送菜。每逢周二,还有洗衣店的车轰鸣着进出。说句实话,这样的客房几乎是没人要的,当弗朗西斯科得知可以打折后,便一口答应下来。但今年出了件怪事。 
  有一天,弗朗西斯科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城。很晚才回来,但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首先,他让宾馆把晚餐送到房间去。对,那顿晚餐也没有特别之处——送去的只是煎牛排和炸土豆。但这对于宾馆厨房来说,简直像场革命。大厨亲自把晚餐送到他的房间。大厨回来十分钟后,还惊讶得合不拢嘴。弗朗西斯科居然请他喝了一小杯葡萄酒。 
  第二天弗朗西斯科去找谢尔诗要求换房。经理对他说,话说在前面,我们只对三号房打折。 
  “让它见鬼去吧,”弗朗西斯科笑道,“窗外闹哄哄的,我根本无法入睡。” 
  总之,在一天之间他完全变了。早先服务员们都不喜欢他。他从来都不给小费。的确,他早餐是在宾馆吃的,但午餐和晚餐总是跑到外面的小吃店对付一下,因为那里便宜得多。但那次回来后的第二天中午他就在宾馆里的餐厅大吃了一顿。当时餐厅的服务员小冉几乎喊着一直追到鱼塘边: 
  “龙恩先生,找您的钱您忘拿了!” 
  弗朗西斯科和蔼地对年轻人笑了,和气地说: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您拿着吧,朋友。” 
  不只是因为弗朗西斯科给了他小费,还是因为弗朗西斯科对他以“您”相称,小冉彻底愣住了。要知道,自打从小冉记事起,弗朗西斯科就从来没有对他称过“您”。就这样,宾馆上下,从经理到餐厅洗碗工,都很惊讶。 
  ……我在绿色茅屋又呆了一天,但除了打听到安娜的一点情况外,再无所获。安娜在我之前住过这个豪华总统套房。原来,她正是在弗朗西斯科发生令人难以置信改变的那一天来到宾馆的。但住了一天就走了。当时没有空的单间,安娜就眼也不眨地要了这个豪华套房。 
  服务员中再没有谁能透露一点关于这个女人的其他情况。只有清洁工羡慕地对我说,安娜不仅人长得漂亮,穿的衣服也好看。她特别喜欢安娜金项链上的那个独特的坠子——两只小巧的水晶鞋。 
  于是,我离开绿色茅屋宾馆,这个身材苗条、衣着光鲜的黑发美人的住址我也知道了。 
  安娜就住在巴黎,因此我没有急着回家,驱车向她家直奔而去。简陋的房子位于阿拉果街,周围总共才十来户的人家。这是巴黎贫民区一条名叫盘藤的小胡同。在这些狭小、干净的房子里主要住着退休的人和生活不大有保障的人。安娜所在的门洞装有对讲系统,我找到写着“安娜”的按钮,按了一下,门就马上打开了。 
  “真是个粗心的安娜,”我心里这样想到,一边走进一个如同肥皂盒般窄小的电梯,“她连谁来了都不问一声。” 
  安娜家的门打开了,门口出现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金发女人。 
  “哼,终于来了,”她气愤地说,“这就是你说的九点钟来!现在可是快中午了。赶快进来。” 
  说着金发女人转身进了屋,我只好跟在她后面来到一个小房间。 
  “你是安娜夫人吗?” 
  “是,你得赶快给我修电脑,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我不是电脑维修公司的。” 
  “那您是谁?”安娜惊讶地问。 
  “我是刑警队的,”我的舌头开始充满灵感地撒起谎来。“您在绿色茅屋宾馆住过,走的时候偷了那里的电暖器。您最好把东西还回去,那样宾馆就不会起诉您。” 
  不幸的女人差点气死: 
  “我?我偷了电暖器?可我连这个茅屋在哪儿都不知道,更别提还去住过了。” 
  “宾馆的工作人员给了我您的地址。而且对您记得很清楚。的确,他们的描述与您的外表并不太相符。清洁工说,安娜夫人瘦瘦的,长着一头黑发,脖子上挂着独特的饰物——两只水晶鞋吊坠。” 
  安娜拍手说: 
  “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卡特英,她是个骗子,依我看快要坐牢了!她怎么能想出,偷了东西却留下我的地址。这件事我不会放过她,我直接去找她,看我怎么对付这件丢脸的事。” 
  我害怕了: 
  “也许,您还是不去过问的好。只需告诉我她的住址,让专人来办吧。随后专家会到您这儿来。” 
  安娜寻思起来: 
  “住址!这个混蛋有固定住处就好了,她的住处总是换来换去。最后一次,她住在一个小旅馆……但这是一年前的事了。她现在多半已经搬走了。” 
  安娜真是料事如神。卡特英大概在五个月前就离开了……有人对我说,卡特英当时打算住到附近的另一家宾馆去。 
  大功告成,卡特英至今还住在这家宾馆的十九号房间。房门猛地打开了,门口出现一个美人:身材苗条、头发淡黄,穿着粉红色的高档套装。她疑惑的看着我: 
  “您在推销什么东西?” 
  “我不是来推销东西的,我是来找卡特英的。” 
  “她是我的朋友,她出去旅游去了。您是谁?” 
