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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多,唯独对于余楠,却保留了一以贯之的思念;甚至,那些句式和词语都是那
样的相近,最早的和最晚的都仿佛是同一个时刻所写。它们色彩缤纷,高贵雍容,
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文字。我读着它们,为自己的文字深深感动;到了后来,我泪
流满面。
一切是如此美好,一切都有希望,我又何必感伤呢。
是啊,我的这些念头也许与梅若夷有关。这个陌生的女人给了我许多惊奇。
也许,梅若夷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她的情人,我只是一个给了她安全感的兄长一样
的男人,但是,她却把她的处子之身交给了我。她一定是籍此证明什么东西。她
成功了。但是同时,也带来了无边的悲伤。而我,其实是喜欢这样的悲伤的。这
悲伤让我感觉到幸福。
梅若夷走了。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到我这里来了。她的气味还留在我的房子
里。我仿佛还可以看见她轻佻的样子。她裸体行走在地面上。她饱满的肌肤。她
妖冶丰满的唇,以及上翘的、充满活力的臀。
我记得她临走的时候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我看着她。
我说,答应我:戒了它。
她看着我。她说,让我试试吧。
好吧,我说,你还会来我这里,是不是?
也许,她说,你多保重。
我们拉住彼此的手。我们彼此相望,就像兄妹那样。她笑了。然后,她的手
从我的手心里缓缓滑动,仿佛一条柔软的蛇那样游弋而走;最后,她的手离开了
我的手心。
梅若夷(10)
我的泪水流下来。
我看见,梅若夷走了。
痖白(1 )
我在房子里整整睡了两天。第三天,痖白来了。他的眼睛红通通的,仿佛随
时都要渗出血来。他平时得意洋洋,风流倜傥,现在就多少有些凄惨寥落了。他
忙于无聊的官司,还有别的一些同样无聊的事情;当然,也许是由于酒色过度所
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个男人在遭受不幸的时候,纯粹的肉体发泄就会成
为其缓解恐惧和紧张的最好方式。就像我在几天之前所做的那样。
我正在读书。痖白又在地面上走来走去。他一边走动,一边看我。我没有理
他,继续看书,装作很愉快的样子。事实上,我的确比较愉快――我有什么不愉
快的呢。但是我的这种姿态让他很生气,他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把我手里的书扔
到一边去。
奶奶的,你就别装蒜了。
你这话好奇怪,我说,我在自己的房子里读书,有什么好装蒜的?我爱怎么
读就怎么读,你管得着吗?
他气乎乎的看着我,十秒钟之后,他忽然笑了。
好好好,你牛逼,我不跟你计较,――我们好好说话吧。
我一直在好好说话呢,我有什么不好好说的?我高兴得不得了。
奶奶的,还吹牛,你以为我不知道――大前天是不是嫖妓被警察逮住了?
谁说的?看起来的确是人言可畏,哪里是这么回事,根本就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他说。他这时躺到沙发上,点起烟卷,开始舒舒服服的抽起
来,他的一条腿又放到沙发上了。
你又把沙发弄脏了,我说,你就不能好好坐着吗?
他没理我。他说,说说你的事吧。
我就告诉他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当然,我这次的叙述和面对梅若夷的时候
又有所不同。我把女主角换成了沈易欣,因为痖白知道我和沈易欣的故事;所以
我现在的叙述更接近那天晚上的真实情况;不过我还是杜撰了一些情节,比方说
我把对手的数量增加了一倍,成为六个,另外,我还延长了搏斗的时间,我告诉
痖白,有一个黑社会身受重伤,如果夜总会的光线更好一些,我还会打到一个。
等等。总之,为了尊严,我真是勇敢过人,无所畏惧。
显然,对于我的叙述,痖白并不相信。至于个中真伪,他好像也缺少兴趣。
他换了个话题说,学校里怎么样?
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我说,这件事情就更简单了――我根本不会把它当回事:他们爱怎么说就让
他们说去吧。我要好好写一部《虚隐评传》,写得和你老人家的《迷》一样好,
我才不在乎职称什么的呢――教授比驴还要多,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写
《虚隐评传》的可就我一个了,你说是不是?
佩服佩服,痖白说,大学里有你这样的人,也就多少还有点希望了。
别那么肉麻,我说,说说你的事吧。
我们就这样互相嘲讽,插科打诨,但是我能看得出来,痖白几乎有些焦头烂
额;他被一些与写作无关的事反复纠缠。作为被告,他必须出庭参加诉讼;作为
名人,他还要躲避报纸花边记者的追逐;更加可笑的地方在于,在他供职的研究
所里,有人居然列出一张非常详细的人物对照表,标明作品中的某某就是现实中
的某某,并且把同样的表格到处张贴。他接到很多个恐吓电话,其中一个电话要
求他在某时某地送出人民币若干元;有一次他差一点被车撞死;他宿舍的玻璃某
一天被突然飞来的一块石头砸碎;有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女人来向他索要青春损
失费,等等。总之,他遇到的事情千奇百怪。这些事情他都可以忍受,也可以等
闲视之,令他倍感无聊的地方在于,他的汉语文学奖的评审资格忽然被取消,原
计划进行的下一部小说的写作无法继续;在媒体评论中,他原本小说家的身份被
重新命名为色情
纪实文学作家。另外,他被告知要实行坐班制度,他的领导建议他到某地去
进行一项为期一年的、关于基层文化馆建设的课题研究。
真他妈无聊,我说。
痖白(2 )
奶奶的,痖白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要走啦。
去哪?
