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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能草菅了人命。
她心中黯然,却不愿就此低头。
沈英轻叹出声,偏过头,大片雪花已不知什么时候不急不忙地开始往下落,一汪湖水依旧平静,雪花入水即融,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冬却深。
【四零】慢慢行
回到城中已是天黑;路上慢慢积起了雪,孟景春从马车里下来,蹲在府门口攒了一把雪,紧握成一团,压成一个结实的小雪球,拿在手里默默进府去了。沈英走在她后面;到回廊拐角处,他刚转过去;便有一只小雪球飞快地朝他砸了过来。
这雪球扔得一点都不似开玩笑,孟景春卯足了劲才将这雪球砸得又狠又准;像是这样才解气。沈英被她这雪球砸得胃疼,许久才抬手拍掉了衣服上的雪,孟景春却已是不见了身影。
到了伙房;果然见孟景春窝在灶膛口烤火。厨工见沈英过来,忙说饭菜已是准备好,正打算端到隔壁去。沈英却说不必了,厨工便识趣退下。
那厨工将伙房的门带上后,孟景春仍是不动声色地窝在灶膛口,大锅里似是在熬汤,柴火噼噼啪啪烧得正旺,将孟景春一张脸烤得发红。
沈英哑声问她:“不吃饭么?”
孟景春揉了揉肿着的眼睛,说:“吃,怎能不吃。”她站起来,走到沈英面前,却忽然伸了两只手,贴在了沈英的脸侧,声音亦是哑的:“好冷。”
她那一双手却已是被火烤得极暖和,沈英脸上凉凉,被这突如其来的热烫暖意惊到一般,心中百般滋味难辨。
“以前我舅娘说,冬天脸上会长冻疮,我不信,下雪天就拼命在外玩,结果真的长了,就只能拿热手巾捂着,脸上一颗一颗硬疙瘩,怎么也好不了,到头来被我母亲训。”她嘴中嘀嘀咕咕,沈英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个。
她接着道:“觉着相爷气血不好,应当比我更容易长冻疮。听说楚州比京城冷得多,相爷可别冻出冻疮来,会变丑的。”
“你如何”如何会知道他即将公出楚州?
孟景春也不看他,收回手只说:“听人说的。”她低着头,想了想:“年关将近,楚州边防的确要上心,只这样一来,相爷赶不回来过年了。”她紧接着又道:“不过不要紧,我的字也写得不赖,春联我会记着贴。”
她这般说着,沈英心中却泛酸。
他将她按进怀中,久久不能言。
孟景春便任由他这般抱着,心中满满当当,闷声慢慢地开口:“我答应过相爷不走,便不会食言。”
沈英闭眼深叹:“京中还有个地方,你应是想回去看看。”
孟景春亦是闭了眼,放心将头埋在他怀中,说:“菽园吗?”
“恩。”
“我原本想要买回菽园。”孟景春想起那一千三百两来,“当时有人告诉我,菽园在户部一小吏手中,他急着出手,要价一千五百两,可那时我只有一千三百两,便拖了好几日。等我再想起来,却被告知菽园已被售出了。”
沈英听她闷闷说着,却也不开口。他听到户部小吏急着出手菽园亦是偶然,十一年前的旧事久久不能释怀,那日他便去了一趟,找到那小吏,将菽园买了下来。买回菽园,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那瓶药的出现让他确信那母女还活着,兴许往后还能将这园子还给旧主。这样打算着,便买下了。
却没料到,这园子的旧主如今就在他身边。
孟景春又道:“且我听说那人是一千两购入,什么样的本事能砍价砍成这样,实在是气人。若我也深谙讨价还价之道,想必用那一千三百两也能买回这园子。结果末了那一千三百两竟不知所踪,便觉着这园子与我没有什么缘分了。”
她这话说着有些故意,沈英却当她是真不知情委,哑着声道:“那还价还到一千两的人,似乎是我。”
孟景春却倏地推开了他:“你买那园子做什么?那明明是我家的宅子!”
沈英万没有料到她是这般反应,说话竟有些磕巴:“只是、将来”
孟景春却一言戳穿他心中所想:“相爷可是觉得欠了我们家的?”
