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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第1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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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竟然还有学者在研究,并且还写出了专著。我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独行者,突然得知前边不远处有一位热情的向导在等着我似地惊喜万分,于是便开始急切地寻觅这本书和这本书的作者吴小龙。但是,在我寻遍了北京、上海的大小书店以后,却陷入了深深的失望。偌大的书海,不仅找不到吴小龙的《少年中国学会研究》,甚至与“少年中国学会”这个关键词有关的任何书籍都没有! 
  2002年初,作家出版社推出了上海作家金雨时、朱如月合著的卢作孚评传《紫雾》。该书的责任编辑潘婧,邀请几位专家学者为《紫雾》撰写评论文章,其中一位名叫吴小龙。当我弄清了此吴小龙即彼吴小龙之后,真切地体验到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快慰。从那以后,我们便因“少中”而建立了联系,也曾在京城聚会过几次。小龙的工作很忙,身体也不十分好,以至于我每次向他发出邀请,都有些犹豫不决。但他只要没课,都一定会赶来参加。2003年4月,我祖父的家乡重庆合川和他当年从事乡村建设试验的北碚,为纪念他110周年诞辰举行系列活动。小龙得知后,主动要求自费前往,并且一个不拉地参加了所有的活动。会后,东道主安排参观游览,他却去了图书馆、档案馆;我们一行人离渝回京,他却只身去成都收集资料,一呆就是好几天。他曾对我感叹:“没想到‘少中’成员中有这么多四川人,几乎占了四分之一。”“在‘少中’的七位创始人中,四川人就有六个(张梦九、雷宝菁二人原籍山西,但都出生于四川。参见吴小龙《少年中国学会研究》第28页)!”莫非“爱屋及乌”,出生在东海之滨的他,也迷恋上了西南一隅的四川 
  小龙平时说话不多,言行举止谦和低调。可是,说起“少中”来却滔滔不绝。还是那次去重庆,有一次大家一起吃饭,小龙有点不好意思地征求我的意见,想挨着我的父亲坐,为的是“好向老人家请教一些问题。”席间,老少两代无拘无束相谈甚欢。直到现在,我将近米寿的父亲还记得这位颇有谦谦君子风度的青年学者。听说他去世的消息,老人家忍不住心中的悲痛红了眼圈。 
  在那次纪念活动期间,我们一起参加了西南师范大学(现改名为西南大学)“卢作孚研究中心”举办的“卢作孚社会改革实践与中国现代化研究”研讨会。吴小龙在会上侃侃而谈:“卢作孚先生对于中国的救国的根本道路,有着他独特的思考,他认为‘政治问题不是可以大刀阔斧解决的。因为政治上主要的是建设问题,是建设秩序问题。国家虽大,其建设秩序的工作细致,乃与个人生活秩序是一样细致的。分析起来,都是一点一滴的问题,不是大刀阔斧的问题。合无数一点一滴以成一桩事业的系统,合无数事业以成一个地方的系统,最后乃成一个国家的系统。’所以他反对‘用强迫手段急剧地改革社会某方面的问题’,主张以踏踏实实的建设工作来积累物质和文化资源,达到改造社会的目的。”他还指出:“卢作孚在城乡关系、教育、卫生、经济发展等方面都有一些相当超前的见解和实践,值得我们学习借鉴。”吴小龙对卢作孚思想和实践的独特解读,得到了与会人士的普遍认同。后来他将这篇发言稿补充整理成一篇文章《卢作孚的思想遗产》,并把它作为“少中”会员的个案,附在了《少年中国学会研究》的书后。 
