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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波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飞快地在小车前弯下腰,手小心地放在袋子上,窥视着里边。
“放心吧,里边没放什么高压电流枪。”
他一定是还记着上次佐竹被电流枪击倒的事。我都这么好心地告诉他了,他还是从怀里掏出手帕,用它包着手,像挑选彩票的顾客一样,极细心地拨了拨,挑出了几张假钞。
“那儿备有蓄电池,还有插头。你把验钞机插上检验吧。”
我一开始就料到江波会想方设法使交接变得对己方有利。特别是验钞机,离了电源可不行。我从没奢望过这帮家伙会好心地另准备个电源。
江波又瞪了我一眼,然后把验钞机插头连到蓄电池上,把挑出来的那几张假钞投进投入口里。
纸币顺利地从验钞机中通过了,飘飘地落到地上。江波抬起脚,把那张欲随风飘去的假钞踩住。我想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节约,而是害怕自己的指纹会留在上面。
“瓦楞纸箱里是原版。按您的要求,还放入了各种颜色的油墨的调配记录。”
只是,关于磁性铁粉的浓度,记录上可没写。因为没要求我写嘛。因此,他们即使印出了假钞,也不可能通过验钞机。
我一边紧盯着正在查看包裹的江波,一边把手伸进牛仔夹克的口袋里,按下了起火器的无线开关。再有大约三十秒,固体燃料就会一齐燃烧起来,至少一分钟后就会发生大爆炸。
我的心脏像疾槌打鼓似地直跳起来。为了稳住心神,我开始在心里慢慢地数数。
“那么,该把老爷子还给我了吧!”
说着,我脚一蹬柏油路,从抬起头的江波身旁跑了过去,奔到蹲在路上的老头面前。
刹那间,在前方二百米处,家伙们的车灯打成了远光灯。交接完成了,这回他们要出动来抓住我们了。灌木丛中,固体燃料已经生起火花,再有三十秒钟。
“喂,快跑,老爷子!”
由于距离干线的照明有段路,我看不清老头的脸色。我抓住他的手臂,扶着他的肩,就听到他在我耳边小声地叱责道“谁叫你来的,混蛋……”既然还有这份精神劲儿,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我揽住老头的腰,朝着小货车飞奔而去,背后的马达声大了起来,家伙们也动起来了。前方,江波霍地站起身,在作业路段中央等着我们。
江波狂吠着:
“小子,想跑!”
我把左手绕到背后,拿出掖在工装裤腰间的手工制造的高压电流枪,身子一闪,躲开了当胸扑过来的江波。两人相错时,我伸开手臂,把电流枪抵向他的脖子。
黑暗中,升起一大团银白色的火花。
江波的半边脸,被照得清清楚楚。但是,因为隔了段距离,没能给他什么伤害。计算出现错误了,再加大些电压就好了。江波一只脚在地上点呀点的,嘴角露出丝狞笑。我松开扶住老头的手,迅速弯下身,给他来了个扫堂腿。江波一没留神,冲我倒了过来。
我伸开胳膊,把电流枪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江波慌忙想抽回身子,说时迟那时快,我按下了开关。
一片火花闪过,传来了一股焦臭味。江波呻吟着倒在路上。对面,黑奔驰车轮一阵轰响飞驰而来。
灌木丛中,燃起了火焰。接着——
一声爆响过后,树丛中的土四处飞溅起来。转眼之间,红莲花般的火焰就覆盖了整个作业路段。再多呆一会儿,连我们都会被烟雾卷去。真是绝好的时机。
连制造这个装置的我本人,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停车区里,现在也应该是一片混乱不堪了。
我搀着老头,站起身来。奔驰车为了避开燃烧的火柱,来了个急刹车,车头猛地改变了方向。透过火焰帘子就见它摇摆着屁股,向路边的草地上冲去。
车子冲上了路边的断坡,就像占卜天气时用的木屐一样飞跃起来。
车子就那么转了个个儿,头朝下啪嚓一声在路侧带的一端着陆了。窗玻璃破碎的声音和金属的巨大的摩擦声刺痛了我的耳朵。
我用肩支撑着老头,目不斜视地向小货车跑去。才刚跑了有十米远,老头就像一个哮喘病人一样呼哧呼哧大口喘起气来。在照明灯的照耀下,只见他的脸,简直都皮包骨头了。他的脸色苍白,只有眼皮底下一片乌黑。
小货车的后门一直敞开着,我把老头扶进车里,一边反手关上车门,一边对老头叫道:
“开车了。抓紧点!”