沈英抿住了唇。
“就算相爷歉疚一辈子,当年的案子不会再重审,我仍是站在这里而不是其他地方,一切皆不会退回去重来。
“那时我总问母亲为何不与我说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她与我说,若总挂念着过去,前路都走不专心。
“虽说有时不知道反是福气,但我不甘心,所以想要求个明白,如今明白了,虽然依旧不甘心,但这不甘心却已是另一回事。相爷今日既然已将事情摊开说明,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这几个月来的忧心样子,都被她看在眼中,现在联系起来,才知他一个人苦闷了多久。
她如今不甘心的是凭什么这样判,与沈英其实已没有多大关系。她不想看他这个样子,实在太心疼。
沈英自然已看透她的意图。只是没料到,却要她来替自己解这心结。
孟景春转身便去找晚饭吃,似乎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这顿饭她吃得很饱,吃完便起身将椅子推进去,闷着头道:“我先去歇着了。”
沈英还在喝粥,放下碗,说:“好好睡。”
她眼睛肿着,干涩又疼,站在门外闭了闭眼,雪已是越发大了。
沈英出来时,她已是不在走廊里。牛管事匆匆过来,与沈英道:“大人,去楚州的行李可是要收拾了?”
沈英说:“收拾罢。”
**
京城的雪连下了几日,纵然路上有积雪,沈英也不得不出发。那日放晴,孟景春送他到城门口,鼻子被冻得通红,她搓搓手哈气道:“相爷早些回来,除夕若能吃饺子一定不要忘。”
沈英却只能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也不再多说,便放下了马车帘子。她转身往大理寺走,走到存卷室,停下来,想了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存卷室里是层层叠叠的陈旧气息,孟景春举着灯台从架子之间穿过去,都不敢用力呼气,怕惊了这满室尘埃。
这世上有这么许多案子,每个案子都是一个故事。
她循着年份在一个架子前停了下来,伸手将那盒子卷宗取了下来。
她将灯台放在一旁的空架子里,手里捧着那案卷,深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沈英提前告诉她,她现在定然紧张得发疯。
可即便如此,她手依然有些发抖。烛火轻跳,她从第一页慢慢翻到最后一页,末页最下方的落款里,她反复摩挲那个名字,周遭太安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到。沈英写完这卷宗,心中可也有过与她一样的不甘心?
年少时意气风发,却最终被人世与时光打磨成现在这样克己隐忍。从字迹的变化上,亦能寻出端倪。
她仰头轻叹,最终合上那案卷,重新将它放回岁月的尘埃里。
那盏灯台快要燃尽,她端着那灯台走到狭窄出口时,烛火倏地灭了。屋外已是黄昏将近,在昏暗沉闷的存卷室中待久了,到了室外,一下子被傍晚霞光温柔笼罩,才渐渐摸到了现世的温度。
旧事令人唏嘘,每每回想便觉得巨石迫心,难喘息。
可那毕竟已是尘埃里的事。
短暂地晴了几日后,京城又来了一场大雪。年关迫近,衙门里甚至都没人去,小吏们关门在家睡觉打牌,过得昏天暗地。地方官员陆陆续续回京述职,故而这阵子虽然下雪,但京中的筵席却丝毫不见少。
孟景春没什么人好走动,更不愿让人知道自己住哪里,便索性每日都窝在府中不出门。桂发总算能与那只鹦鹉和平相处,只是还会偶尔恶作剧般地去吓唬它,一次两次,那鹦鹉也便不怕了。孟景春好不容易教会它一句“讨债狗”,它便没日没夜地朝桂发喊。
她没甚事情,想起来离除夕也近了,便取了红纸,仔细裁开,认认真真想了春联写了好几副。
墨难干,牛管事便帮她晾在主厅,看了看赞许一番:“孟大人写的字也是极漂亮。”他顿了顿,又道:“也不知相爷写出来的春联是什么样子,说起来相爷搬来后,这宅子还是头一年贴春联。”
孟景春听出了话中话,想来牛管事是觉着她写得不够大气,觉得自己家主子写得才是好,估计是不满意呢。
但对不住了,今年这春节,沈英都全权交给了她,诸事自然她说了算。
也不知楚州天气如何,饮食又如何,可别年后回来又瘦了。
她正惦记着,除夕前一日,牛管事兴冲冲地拿了个盒子来,递给她道:“相爷让人捎回来的。”
孟景春略是惊喜,抱着那盒子便进了屋。
打开来里头折了一大张红纸,她打开来,只见上头写了一个特别大的“福”字。她又连忙将里头的信取出来,沈英写说一切都好不必惦念,末了又说料想她写不好这么大的福字,便特意写了一张,还叮嘱她千万记得贴在卧房门上。