  其实,活跃在吴小龙脑子里的“少中”人物又何止卢作孚一个。他曾经满怀信心地对我说,他有一个宏大的写作计划,打算为一批有代表性的“少中”人物谋篇立传,书名暂定为《魂系少年中国——少年中国学会人物群像》。他为此而开列了一份长长的目录,其中有囊括了“少中”七位创始人的《魂系中国,情寄音诗——少中学会的发起人王光祈》《深思沉着、稳如泰山——少中学会的精神领袖李大钊》《热忱的实干家——陈愚生》《终生献身科学的周无》《终生献身教育的张尚龄》《东渡扶桑,赍志而没的雷宝菁》和《书生办党,回天无力——曾琦》。也有后来成为共产党领袖的《青年运动的先驱——恽代英》《雄才大略的“普通会员”毛泽东》《从文学青年到党的“总书记”——张闻天》《从塞纳河到黄浦江——第三次上海工人起义的领导者赵世炎》和后来成为青年党领袖的《问学问政的“学钝室”——李璜》《万竹楼上的史家——左舜生》;还有在教育、科学、文学、经济等不同领域作出卓越贡献的《从五四青年到考试院长——杨亮功》《历史风雨中的“三叶草”——宗白华、田汉、郭沫若》《从土木工程学生到“首都市长”——沈怡》《文章师表,气节楷模——朱自清》《波澜壮阔的“大波”——文学家李劫人》以及《实业救国,力拯民生——中国“船王”卢作孚》等等。这是一串何等耀眼的明珠,又是一部何等激越轩昂、壮阔跌宕的命运交响乐!可惜的是,被教学和各种重负占据了大部分时间的吴小龙,还来不及实现他的写作计划,就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他去世的时候才51岁,正当干事业的好年华。 
  我第一次见到吴小龙,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在哪里可以买到他的《少年中国学会研究》他无可奈何地笑笑说“还没有出版呢”,却没有告诉我个中的原因。2006年初,我先生严家炎为了搞清楚“少中”会员、诗人康白情的卒年,向吴小龙请教。他很快就打来电话告知了正确的年份。我接过电话向他表示感谢,他用比往常更为开心的语调笑答:“不用谢,我还要感谢你们呢。我的书快要出版了,到时候会送给你们的。”听了他的话,我也为这本待产五年、梦寐以求的书即将面世而感到格外高兴。可万万没有想到是,小龙这句话竟成了他留给我的“绝音”。当我得到他病重的消息,赶往医院看望时,他已昏迷不醒。出版社刚送到的新书《少年中国学会研究》,就放在距他咫尺之遥的床头柜上,他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欣赏这部心血之作了。直到最近读了他为这本书写的《跋》之后,我才知道该书迟迟未能出版,原来是受到出版经费的困扰和一位“南方先生”剽窃成果的双重牵制。在小龙的追悼会上,我忍不住问他的弟弟吴小山,小龙当初出书遇到经费困难,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让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小山哽咽着说:“我哥就是那样的人,不愿给朋友添麻烦。”而对于那位忘恩负义的“南方先生”,小龙既没诉诸法律,也没庭下索赔,而是选择了宽容:“大家混口饭也都不容易,委屈一日三餐要吃饭的人,莫如委屈一下学术吧。这么一想,我也释然,大可不必愤世嫉俗了。”如果经费问题早一点解决,如果那位“南方先生”良心未泯,小龙是可以亲眼看见这部书的啊,现在一切都晚了! 
  然而,永远也不晚的,是小龙那颗与“少中”先贤们一样的闪亮的心,是那份执著于把“抹得干干净净、遮得严严实实”的“少中”历史昭示于天下的真挚的情。追悼会上,送别小龙的队伍有数百人之多,在他的灵堂前排起了长龙。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师生们含着眼泪说,吴老师讲课很有吸引力,大家都很怀念他,他们学校正掀起“远学孟二冬,近学吴小龙”的热潮。已在学术上独树一帜、声名不菲的吴小龙,生前住的房子还是学校分配给他的过渡房,“形单影只”地与他钟爱的书籍和资料共处一室。长年坚守冷门研究的他,收入不算宽裕,可是对于弟弟小山的生活学习,对于亲戚朋友的经济困难,他总是慷慨解囊有求必应。小龙病重住院四个月期间,小山朝夕相伴在他身旁,以弥补自己平时照顾哥哥不够的歉意。在小龙陷于昏迷的两个月里,小山也不离左右,为的是每天都能看见亲爱的哥哥。小龙的女友告诉我:“小龙研究‘少中’,自己也学习‘少中’,时时处处以‘少中’为榜样,仿佛都变成了‘少中’人。”生前来不及留下一句遗嘱的吴小龙,在《少年中国学会研究》的结尾处留下了他在人间最后的心愿: 
  把这本书印出来,就算是我对“少中”朋友们的一个交代,也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吧。或许,我得离开这个题目一段时间了。此时此刻,不禁想起少年中国学会的发起人王光祈《去国辞》里的几句: 
  “山之崖,海之湄,与我少年中国短别离;短别离,常相忆!……” 
