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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慎野又说,等我有钱了,我请你嫖一次。
免了,我说,我不大会嫖。
学嘛,周慎野说,我请你。
我说,那就我请你吧。
好好好,周慎野说,那我们就说定了――你请我,我一定去,却之不恭嘛。
周慎野要申请评教授了。本来,周慎野应该比我要晚一些时候评职称,但是,
周慎野工作勤奋,在系里有良好的口碑;他的一篇名为《三国时期刘备面相考证
及其与中国性权力的关系》的论文,发表在北京《性学研究》刊物上,据说在国
内性学界引起了轰动;从刊物级别上来看,也属于国家级。众所周知,按照评职
称的规定,一片国家级的论文相当于数篇省级论文。许多人也许一辈子都难以在
国家级的刊物上发表一篇论文,所以周慎野算得上是我们之中的佼佼者。至于有
些人说,周慎野的研究似乎与他的古代文学的研究方向没有什么关系,以及怀疑
《三国演义》作为历史资料的可靠性这样的问题,我觉得没有什么;相对于大量
的重复和抄袭别人的观点的学术研究者,周慎野起码有一股敢为众人先的勇气。
我当然很希望周慎野能够评上教授。我在学校里交游寥寥,像周慎野这样的
朋友很少;虽然在学术立场上,我们可能有比较明显的差异,但是有一个总比没
有的好。我知道自己没有评审的希望,所以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听周慎野说,
近两年关于我的流言很多,许多人对我的课题研究提出质疑,他们认为在现代文
学中,就根本没有一个叫虚隐的作家,我的研究不过是在哗众取宠;在长达一年
之久的时间里,写不出一篇论文,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另外,关于我和沈易欣
的故事也被他们演绎成不同的版本,有些人甚至说,我其实并不是受害者,而是
一个骗子,对于沈易欣实际上是始乱终弃,无非是为了渔色和骗取房子,等等。
流言是如此之多,让我无从辩白;与险恶人心相比,我更喜欢周慎野的亲近。
他们如果热衷于诸如此类的话题,就让他们去说吧。
我最近有两篇论文要发表。周慎野提出,可不可以也署上他的名字?我答应
了他的要求。这种事在学术界比较寻常,原也没有什么;他要评教授,论文数量
不够,我也乐意帮忙。于是我给那两家刊物的编辑打了电话,加上了周慎野的名
字。有一次,周慎野在我的房子里翻出我大学时期的一篇小论文,是关于《世说
新语》的艺术鉴赏的;周慎野读了,很喜欢,他说,这篇文章要是稍加修改,可
以成为一篇学术论文呢。我感觉他有点恭维我的意思,因为这篇文章最多可以算
一篇文化随笔,在报纸副刊上发表,未尝不可,但是作为学术论文,就有点浅薄
了;若不是他在书堆里细心的发现,我可能都想不起来还有这篇文章。
周慎野(4 )
我说,你要喜欢,送给你。
我本来是开玩笑的,不料周慎野很认真的说,那我就拿走啦。
话已出口,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有一天我到图书馆,随手翻了翻杂志,发现周慎野发表在西安一家刊物上的
论文,虽然经过了补充和修改,但是我一眼就能够看得出,这篇文章其实就是他
从我这里拿走的那篇。有那么一会,我有点生周慎野的气,不管怎么说,文章原
本是我写的,但是很快又觉得,如果对他评教授有用,也是一件好事;再说,我
本来就没有自己发表这篇文章的打算。
周慎野没有向我提起文章发表的事情,也许他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吧。那
天他提出,要请我吃饭。我想他可能是以此来安慰我,表达他的歉意吧。我就故
意问他,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周慎野说,就是吃饭,我就是想和你吃饭,好久不见,想念你了。
他又说,能不能请上痖白一起吃?
