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一期策划,是谈到王小波的。没见过像他这样豪不隐晦自己性兴趣,并在小说中作性狂欢宣泄的。杂志是这样说的。并且诠释了王小波的小说。
王二的诗,〃 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阴茎倒挂下来。〃 王二们一般都有着超出常人的性能力和性器尺寸,那些女人们也禁不住都被他的吊儿郎当和性能力征服。
另外一期有篇稿子叫《女人那话儿》,是简述美国一个女作家的剧本,《阴道独白》,这场戏出现在上海的美国俱乐部里。三个女演员坐在高脚凳上,黑衣、赤足。她们开始对话。
我打赌你正在焦虑。
我们都在焦虑。
因为Vagina(阴道),我们焦虑。
如果让你的阴道穿衣服,它会穿什么?
皮夹克、丝袜、牛奶、粉红色围巾、亮片裙、红色蝴蝶结、高跟鞋子、比基尼、芭蕾舞裙……
你的阴道的气味像什么?
泥土、水、上帝、甜姜、麝香、菠萝、香茉莉森林、糖果、天堂、醋、海绵、玫瑰、南太平洋、树林、海洋……
阴道像花的叶子,像围绕着房子的草坪。
我的阴道是我的村庄。
我的阴道是一个贝壳,一朵郁金香。
我想知道闻稻森在睡床的灯下一页页翻读着的感受,异形的言说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大蜘蛛,徐徐分泌出黑绿色的毒汁,沿着阅读者光洁的额头和同样光洁的地板蔓延。
说实话,女光棍我,正沉湎于这些诗意的玩意,同时第一次慨叹我自己没有住在上海。我们的视野里有太多这座城市的影子,庞大得恐怖、美丽得鬼魅,石库门、星巴克咖啡、PAO 扒面包房、日本彩虹乐队的Ark 音乐餐厅、意大利维纳斯冰淇淋店、xavier服饰店,以及不折不扣的淑女张爱玲,这些从没有叫我神往过,若干年前,我在南京居住了半个月,闲散无聊,每日在布满梧桐树的街道上东张西望,但我居然没动过到上海溜达的念头,它给我的印象不啻于蒙娜丽莎,非常非常隔膜,非常非常遥远。我迷恋的是成都,它的气质与我接近,有种目空一切的散漫。
但我渴望去上海看那场演出,阴道独白,精粹的女人剧。在此之前,我所赞同的最张扬的描述来自一名雏妓,她形容她的生殖器,像一只梨在体内腐烂。
这句话在瞬间撞击了我,犹如高空中的鹰隼,跌跌撞撞闯入飞机轰鸣着的引擎,无与伦比的重量带来的快感是致命的。腐烂的梨提示了我感官的存在,它们曾经是芳香的水果,但现在开始腐烂。像一只梨在体内腐烂。一只梨在体内腐烂。在体内腐烂。腐烂。
我感到了虚无的疼痛。
我终于说到维嘉。在闻稻森的诊室里,起初他对我说,杂志很棒,我去订了,价格不是很贵。他从桌上顺手拈起一片轻飘飘的收据,向我展示。你看,我刚从邮局回来。他说。那天阳光汹涌,迎着猛烈的光线,那张纸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我根本看不清上面的任何字迹。但我虚伪地眯起双眼,佯做一目了然。
〃 订阅比零售略微方便一些。〃 我说。我审视着他。王小波在我给闻稻森的那本杂志里露出绝世的笑容。他的李靖在洛阳城里行走,一条腿踩着街的左边,另一条腿踩着街的右边,所有人都受他的胯下之辱,而仰头望去,两条毛茸茸的腿上阴茎朝前伸着,就像天上的一只飞鸟。
〃 这一阵子睡眠如何?〃 闻稻森例行公事地问,这预示着我们的话题将顺着既定的轨道行走,或是奔跑。速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我将在无数次与维嘉擦身而过之后,再一次忍受从言辞间失去他的伤痛。这种感觉很含混。
〃 闻医生,你看过《月吟》这部片子吗?〃 我在迎头奔扑过来的大道面前勇敢地低下我的头颅,庞然大物紧贴着我的头皮呼啸而过,我则朝向了一条面目模糊的小径,但我知道,它抵达的终点不是躁嚣尘世,而是维嘉的内心,班驳的内心。