  也许,这个课题有它的局限性,“少年中国学会”有它的局限性,但,我对它倾注过感情,我对此永远不会忘记。 
  2005年7月6日凌晨三点 
  于京西万寿寺 
  小龙,现在你可以坦坦荡荡地,带着你的书,带着你的深情和厚意,去和你的“少中”朋友们相会了。他们都在天堂的门口迎接你呢,那其中一定也有我的祖父。 
时代舞台上的冷静的观察者
笑 蜀 
  我是三年前在重庆北碚举行的一个学术研讨会上认识吴小龙先生的。他专治少年中国学会历史,尤其从思想史角度,这正好是我一度涉猎的。而他对我几年前出版的两本书也一直非常关注。所以我们共同语言不少。更吸引我的是他的性格,平易、爽朗而不乏幽默感。我们一见如故,从此就成了好朋友。 
  那时的吴小龙,看上去很壮实。但不曾想,仅仅过了两年,我们在北京大柳树南站的一家小饭馆见面时,他已显得清癯而疲惫。我略感诧异,但总以为是过度劳累所致,没有也不可能往别的方面去想。 
  所以,当我突然接到一位朋友的EMAIL,主题竟是“吴小龙去世”,不禁大为惊惶:应该是别的吴小龙吧不会是我的朋友吴小龙吧 
  但展开邮件正文,我已无语。的确就是他,的确就是那个朴实无华的吴小龙,那个温良敦厚的吴小龙,那个见面不多、但每次见面都让人如坐春风的吴小龙。 
  他竟然就这样悄悄地走了,一如他平时的低调。他才51岁呀!他的学术长河才刚刚开始向大地奔涌呀,他的思想绿叶才刚刚开始向天空舒展呀!他怎么能遽然而去,甚至,来不及跟他一鞠躬 
  在这个和暖的秋日里,我突然感到一丝淡淡的寒意,一缕隐隐的伤痛。 
  这是一个声嘶力竭的时代,这是一个旌旗乱舞的时代。时代的列车据说座位有限,只有不惜一切手段抢到了座位的人,才会是未来的选民,才会有荣华富贵。被时代列车抛弃的恐惧,因此成了诸多自命精英的聪明人的头号梦魇。为了摆脱这个梦魇,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民主,自由,公正;科学,打假,基督教,一切好听的名词,都被当作名利场。于是争抢风头,真不真诚不重要,需要就是一切,生命不息,出位不止。 
  处于这样的狂乱之中而不为其所迷,不为其所裹胁,无欲无求,从容淡定,在时代的舞台上做冷静的观察者,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需要自信,需要看的开。在我看来,吴小龙正是这样自信的人,这样看的开的人。任尔东南西北风,他几十年兀自独立,在历史的烟海中默默地爬梳,默默地问切时代的脉搏。一个真正隐于市的大隐! 
  有的人,可能一生中只见过几次面,却让你从此记住了他,每每想起他,心里都觉得塌实。有的人,在世的时候你不觉得,但等到他哪一天撒手而去,你才会突然发现,你的精神的天空,竟因此而残缺。吴小龙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无欲无求,他的从容淡定,非但没有抹杀他的价值,反而使他脱颖而出。他不是一个名人,但他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充满了人性温暖的人。不求另类而另类,那么清新雅致,那么卓尔不凡。 
  行文至此,突然大惑。中国人是相信因果律的,是相信好人有好报的。吴小龙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英年而逝,难道报应就应该是这样的吗但是,或许这于吴小龙是福而不是祸——世道多难,或许上苍不忍让吴小龙这样的好人在人间过多受难,而要他早点超度,早到天堂安息,亦未可知好人往往命不长,或许可以从这样的角度解释 
寂寞书生路
潘 婧 
  我们可以说是因书相识。 
  认识吴小龙,是因为我的《抒情年代》。他从我的一个朋友那里读了这本书,很喜欢,想写一篇评论,于是和我通了电话。毕竟是学历史的,他对书中的背景部分很感兴趣。的确,在我写《抒情年代》的时候,我试图以个人的角度,以我所认为是更接近真实的样貌重述那一段被遮蔽的历史(或文学史)。后来他在《回望抒情年代》中写道: 
  当现实还未成为历史时,人们看到的常常是亲历者所纠缠和身陷其中的“平庸的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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