“专此祝好,沈。”
孟景春想忍下笑,却终是握着那张纸笑了出来。
她还住在官舍时的某个晚上,为了韩至清的案子头疼,回到官舍时在门口发现的那个布包里的字条,亦是这样简略地只写了个姓氏。
想起来好像已是很久前的事情,其实不过才半年多。
小气的沈英。
【四一】明月逐人来
大年初一一大早;府里便来了客。牛管事天刚亮便出了门,府里连个应付这些事的人都没有。那人递了拜帖,自称是郴州州牧丁孝生。小厮将那拜帖送至后院,交到孟景春手上,说来客还在门口等着。
孟景春不方便露面,便让小厮转告那人;相爷公出楚州不在府中,请他改日再来。
小厮却又说:“那丁州牧知道相爷公出;只说今日便要离京,有东西要交予相爷;请府里管事出面接下便可。”
孟景春想牛管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这进京述职的地方官也不可能认得她,便匆匆去换了身衣裳;扮作府中下人往前厅去。
丁州牧见府中管事这般年轻还愣了一愣。孟景春作个揖道:“府中大管事的出门采办去了,大人若有东西要转交相爷,交予小人亦是一样的。”
丁州牧犹豫片刻,自袖袋中取出封好的信来,又指了指搁在旁边案上的锦盒道:“那盒中是今年炭敬,还烦请连同这札子一道转交相爷。”
孟景春伸双手接过:“丁大人可还有话要转告?”
丁州牧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同相爷说,下官已将韩府女眷去处都摸清楚了,均写在这札子里。”
孟景春听闻是郴州韩府,握着那信封的手明显紧了一紧,却低首道:“小人定当转告。”
丁州牧又想想,似是也没有旁的要说,便匆匆忙忙告辞。孟景春手里握着那信,正思忖着,牛管事却是回来了。
牛管事一瞧桌上那锦盒,一副见惯了大风浪的样子:“孟大人,方才可是有地方官来送炭敬?”
孟景春方才注意力全在那信上,并未太关注那锦盒。她从未听过炭敬的说法,不由愣了愣,难道那盒子里装着木炭?
牛管事走过去打开那盒子,沉甸甸的银条整齐排好,孟景春看得眼都直了。牛管事又关上那盒子,问孟景春道:“孟大人可记下了是哪位地方官送来的?”
孟景春还没缓过神,她心道这行贿受贿也太明目张胆了,早知刚才不应该收下?
牛管事便又喊她:“孟大人,这是哪位地方官送来的?”
孟景春忙回神:“哦,郴州州牧丁孝生。”
牛管事了然,便抱着那一盒沉甸甸的银条往里去了。孟景春愣了愣,忙追上去:“这是要收下?”
牛管事似是一眼看穿她的疑惑,道:“炭敬这些小来小去的,朝廷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收反倒不好。”
这样
孟景春摸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抓着那封信往后院去。
她只一介小吏,自然还看不懂朝中这些往来,便不纠结于此。她更疑惑的,是方才丁州牧说已经摸清楚韩至清一案中被放女眷的去处。
是沈英特意叮嘱丁州牧去查的?
沈英又为何要查这个?他自己都说韩至清一案在三法司会审后便已了结,那他差郴州州牧再查就毫无用处。
但沈英又岂会做无用功,孟景春抓着那信,苦琢磨半天,还是忍住了未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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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月过得尤其慢,孟景春在府中实在觉着无趣,巴不得赶紧回衙门做事。已快到正月十五,府中仍是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送礼。牛管事很是大方从容地替沈英收着礼,看得孟景春很是心惊。
但听说左相府中收礼收得更是夸张,孟景春这颗没见过世面的心也稍微放了放。
正月十五将至,孟景春收拾收拾准备回衙门了。好些日子不穿的官袍拿出来洗洗晒晒,叠整齐了待穿。
收拾停当,她又好奇地打开了沈英挂放官袍的柜子,从第一件翰林袍往后,一直到现在的丞相紫袍,一件件整整齐齐挂着,当真好多。官袍上的团花绣纹,从径一寸的小朵花到如今径五寸的独科花,她似是能看到一个十六岁青涩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挣扎与难处。荣光是给旁人看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