  “是这样,说来好笑。前不久我住在绿色茅屋宾馆时,在房间的地毯下捡到一枚戒指,非常独特。宾馆说,在我之前这间豪华套房里住过卡特英,并给了我她的住址。瞧,我把她弄丢的东西给送回来了。” 
  说着我取下手上的紫水晶戒指。唉,阿卡奇知道了,我又要挨训了!金发女郎慢慢地接过戒指,并试了一下: 
  “大了点,我的手指要细得多。您说是宾馆给了您这个住址?谢谢您决定把她弄丢的东西送回来。卡特英将会很高兴。您喝点咖啡?” 
  我表示同意,走进房间。那女人客气地要我坐到小沙发上。 
  “您说,您同卡特英住在一起?” 
  “不,不,只不过在她走后,我又住进了这个空着的豪华套房。” 
  “您究竟找卡特英有何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来送戒指。” 
  女主人轻轻地笑起来: 
  “卡特英没有紫水晶戒指,她不喜欢这种石头。为什么您要编造这个故事?”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和盘托出: 
  “我的一个熟人,谢琳娜认识您的朋友。我偶然在她房间里找到一张写有‘安娜’的字条。我想弄清楚,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那您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熟人呢?” 
  “她死了,自杀了。看来,安娜夫人能揭开这个谜底。” 
  那个女人几乎冲到了我面前,我闻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并看见由于她的一只手在激烈运动,衬衣的领口张开了。在她那结实的、晒黑了的脖子上,金项链悬着的两只水晶鞋在闪闪发光。我恍然大悟,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关掉了电灯。 
   
  第十八章 
   
  头部剧痛,我感觉恶心得要吐,眼睛也不想睁开,但最终我还是睁开了双眼。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极其难看的浅蓝色:窗帘、卧具、大褂。就连搭着大褂的圈椅,颜色也是浅蓝色的。床周围摆满了托盘,里面放着许多小药瓶。一台不知名的仪器在床头令人厌烦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叫上一阵。一切都像是在医院里。我到处看,是否有呼叫按钮,但是没有找到。有意思,他们这儿难道要病人自己坐起来拔掉身上插的管子,再挪到走廊上去叫医生吗? 
  就在这时,房门悄然无声地打开了,一个讨人喜欢、穿着浅蓝色大褂的男医生出现了: 
  “怎么样,您醒过来了,达莎夫人?” 
  我点了点头: 
  “您从哪儿知道我的名字的?” 
  男医生笑了起来: 
  “您包里放着驾照。” 
  “我咋到这儿来了?” 
  “您是被救护车送来的。瞧,这是警察局派来的人。现在由他来给你解释一切!” 
  卓尔施走进病房。我害怕地闭上眼睛,恨不得看不见才好呢。但局长舒适地坐在圈椅上命令道: 
  “睁开眼睛,不要装死。” 
  我怯怯地看了老熟人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如果在巴黎还能再找出个达莎·瓦西里耶娃,那您就介绍我同她认识。一一讲来!你究竟在卡特英的房间里干了些什么?” 
  “我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我只是突然迷路了,到宾馆去问路。” 
  “就上了二楼,敲十九号房间的门,说道:对不起,请问到柏林怎么走?” 
  局长明显在挖苦我。嘲笑一个病人是很容易的,要不是我正在反胃,我可是要好好地反驳他。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躺在医院里?” 
  局长气愤地低声说,“这种人,正是因为这种人……” 
  他气得喘不过气来,稍稍平息了些,继续说: 
  “卡特英从宾馆跑掉了。她对服务员说,她的姑姑死了。经理很同情她,就帮她叫了辆出租车。接下来服务员本来要去打扫房间,但和一个房客聊忘了,一小时后才去卡特英住的那个房间。她拿了桶、抹布,开门之后发现了你躺在地上。亲爱的,你身旁扔着一个很大的青铜台灯。卡特英把它砸在了你那糊涂的脑袋上。我想知道,这到底为何。” 
  “抓住卡特英了吗?” 
  “没有。我们没能及时地发现那辆载着她往火车站赶的出租车。她现在多半已经离这儿很远了。好了,我想听你解释。” 
  “头好痛。” 
  “不足为怪。青铜灯座,通常会有这种效果。” 
  “还反胃。” 
  “毫不奇怪,你是脑震荡。那就开始讲吧。” 
  “还有没有人权?怎么能审问一个快死的人?” 
  “法律甚至还规定可以在复苏科进行审问,如果你现在不说,我就拿这个东西揍你。” 
  说着卓尔施就抄起了一个搪瓷便盆。我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 
  我不得不在这家医院里呆了两个星期,无论怎么求爹爹告奶奶都没用,就是不能走。家里的人也倔得要死,断然拒绝接我回家。而且还拿走了报纸、电视机和收音机。 
  “妈妈,”阿卡奇激动地说,“大众传媒会让您心神不安、头昏脑涨的。还是读读女性小说,喝点咖啡吧。” 
  说着他递给我一摞时下流行的低劣读物。书名让人错愕:《荒漠狂喜》、《棕榈树下的爱情》、《闺中情欲》……我怎么能看这种东西呢!而且没有一本像样的侦探小说!一个巨大的惊喜就是,早上我做完B超回来时,发现窗户旁的桌子上放着一沓新来的报纸。我怕他们拿走,就顺手塞到衣服下面,跑进了病房。坐在床上,我在被子下翻开报纸开始享受。前两张昨天的报纸索然寡味,但今天的《费加罗报》让人吓了一跳,毛骨悚然。 
  《厄运紧随龙恩一家》,报纸头版的大标题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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