〃 没有,〃 闻稻森专注地盯着我,〃 演的是什么?〃 那是部日本影片,由蓝田明彦导演,继黑泽明之后,我较为接受他的方式,有点弗洛伊德与琼瑶联手打造的感觉。故事是中学生的,姿古美扮演一名甜净的女孩子,有一张安静的面孔,妆容的色泽凉而柔软,整个人像一块果冻,但她酷爱剑道,一位羞涩的男生水桥研二痴痴暗恋着她,被她知获后,主动靠近他,与他成为恋人。可是不久她即发现他变态,不是粗暴狂野的那种,而是偷偷摸摸地、温和地、沉默地,拿走她的裤子狎弄,偷录她如厕的声音。他对她的一切充满极致的恋慕,包括她走过的路、呼吸过的空气,反倒对于做爱本身兴致淡然。
女孩子无限反感,与他决裂,故意另寻亲密爱人,男孩子则可怜兮兮地远远望着她,仿佛爱上了卢浮宫的一幅名画,不离不弃,却又无从珍存。渐渐地,在缠绵混乱的纠葛中,女孩子也变态起来,命令他做她的狗,并且拼命地虐待它。
基本就是那样子。我略略讲了一些,闻稻森微微笑着,很认真地听,他没有表现出讶异。想想看,人家是心理医生呢。这世界有太多狂乱的事件发生,有人在深夜把自己的妻子肢解成为碎片,有人用剃须刀在自己的小腹划八卦图,相形之下,《月吟》算得是玫瑰雨丝了,不作数的。
〃 有一个男人,〃 我看着闻稻森,艰难地开始了我迫切需要着的表达,〃 也是那样的。〃 我顿住,闻稻森的唇角紧闭起来时,有轻微的皱纹,他大约三十四、五岁,与维嘉相似。
我在碎乱的阳光与暗影里凝视闻稻森,他的皱纹竟让我想到年纪这个东西。没有人懂得,在我的生命里,我的维嘉不会衰老,他一生一世都是非常非常年轻的。你明白吗,空间是如此玄妙,有些人活在某一个固定的纬度上,始终在那里,移动着的,不过是我们自己罢了。
〃 有一个男人,〃 我神经质地重复,〃 也是那样的。〃 闻稻森扬扬眉毛,示意我继续。
〃 他贪婪地从一些棉织物里吮吸心爱女人的气息,把她嚼过的泡泡糖吞进肚子里去,舔拭她喝过酒的杯子……〃 我仰起下巴,眼泪浸了出来。我哽咽。多么孩子气的表现。维嘉。这名字依然是叫我无限神伤的。
〃 他叫做维嘉,我在大一那年遇见他。〃 我说。闻稻森恍然大悟似的〃 哦〃 了一声。
〃 是你曾经的男朋友吗?〃 他坦白地问。他有这个权利,像在手术室,任何一名医生都有权利要求你褪下衣衫,暴露你的私处。米兰·昆德拉写的那个褴褛的女人,教导自己的女儿大胆地袒露裸体,她说,没什么值得害羞的,你的身体跟别的女性毫无分别。嘿,那真是一句惊世骇俗的真理。
〃 是。〃 我承认。闻稻森的眼神变得柔和而怜悯,他一定以为我是那倒霉的姿古美,在恣意绽放的岁月里,邂逅了奇异的男生,心绪抑郁,无法铺展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恋情。
你瞧,我轻易就隐瞒了闻稻森,我没有告诉他,在我的18岁,与我手牵手看电影的男孩子是伍辰,站在树阴下颤抖吻我的,也是伍辰。当年伍辰是我的男朋友。
(C )
其后的哀伤(维嘉的往事)
叔叔是一个嗜爱成瘾的男人,每天埋头工作十几个小时,来回都挤公共汽车,又闷热又颠簸。可是他爱过很多女人,他离不开女人。她们像无数眩目的花瓣落在洁白的画布上。叔叔终生都在追逐这些阳光般的斑点。
每一次爱情的终结,叔叔无一例外地痛不欲生,他会用烟头在胸口烫一个疤,纪念那个不再为他痴迷的女子,然后马不停蹄地投入另一场恋爱。可是,你无法想象那些细密的烟疤所带给我的震撼。
咖啡加糖吗?我来帮你,两块?叔叔也喜欢糖,喜欢酸的、辣的,一切刺激的滋味,也许他只是喜欢放纵自己,所以他一辈子没有结婚,他是属于他自己的。
我5 岁就跟着他去了上海,我的父亲是他的大哥,奶奶不是他亲生的母亲,他的母亲失踪了多年,他没有结婚,没有子女,名义上我是过继给他的孩子。在上海我住着一间宽敞而凉爽的屋子,地板和墙柱都是木头的,雕刻着细小的蔷薇,有一种很好闻的气味。我刚去就水土不服,长久的冷与咳嗽,叔叔蹲在地上熬中药,很沉默的,间或用温暖的手心摸摸我的额角,有时用下巴抵着我的头,不出声。窗外飞扬着雨,长长的、缓缓的,从黄昏到入夜,一直不肯停。而叔叔就这样守着我,像一个坚贞的稻草人。我烧得很昏乱,身体有一种很硬的感觉,我们好象已经经过了好几个世纪,变成古董,被送进博物馆展览。