北京,或者广州,那边有好多朋友呢,我准备做自由撰稿人,吃饭应该没有
什么问题――我最近就过去看看,奶奶的,先弄一套房子再说。
能走就走,这么个破地方确实没什么好待的。
可是我舍不得你,干脆我们一起走算了。
别拿这好听的蒙我,你是名流,我是什么呀?一个学术骗子,连教授都不是,
我跟你去混,还不饿死?再说,你哪里舍不得我?你是舍不得女人吧?
高明。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要是女人,我一定嫁给你。
你就不要遮遮掩掩的了,你上次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是不是和
徐思菲有关啊?你还是有屁就放的好,你没看我在忙吗?
他看着我,看上去疲倦极了。
是有点事,他说,这事只有跟你说了。
我听着呢,我说,你就别吭哧吭哧的了。
徐思菲怀孕了。
我看着他。
我说,好事啊,那你们就结婚吧。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我说,她怀孕了,不是你的种,是不是?
是。
那你瞎操什么心?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不想要,他说,她想做掉。
那跟你更没有关系了,是哪个男人的,她就去找哪个嘛。
她跟那男人分手了。
他们分手了,你就有机会了是不是?那谁知道啊?她那种人就跟婊子一样―
―痖白突然跳起来,就像一根刺刺着了他的骨头那样。他瞪着我,眼睛里全是愤
怒。他说,你简直胡说八道。
好好,我说,就算我没说好了――可是那也不是你的事,她应该――她在哭,
痖白说,哭得很厉害,我是担心会出什么事。
哦,那你就带她去
医院嘛。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我想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帮帮她吧。可是,可是她不愿
意见我――前几天我打电话给她,她就一直在电话里哭;我说我来看你吧,她说
不行,她要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那天我想告诉你这事,又一想,也许我自己能解
决,所以没有说;可是这两天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她干脆不接我的电话了。我用
别的机子打过去,她一听我的声音就挂掉了。后来就干脆关机,她把家里的电话
线也拔掉了;我去了她那里,她就在房子里,可不管我怎么敲门,她就是不开―
―我想她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你说,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我看着他。他吃吃艾艾、惊惶失措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狼狈。唉,他遇到的事
情本来已经够多的了,又加上了这样的事情。而且我知道,他把这件事情看得很
严重;也许比其他的任何一件事情都重要。
不会的,我说,还能有什么事?你就让她自己安安静静待上几天,也许她自
己就会好起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说。他在那里拼命地摇头,就像是吃了摇头丸那样。
他说,她已经把自己关房子里三天了,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的。
我看着他。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跟我说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可以的,他说,这种事我也只有对你说了。
可笑,她连你都不见,我算老几?你也太抬举我了――她总共就见过我一两
次,说过三四句话,就算她肯见我,也未必能认出我来呢――你要是去砸她的门,
我倒愿意帮忙,干这个我还行。
我说真的呢,痖白说,她也许会听你的劝――就算你帮我的忙,好不好?
这事情真他妈荒唐,我说,你是她什么人啊,就这么屁颠屁颠地替她张罗?
人家既然不愿意见你,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呢?你就干脆别理这事了成不成?天下
好女人多得是,你又何必――算我求你还不行吗?
我忽然看见,痖白的红眼睛居然显得湿漉漉的了。说实话,我的心里也不免
有点伤感。
痖白(3 )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干什么?
他看着我,笑起来了。他站起来,伸出两条手臂,抱住我。
奶奶的,他说,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我不喜欢徐思菲我答应了痖白去找徐思菲,就好像我就是救世主,可以挽救
他的爱情。实际上很可能于事无补。我不过是在虚应风景。一切都已经发生,流
水一样远去的东西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我这样做仅仅是因为,我忍受不了痖白
的忧郁。我一直都不明白,痖白为什么会喜欢徐思菲这样的女人。但是人世间的
许多事情往往不可理喻,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原因呢。比如我自己,一直在等待一
个名叫余楠的女人归来,也自以为庄严、宿命、不可改变,可这与别人何干?他
们甚至会认为荒唐呢。痖白既然把它看得如此要紧,超过他生活里的许多事物,
我当然愿意尽力而为;如果我可以让痖白稍感欣慰,可以让他纷乱的念头归于平
静,又何须惮于精力和时间?
必须承认,我不喜欢徐思菲。无论她有多么风流妩媚,也无论她与痖白走得
有多近;即使她真的爱上痖白,我还是不会喜欢。我喜欢简单的女人。她们放浪
也罢,羞涩也罢,每当她们从我的生活里出现,我都可以闻得见她们的身体所散
发的干净的芳香;她们带来的和带走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而徐思菲则与我所见过
的女人截然不同。她过于复杂了。她把生活里的许多事物都当作是舞台上的表演,
她是导演,也是演员。她仿佛很多时候都在观赏自己的演出。她好像从头至尾都
把自己放置于一出剧本中。生活里盛装演出的女人也许很多,但是徐思菲的高明
之处在于,当她表演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出其中的破绽。她扮演的就跟
真的一模一样。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徐思菲也许喜欢我,至少不会觉得我讨厌。但是那也不表示我们可以有多亲
近,只不过是由于我们彼此毫不相同的生活,以及我们彼此感觉到的陌生。
现在,我要面对徐思菲,这个神秘的、不可捉摸的女人。如果我见到她,我
该怎么说?我会说些什么呢?
式牧和保安(1 )
我乘电梯上楼,到22层之后,出了电梯,来到楼道里。我曾经和痖白一起到
过这里,那是深夜时分,我只是感觉到黑暗和幽深;现在,楼道里光线明媚,空
气里浮现某些花朵与香水的味道,安静而且奢靡,仿佛某种暗示,令人对于那些
坚固华美的金属门里所隐藏的生活,想入非非。
我沿着楼道里的气味走到2208号门口。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自己的
脚步声。我站到门口之后,点了一颗烟卷,我听见烟丝燃烧的声响,看见烟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