我知道,周慎野对于痖白,以及痖白的生活很感兴趣;他没有见过痖白,但
是他读过痖白的小说;有好几次,周慎野在我面前,表达了他想见痖白的愿望。
在周慎野看来,痖白简直还有一点神秘――这些也许是周慎野的可爱之处吧。
到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慎野举杯到痖白跟前,说,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
痖白大笑说,哪里哪里。
周慎野说,你是我崇拜的偶像,我要向你学习。
周慎野喝了酒,又说,您的作品我仔细拜读了,您真是才华横溢啊。
他这会称呼痖白不说你,说您,样子真是很搞笑。
痖白哈哈大笑。虽然周慎野的恭维有点肉麻,但是我能看得出来,痖白还是
很喜欢的。
说到痖白的小说,痖白告诉我说,我写的关于《迷》的评论,已经在北京的
一家报纸发表了。
痖白说,我听到一个人说,式牧的评论比我的小说写的好呢。
哪里哪里,我说,一个人混出息了,拍什么马屁的都有,――说我的评论写
得好,那是在拍你,他们知道我是谁啊。
聪明,痖白说,你他妈就是聪明。
和你们谈话特别愉快,周慎野说,你们都是我尊敬的人,我要向你们学习。
周慎野醉醺醺的。他忽然对我们说,我特别羡慕你们,真的。之后,他有一
阵不说话,看上去好像有一些伤感;他自己倒了几杯酒喝了,自言自语说,愉快,
愉快啊。
我们就这样吃饭,聊天,到了很晚的时候。
这时痖白提议说,我们换个地方玩吧。
我说,我不去。
周慎野说,到哪里去?
痖白很敷衍的说,还没想好到哪去呢。
显然,他没有邀请他的意思。这时,另外的什么人打电话邀请痖白。痖白跟
我们告别。走了。
那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大街上显得很空旷。我和周慎野一起往回走。
周慎野说,你说,他会到哪里去呢?
管他呢,我说。
不是这个意思,周慎野说,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他还会到哪里去?该不
会――我看着周慎野。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有可能,我说。
有可能什么?周慎野着急的说,你是说他有可能到哪?
就你说的那里,我说。
是吗,他说。
我看见周慎野忽然显得有点惆怅和失落。他不再说话,和我一起往学校走。
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大笑。
你笑什么?他说。
我说,痖白不找鸡的,他对那些没兴趣。
你肯定吗?他说。
我说,我想是这样的。
是吗,周慎野说。我听见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他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也想着这么晚了,他还能到哪里去呢。
梅若夷(1 )
几年前年的某一天,梅若夷跟我借过钱。那是第一次。我之所以记得这件事,
是因为那天余楠来到我的房子里;我还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弄湿了余楠
的头发。站在电话亭边的梅若夷也是湿漉漉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对梅若夷
借钱感觉到惊奇。梅若夷从来是不缺钱的。梅若夷为什么要借钱?我很想知道这
其中的原因。我记得我曾经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梅若夷并没有告诉我,看起来
也无意于让我知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满足我的好奇心呢。
梅若夷很快还了我的钱。也许,她借钱是由于一时之需吧。但是不久,她又
跟我借钱;她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就好像一切刻不容缓。实际上,从第一次
开始,梅若夷已经跟我借过很多次的钱。我甚至已经习惯于她不断的跟我借钱,
又不断的,几乎是很迅速的还给我。借钱和还钱的过程,就像是我们之间的一种
有趣的游戏。有一次,梅若夷提出,她需要一笔较大数目的钱――数目之大,几
乎超过了我的承受能力;我不免有点担心,倒不是担心她还不上我的钱,而是我
觉得,作为朋友,她起码应该让我知道一点原因。于是我忍不住问她,你到底在
干什么呢?
梅若夷说,好哥哥,你就不要问了,没什么事情,真的。
你在做生意吗?我说。
她看着我。她说,就算是吧。
那你就要小心了,现在江湖险恶,骗子很多。
我知道的。
她忽然伸手,捧住我的脸颊,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她的速度很快,但是我
能够感觉得出,她的手和唇,有一点冰凉。她的肌肤上的气味传到我的身体里。
她看着我。她说,好哥哥,求求你了――快一点,好吗?
