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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她同她的上司私通。我听了这番宣示觉得不愉快,但大厅里一片笑声,因为那
位上司无疑正坐在这位闪电姑娘身边。
演出结束后,住在诺曼宫里的团参谋部军官还举行了宴会。贝布拉、基蒂和菲
利克斯留下了,拉古娜和奥斯卡则不引人注目地告辞而去。两人上床,在过了这变
化太多的一天之后,倒下便睡着了,直到次日清晨五点左右,才被刚开始的进犯闹
醒。
关于进犯,我有什么可以向诸君报道的呢?在我们这个地段,在奥恩河口,加
拿大部队登陆了。必须撤离巴文特。我们已经收拾好行李。我们将同团部一起转移。
在诺曼宫院里停着一辆热气腾腾的摩托化军厨车。罗丝维塔让我替她取一杯咖啡来,
因为她未曾用早餐。我有点不耐烦,担心会赶不上我们乘的那辆卡车,便拒绝了,
对她的态度也有些粗暴。她便自己跳下卡车,拿着小锅,登着高跟鞋,向军厨车跑
去。她刚巧来到热气腾腾的早餐咖啡前,从军舰上射来的一发炮弹也同时落在那里。
啊,罗丝维塔,我不知道你有多大年纪,只知道你身高九十九公分,地中海借
你的嘴讲话,你散发着栓皮和肉豆蔻的气味,你能够看透所有的人的心;只不过你
不去洞察你自己的心,要不然的话,你就会待在我的身边,不会去取那太烫的咖啡
了!
在利西厄克斯,贝布拉为我们搞到一份去柏林的命令。当他在司令部门口见到
我们时,他自罗丝维塔去世后第一次开口说话:“我们这些矮人和丑角不应该到为
巨人们夯实的水泥上面去跳舞!如果我们待在台底下,无人理会,那该多好!”
到了柏林,我同贝布拉分手。“缺了你的罗丝维塔,你何苦再待在防空洞里!”
他露出了薄如蜘蛛网的微笑,吻了我的前额,派持有公务旅行证明的菲利克斯和基
蒂一直把我送到但泽车站,还把演员行囊里剩下的五面鼓统统送给了我。我在这样
的照料下,又一如既往地带着我的书,于一九四四年六月十一日,在我的儿子三岁
生日前一天抵达了我的故乡。这座城市还一直没有被破坏,像在中世纪那样,一小
时又一小时地响着各种不同的教堂高耸的塔楼上大小不一的钟发出的喧闹声。
接替基督
是啊,回乡了!二十点零四分,前线休假人员列车抵达但泽车站。菲利克斯和
基蒂送我到马克斯·哈尔贝广场,同我告别,基蒂流下了眼泪,随后他们便去霍赫
施特里斯的调度处,奥斯卡则背着行李在二十一点前匆匆穿过拉贝斯路。
回乡。今天,这已经成了一种陋习。它使那些持伪造支票去了外国人的地区、
待上数年岁数稍大后便回乡来大谈山海经的年轻人变成了现代奥德修斯。有些人,
心不在焉,乘错了火车,不去法兰克福却到了奥伯豪森,旅途中稍有见闻——为什
么没有呢?——刚一回乡,就夸夸其谈地搬出诸如基尔刻、珀涅罗珀和泰莱马霍斯
'注'等一大堆姓名来。奥斯卡回乡时发现一切如故,仅仅由于这一点,他就不是奥
德修斯。如果他是奥德修斯,当然可以称他所爱的玛丽亚为珀涅罗珀,可是,并没
有好色的求婚者蜂拥在她周围大献殷勤,她一直有马策拉特在身边,在奥斯卡背井
离乡前很久,她已经决心跟从他了。但愿读者诸君中间有教养的人士也不会这样去
想:由于我可怜的罗丝维塔从前从事梦游女的职业活动,便把她看成欺骗男人的基
尔刻。至于我的儿子库尔特,他并没有为父亲做任何事情,即使他已经认不得奥斯
卡了,他也绝非是泰莱马霍斯。
如果非要类比不可——我深知,回乡者总得把自己同别的什么人作一番类比才
称心——那么,为了诸君的缘故,我愿把自己比作《圣经》里回头的浪子,因为马
策拉特打开了门,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而不是一个假想的父亲那样迎接我。是啊,他
懂得为奥斯卡的回乡而欣喜,还淌下了真诚的、无言的泪水,使得我从那一天起,
不仅仅自称是奥斯卡·布朗斯基,也称自己为奥斯卡·马策拉特。
玛丽亚对我的归来态度冷静,但并非不亲切。她坐在桌子旁,为经济局贴食品
印花,在小烟几上已经摞了几件还没有打开包装的给小库尔特的生日礼物。一向讲
求实际的她,首先想到的是要让我舒服一些,便脱去我的衣服,像以往那样给我洗
澡,对我的羞赧之态不加理会,替我穿上睡衣,抱我到桌边,桌上放着马策拉特在
我洗澡时为我做的荷包蛋和煎土豆,饮料是牛奶。我边吃边喝的时候,她开始问我:
“你上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警察局也找你,像发了疯似的。我们不得不到法
庭上去宣誓,说我们并没有杀害你。好了,现在你回来了。不过,已经惹了不少麻
烦,今后还会有麻烦,因为我们必须去报告,你已经回来了。但愿他们不会把你送
进专门机构'注'去。你该上那种地方去。谁叫你不说一声就出走!”