我跨过座位,坐到了司机座上,发动引擎,挂了低档。眼睛膘了一眼后视镜,几个家伙正从翻倒的奔驰车里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看情形,是很难追上我们了。
我一踩加速器,发动了小货车。车轮空转了一小会儿,就飞射了出去。车速之快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被车座吸住了一般。我就这么驶入了高速路上。
“你们就瞧着吧!”
我一面在后视镜里搜寻着江波他们,一面大声地叫着。这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老头的嘶哑的声音。
“……高兴得还早了点。你知道他们一共来了多少辆车。”
我换了车线,越过了一辆又一辆乌龟爬般的车。并没有看见全速追赶而来的车。
“你总是爱瞎操心,老爷子。后面追赶而来的车子,我已经在中井停车区的出口处给他们备了厚礼——起火器,他们肯定已经被阻住了。”
“跑到前头去的家伙呢……你,打算怎么摆脱。现在他们肯定得到通知,说这辆小车……已经逃了……”
老头声音时断时续,充满痛楚,让人无论如何都不忍再听下去。
“老爷子,你放心吧,快躺下,这些,我早都考虑周全了。”
话虽这么说,可老头绝不是那种就此能安下心的人。他从座位中间伸过那骨节突起的手,虚弱地抓住了我的牛仔茄克的一角。
“……五十二辆。以江波为中心,他们固守住了所有的出口和……停车区。你说,你怎么逃离高速……”
“别说了,老爷子。没问题,我没准备用这辆小货车甩掉那帮家伙。”
老头抓住我的牛仔茄克的手松开了。
我在前边的高速路旁,另外准备了一辆车。所以,必须登上路边的堤坝,爬过护墙。没关系,就老爷子一个人,我还是能背过去的。
“……对不起,仁史。我成了拖累了……”
“好,别再说话了,躺会儿吧,就快到了。”
“不如我早死了的好……那样,就不会拖累你了……”
“说什么呢,这又不是你的错。”
老头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这显然不是因为疲劳或虚弱的缘故。
“我真没用……连咬舌自尽的勇气都没有。……我也知道会给你添麻烦的,可我就是没用……”
“别胡说了,老爷子。”
“……我不仅把幸绪的父亲卷进去了……现在连你也被流氓们……,所以,倒不如我……可是,可悲的是,我……我……”
声音越发地嘶哑起来,继而传来了抽泣声。刹那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在游乐中心边哭边紧紧抱住佐竹的腰的雅人的那张脸。
“好了,老爷子。如果造不出完美的假钞来,那可怎么办呀。我已经跟幸绪约好了,五年后我们会抱着换来的钞票去找她的。到时咱们可怎么向她交代呀。”
等了一会儿,还是除了抽泣声外没有任何回答。
“咱们一定要逃出去,远远地逃离这帮流氓,两个人一起造出完美的假钞。好吗,老爷子。”
“对不起……仁史……”
“看见了!”
在前方,我做记号用的大牌子越来越近了。从那儿钻过第二座高架桥,再前边的堤上,我昨天刚偷来的客货两用车正等着我们呢。
刚过了第一座高架桥,我就把小货车靠向路旁,打亮了障碍灯,放慢了车速。看看后视镜,由于我的车速放慢了,现在感觉每辆车都像是追兵的车子。
在第二座高架桥下,我踩了急刹车,离开司机座,越过座位向后座移去。
“能站起来吗,老爷子。”
“……行。”
老头也想像他所回答的那样站起来,可是他没能够。我打开车门,先跳下了车。
“快,趴到我背上!”