我把我存折上面的钱都取了出来,还不够她所说的数目,于是又跟系里的一
位同事借了一些。我把钱交给梅若夷。
梅若夷说,还是式牧好呀。
她匆匆走了。
回到房子里,偶然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脸颊上竟然有一处淡红的唇印;原来
就是梅若夷留下的。难怪之前去银行取钱的时候,收银小姐看着我笑;系里的同
事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古怪。好在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我看着脸上留下来的粉红,
突然有些舍不得擦拭。梅若夷的嘴唇真是很
性感啊。
可是,梅若夷到底有什么事呢?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就仿佛一对亲密的朋
友;我们没有肉体上的关系,彼此却有一种奇怪的熟悉的感觉;我们在谈论肉体
的时候,甚至比情人还要无所顾忌。但是在另外的方面,我们却显得陌生,比如,
她从来无意于知道我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变化了哪些;而我也逐渐习惯于不再
打听她在经历什么样的时光,虽然,从我的内心出发,我是个喜欢窥探的人。梅
若夷看起来神秘,匆忙,和我若即若离,但是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梅若夷喜欢
我。她对我有一种深深的信任。如果她不会告诉我她在做什么,我相信,没有任
何一个人会知道她所做的事。也许,随着时光的流逝,有一天,她会对我说,或
者通过某种方式,让我知道吧。
那天梅若夷打电话来,要我和她一起吃饭。
我说,你最近发财了吗?
梅若夷说,你怎么这么俗,吃饭就一定要发财吗?
下午上完课,我赶到梅若夷订好的饭店里去。那地方我是第一次去,从前我
只是听说过它的名字。一个漂亮的女侍者带领我,到了一间名为“梅意轩”的包
厢里。梅若夷坐在那里。她看起来神采奕奕,她的嘴唇用了一种比平时鲜艳得多
的唇膏,在灯光下有一种夸张的妖冶。还有五、六个打扮古怪的男人,有一位还
留了长长的辫子,有点像三级片里的人妖。梅若夷看见我,笑了。她说,式牧你
没有打扮一下?
我说,打扮干什么?
梅若夷说,到这里来的人,都要打扮的,要不然,人家不让你进来,人家会
认为你是叫化子呢。
真的吗?
梅若夷(2 )
他们哈哈大笑。
我坐到梅若夷身边。梅若夷对他们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式牧。
她又介绍他们。她说,这是谁谁。这是谁谁。
她说到一个,我就站起来,和对方握手。有一位原来还是我教过的学生。不
过他看起来已经和从前很不一样了,他蓄了一脸的胡须,一只耳朵上吊了一个金
光灿灿的大耳环。他要是不自己介绍,我都认不出来了。
他握住我的手,足有两分钟,他说,老师,今天你一定要好好喝。我他妈一
定要敬老师几杯――你们也一定要敬。我的老师就是你们的老师,谁要是不敬,
我他妈阉了谁。
他几乎每一句话里都有“他妈”这样的词语,我起初还以为他可能有点愤怒
的情绪,后来明白,“他妈”类似于某种口头禅,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接着菜上来了。他们好像还没怎么吃,就开始乱哄哄的喝起酒来。梅若夷大
喊大叫,她的红唇在空气里飘来飘去,仿佛一个妖艳的舞者。他们轮流跟我碰杯,
各种各样的言词此起彼伏。说实话,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感觉这是一场很
奇怪的宴会,他们的名字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记住,也始终弄不清他们是干什么的。
梅若夷大杯大杯的喝酒,她靠着我的身体,一只手点了烟卷,另一只手搂住我的
肩膀,我能感觉到她身体上的柔软,她的嘴里呼出的气息。
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胜酒力的人,我的学生带领他们不断的和我碰杯,很快就
有点难以忍受了。梅若夷就对他们说,不要给式牧酒啦,听见了吗?
我的学生说,那怎么行,我他妈给老师――放屁,梅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