玛丽亚确实有远见。麻烦事来了。卫生部的一名官员上我家,找马策拉特单独
谈话,但马策拉特大声嚷嚷,使别人都能听到:“这个根本不要考虑。我妻子临终
前我答应过她。我是父亲,不是卫生警察!”
我没有被送进专门机构去。但是,从那天起,每两周便寄来一封公函,要求马
策拉特签字,马策拉特就是不签,但愁成了一脸皱纹。
奥斯卡必须抢先一步,必须把马策拉特脸上的皱纹抹平,因为我回家的那天晚
上,他喜气洋洋的,不像玛丽亚似的想得那么多,问得也少,只要我平安回家就一
切都好,他的态度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当他们领我到大吃一惊的特鲁钦斯基大娘那
里去睡觉时,他说:“小库尔特会高兴的,他又有一个小哥哥了。明天我们就要庆
祝小库尔特的三岁生日了。”
我的儿子库尔特在他的生日桌子上除去插着三支蜡烛的蛋糕以外,还见到格蕾
欣·舍夫勒亲手编织的一件葡萄红的毛衣,但他根本不稀罕。还有一只讨厌的黄皮
球,他坐到球上去,骑在球上,末了用厨房里的一把刀子把它捅破了。接着,他从
橡皮裂口里吮吸那令人恶心的甜水,这在所有充气的球里都会沉淀下来的。皮球不
再鼓起供他折腾,小库尔特便转身去拆小帆船,把它变成了一具残骸。陀螺和鞭子
就放在他的手边,他却碰都不碰。
奥斯卡很久以前就想到了他儿子的这次生日。他从当代最狂乱的事件中脱身出
来,匆匆赶到东部,为的就是不错过他的继承人的三岁生日。这时,他站在一边,
观看库尔特的破坏业绩,赞赏这个果敢的男孩子,把自己的身高同他儿子的身高比
了一下,于是,我若有所思地暗自承认:你离家的这段时间里,小库尔特已经长得
比你高了。在十七年前你自己的三岁生日那天,你故意让自己的身高停留在九十四
公分,现在,你儿子已经高出你两三公分了。是时候了,必须使他成为一个鼓手,
必须对身高的过快增加大喝一声:“够了!”
我的演员行囊以及我的教科书藏在晾衣间里屋顶瓦后面。我从行囊里取出一面
担亮的、新出厂的铁皮鼓。我可怜的妈妈那时遵守诺言,给我提供了一个机会。我
现在也要给我的儿子提供同样的机会,而那些大人们是不会这样做的。我有充分的
根据可以认为,曾经想让我继承商店的马策拉特在我不顶事以后,认定小库尔特是
未来的殖民地商品商。必须预防马策拉特这个愿望变成事实!听了我说这样的话,
读者诸君可别把奥斯卡看成专门反对零售买卖的敌人!如果有人答应给我或者我的
儿子一个工业康采恩,或者让我或者我的儿子继承一个王国外加殖民地,我也将同
样防止这种事情变成现实。奥斯卡不想从别人手里接受任何东西,因此想让他的儿
子也采取类似的行动,使他变成永远保持三岁孩子身材的铁皮鼓手——这正是我思
想逻辑上的错误,似乎对于一个大有希望的年轻人来说,接受一面铁皮鼓不像接管
一爿殖民地商品店那样是件可增的事情。
这是奥斯卡今天的想法。可是,他当时只有一个心愿:必须在击鼓的父亲身边
摆上一个击鼓的儿子,必须有两个矮小的鼓手由下而上地观察大人们的所作所为,
必须建立一个有生殖力的鼓手王朝,因为我的事业必须一代一代地敲着红白两色的
铁皮鼓继承下去。
我们眼前将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呀!如果我们可以并排敲鼓,即使在不同的房间
里,如果我们可以一边一个地敲鼓,即使他在拉贝斯路,我在路易森街,他在地窖
里,我在阁楼上,小库尔特在厨房内,奥斯卡在厕所里,如果父亲和儿子或此或彼
能够偶尔一起敲铁皮鼓,如果我们两个遇上好机会,可以钻到我的外祖母、他的外