那时叔叔还年轻,他的女友们也很年轻,很爱笑,似乎并不知道生命充斥着零乱的暗影。她们的口红颜色浅淡,指甲是粉银色的,隐隐约约,如同水中的倒影。年纪稍长,叔叔双鬓略有微白,他的女人们换了深色的口红,有一位竟然把双唇涂黑,却是异常的性感,她的唇膏脱色厉害,不久杯碟便染了色,我悄悄地找出来,逐个舔拭,心里很惊喜。
是的,叔叔很早便予我成人世界的诱惑,他的善良与冷酷、大度与自私混合在一起,既清醒又糊涂,但是对我来说他是那么重要。他的最后一个女人叫烟子,是做服装生意的,剪着男人一样的短发,喜欢跳舞,喜欢红色的东西。她光着脚走来走去,身体摇摇晃晃,像踩着真正的海沙,一脸的满足。她拎了只藤编箱子搬来和我们一起住,那时我已13岁,她执意在我头发上插一朵珠花,与她反串《西厢记》,她扮张生,演得又哭又笑。我难以解释自己的心情,我并不愿意,但是我不间断地陪她游戏下去,无力自拨。
很快地叔叔被查出患肝癌,晚期,癌细胞扩散了,疯狂地繁衍。那是一种凶残而丑陋的病。苏画,我忘不了那段日子,似我自己在死,英文的〃 死〃 是干脆的一下子,而叔叔的死是进行时态的。他白天睡在床上,半睁着眼看我,裂开嘴笑。他叫烟子跟他一起去选坟地,回来的时候烟子面无人色,晚上他下床来洗脚,不断地喊烟子加水,水一冷,他就打她,使劲击她的脸,打得她牙齿流血,她努力挤出笑脸,一嘴暗红的血,触目惊心。
因为化疗,叔叔瘦得惊人,久了不洗澡,房间里很污秽,他胸口有化疗留下的疤,被醒目的蓝铅笔圈起来,还有数不清的烟痕,他故意不扣衣纽,敞着怀,告诉烟子他过去的女人。烟子忙着照顾他,也无暇打扮自己,白衬衣穿得很脏,她的手一碰到叔叔,叔叔就会呕吐,胆汁都会呕出来。他们彼此折磨着。
烟子不肯走,她咬牙忍受着爱。有时她在窗前喝一下午的酒,不说话,听街上的人吵闹。我很羡慕,我想不说话真是一种奢侈。她弄了胎盘,哄着叔叔吃,叔叔吞不下,吐了她一身,骂她滚,整个病房的人都来看热闹。
我天天去学校,烟子在医院,有一天晚上,她回家来取东西,看上去很疲惫,我站在她身后,突然她回头抱住我,她哭了。我触到她,她像一只柔软的鸟,我感到惊悸,感到轻微的恐惧,遂挣脱掉她。第二天她被发现在医院的厕所自杀,血从门缝流出来,她的头落在便池中,手里抓着刀,尚未松开,血差不多流光了。就在那一天,我变成了左撇子,尤其是刀,我必须用左手,用左手切菜削苹果,不知是为什么。
没多久叔叔去世了,他瘦得像截枯木,比一个孩子还要小。叔叔的事情,令我宿命而悲观。不,苏画,你不懂我的意思,叔叔的一生是一幕意味深长的悲剧。
第四章 吾爱,我需要一些干净的词语
(A )
林梧榆的大毛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好运气,那稿子不但得了当月的报社内部奖,老编还开了个拦目叫宠物宝贝,差不多每天都有狗爹地猫妈咪给我打电话,描述他们亲爱的小家伙,有只小鹿狗会与人香面孔,逗死了。跟着又有一名警察被劫匪枪杀,头儿派了我去,这事接连三天上头条。
我在灵堂里呆着,访问那些哭哭啼啼的亲眷,牺牲的警察结婚不久,妻子是个幼儿园教师,年纪很轻,胸前有一串眼泪图案的项链,是很淡的、冰川一般的蓝颜色。从出事起她整个人就是怔怔的,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哭泣,仿佛骤然被重物撞击,刹那间无法辨明伤在何处。
市里很快来了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他们面色沉重地安慰不幸的遗孀,她的目光却是僵直的,像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几家本地电视台的摄象机同时对准领导和她。
有亲戚在旁边低声教她,我丈夫是为保卫国家、人民的安全献身的,我们全家都为他骄傲。她不走样地学着说,我丈夫是为保卫国家、人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