我搭了把手.把老头背上身。
这一带靠近御殿场市的郊外,高速公路比四周要低。植了草皮的堤坝高度大约有八米。倾斜度约有三十度吧。高度和坡度都不是那么好对付。但是,像这种既远离停车区或出入口处,又能爬过高速路的护墙后就有车子等在那儿的绝好的场所,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背上的老头的体重,比我预料的要轻得多,这样的话应该能爬上去。我们能够马上越过护墙,从这条高速路上―从流氓们手心里逃脱出去。
我背着老头,向前跑去。
因为担心坡度过陡,照直爬的话,身子会向后来个仰八叉。我就斜线侧身上了堤坝。
——就在这时。
从右后方的高速路上传来了尖锐的刹车声。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正边往路边靠边来了个急刹车。跟在后面的车也都紧急刹住了,高速路上出现了一个小规模的堵车现象。
没有哪个混蛋会无缘无故在高速路上急刹车的,无疑就是东建兴业的那帮家伙们。他们一定是发现了小货车,就不加思索地踩了急刹车。
看来,我特意安装的起火器就为我争取到这么点时间。果然,停得歪七扭八的车门一齐打开了,从里边跳下来好多人。
“他妈的,这么快!”
堤坝爬了还不到三米。我背上还背着老头,对方可是空着手的。不,弄不好他们手里也许还拿着手枪呢。总而言之,情况对他们是有利的。
“快抓住他们!”
没时间再慢悠悠地斜着往上爬了。我调整了一下背姿,径直往上爬去。冬天的草都干枯了,弄得我脚底直打滑。真让人生气。
“小子,别再逃了!”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个公鸭嗓出自谁的尊口。那是江波的得力助手——佐竹。
“仁史……你一个人,逃吧。”
背上的老头说道。
“别开玩笑了,老爷子。”
我右手离开老头的腰,飞快地插到牛仔茄克里。我一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看来我预备的这最后一招还是蛮有先见之明的。
我拿出了放在里边口袋里的小矿泉水瓶子。里边装的可不是水,而是汽油。而且,里边还掺入了焚烧用的弄碎了的固体燃料。
我用嘴咬开瓶盖,朝着堤坝下面泼洒开来。打手们已经在开始往上爬了。
随后,我又从右边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迅速地打着了,扔到了地上。
我的脚下,立刻升腾起一团桔黄色的火焰。刚爬上堤坝的流氓们,都大叫着滚落到路上。利用这一间隙,可以拉开些距离,我们就能爬到护墙上了。
我手抓脚蹬,继续向上爬去。我不顾一切地移动着身子,小心注意着不把老头甩出去。水泥护墙,就在眼前了。这时,脚底下突然响起爆炸声。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谁的车胎爆了呢。紧接着又传来一声。我这才明白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是枪声。
三声之后,传来了佐竹的怪腔。
“站住,小子。”
在护墙前回身一瞧,只见佐竹正挺立在燃烧的草坪那头。身旁一个年轻人伸开双手冲着这边。手里握着的正是一把枪。
“下次可就不是吓唬你了。你要乱动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会伤到你哪儿。”
但是,我们都已到了这里,怎么可以放弃掉呢。只要翻过护墙就行了。现在是晚上,再加上有燃烧的火焰做屏障,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中的。
我把老头放下来,低声耳语道:
“老爷子,咱们爬过去,我先上,再拉你过去。”
“别……太危险了……”
“还有别的法子吗。”
打手们正绕过燃烧的草坪,从两侧包抄过来。距离不到五米了,眼看就到脚底下了。
我让老头靠在护墙上,身子猛往下一蹲,一跃而起。
就在这一瞬间,又响起了枪声。
我那抓住护墙沿的手的旁边的混凝土都被子弹打了起来。我使出浑身的力气,让身子趴到了墙上。
“别动,小子!再动就不客气了。”
接着又是一声枪响。我使劲抬起脚,爬到了墙上。身子一调个儿,把手递给老头。
“快,老爷子。”
老头抬起头,虚弱地伸出手来。
刹那间,我简直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了。那只手,已经被血染红了。
那只手刚举到老头面前,就一下子垂了下去。毫无疑问,那就是血。
“老爷子……”
我从墙上探过身子,伸长胳膊。刚要抓住他的手,老头一个蹒跚,手扶在了护墙上。然后就那么向下滑去,留下一道鲜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