曾祖母安娜·科尔雅切克的几条裙子下面去,住在那里,敲鼓,闻有点哈喇的黄油
气味,那该多好啊!蹲在她的大门口,我对小库尔特说:“往里瞧,我的儿子。我
们是从那里来的。如果你有足够的胆量,我们可以回到那里去待上一个钟头或者更
长的时间,拜访一下在那里等待着的那些人。”
小库尔特便会在几条裙子底下探过身子去,偷偷看上一眼,很有礼貌地问我,
他的父亲,请我讲个分明。
“那位美丽的女士,”奥斯卡会低声说,“在那里正中央坐着的那位,玩弄着
她美丽的手,有一张如此温柔能催人泪下的鹅蛋脸,这就是我可怜的妈妈,你善良
的祖母。她由于喝了鳗鱼汤,或者由于她的过于甜蜜的心,死去了。”
“讲下去,爸爸,讲下去!”小库尔特会这样催促我,“这个有小胡子的男人
是谁?”
我会神秘地压低嗓子:“这是你的外曾祖父,约瑟夫·科尔雅切克。注意看他
那双闪烁着的纵火犯的眼睛,注意看他的鼻根上方显露出来的非凡的波兰人的异想
天开和务实的卡舒贝人的诡计多端。还得注意看他脚趾间的蹼膜。一九一三年,
‘哥伦布’号下水那天,他钻到一排木筏底下,游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美国,在
那里成了百万富翁。有时候,他又下水,游回来,隐匿在这里。当年,他成了纵火
犯后在这里找到了保护,把他的那一份献给了我的妈妈。”
“那么,一直躲在那位女士,即我的祖母背后,现在又坐到她身旁,用他的手
抚摩她的手的那位英俊的先生又是谁呢?他的蓝眼睛同你的一模一样,爸爸!”
我这个恶劣的当了叛徒的儿子,这时不得不鼓起勇气,回答我自己的勇敢的儿
子:“这是布朗斯基的奇妙的蓝眼睛,它们正瞧着你呢,小库尔特。你的眼睛是灰
色的。这是你从你母亲那儿遗传得来的。然而,同那个正吻我可怜的妈妈的手的扬,
同扬的父亲文岑特一样,你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奇妙的却又有着卡舒贝人血统的真
实的布朗斯基。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回到那里去的,回归本源,那里散发着有点哈
喇的黄油气味。为有这一天而高兴吧!”
根据我当时的理论,我认为唯有在我的外祖母科尔雅切克的体内,或者在我所
谑称的外祖母的黄油罐里,才能过上真正的家庭生活。甚至在今天,在我一眨眼便
能达到甚至超过天父、圣子和更为重要的圣灵三位一体的境地之时,在我一如从事
任何其他职业时那样不乐意地负起接替基督的义务之日,尽管我再也达不到通往我
的外祖母的大门,我却仍在栩栩如生地描绘我的先人圈子里最美好的家庭生活场景。
尤其在下雨天里,我总是这样想象着:我的外祖母分送请柬,我们在她的体内
相会。扬·布朗斯基来了,在这位波兰邮局保卫者胸口上的几个子弹窟窿里插着鲜
花,大概是丁香。玛丽亚由于我的介绍也收到了请柬,她腼腆地走近我的妈妈,为
了得到宠爱,给她看那些由妈妈开始记的、由玛丽亚无懈可击地继续往下记的商店
账本。妈妈发出了卡舒贝人的笑声,把我的情人拉到自己身边,亲她的脸颊,眨眨
眼睛说:“小玛丽亚,我们不会感到亏心的。我们两个都嫁给了一个姓马策拉特的
男人,又养着一个姓布朗斯基的男人!”
我不得不严格禁止自己继续往下想,譬如进而想象一个由扬授孕、由我的妈妈
在我的外祖母科尔雅切克体内怀胎、最后在那个黄油罐里出生的儿子之类的事。因
为这种事情肯定会像连环套似的一环一环地套下去的。也许还有我的同父异母的兄
弟斯特凡·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