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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家后,除了这个事,便再也没有别的事了,随时都要。我就得随时放下手里的事,应付他,四天五天十天半月,当然还能〃抵挡〃的,可一年365天,天天要〃随时喝茶〃,叫人如何受得了?
说出来我也不怕有人笑话我。有时我真想他有个第三者什么的,如果有第四者第五者的就更佳了,这样我的罪就可减轻点了。可是问题是他还真的正经,走路目不斜视,任何女性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模样不错,据传闻也有人对他颇有好感的,我真从心里——巴不得呢!
可他倒果真是个正人君子,于是,我也只有认命的份了。
事情也真怪,每当他想〃喝茶〃时,女儿就哇哇大哭。一哭就影响他茶的滋味,而我就理所当然地给她喂奶换尿布什么的获得解脱。我真是暗暗庆幸,但愿女儿在冥冥之中能——明察秋毫,让可怜的娘喘口气。
可是有一天夜里,情况却变了。
他对着嚎哭的女儿,竟然狠命一脚将她踢下了床!女儿被撞得头破血流,当场连哭声也没有了。
我抱着女儿走进了法院。我记得那状纸上的线条是黑色的,我决定与这魔鬼离婚!
不多日后的一天,法院传唤了他。
然后,我刚回家他就对我冷笑一声说,好哇,你想离婚?不错,对,你状纸上写的都对……都是事实。不过,我自从与你结了婚就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离婚。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吧!他说着就把我一把头发揪了过来,管你床上还放着奶瓶尿布,他照喝他的〃茶〃!还说我喜欢你才这个样子待你呢!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末了,他呼呼入睡了。床上有被他扯下的一大把长头发,我的头皮又痛又麻,碰也不能碰。头皮底下还渗着血丝……
我真是恨呀,真的,记者,我认为这种事比遭受流氓的强奸还要绝望还要愤恨。因为被流氓强奸还可以立即报公安局,流氓总还是有罪有错的,然而他比流氓恶劣却还名正言顺。
与这样子的人〃弄〃到了一起,就是撑不开的船头了,我彻底完了。有时,我真恨那门子什么亲戚报的什么恩!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竟嫁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死,不甘心;我躲,又不成。流氓是站在暗里的,而吉龙光与我有了这张〃结婚证〃,他却成了亮的,有了法律保护。
我想我一时不能挣脱前,我就自己先保护自己。于是我想了个最可怜的蠢办法,每到夜间,就穿上紧身的棉毛衫棉毛裤睡觉。
我想为他增加一些麻烦。
哪料事与愿违。他兴头上来,竟用锐利的剪刀〃嗞〃地一下,将我的内衣内裤来个〃开膛剖肚〃,将人活生生地剥了出来!而且,他还会变本加厉把〃损失搞回来〃……
唉,那些怨恨交织的无眠之夜,我的苦泪只有朝肚里咽。
我以泪洗面。哭到天亮起床时,我们在别人的眼里好像还是和和睦睦的一家子,可有谁知道我们的心,正隔着冰山、火海十辈子也走不到一起呢!
他越剪越撕,我就越恨越寒心。
被他撕碎的内衣内裤也不知有多少条。我想想可惜,又没有那么多钱去买,就悄悄补了再穿。毕竟那时的经济都还差。有一条厚厚的羊毛裤,被他一次次撕剪过,又被我一次次用针缝合过,上面一条又一条如拉链一样,在后来入狱后的日子里我还穿过。
再说那次离婚的事,不久法院就传唤我和他到了法庭。那时我真有些怕呀,坏人才到法庭呢,怎么我也会来。事实上我还搞不清什么民事刑事,反正老觉得脸上无光彩。
法官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问我为什么离婚,我说他打我。问他为什么要打我,他说我说话她不听。法官又问我为什么不听,我说……说他一天到晚烦不清爽……
年轻的法官几圈下来,话题还是在老地方转。年轻的法官不晓得〃烦不清爽〃的意思,我也无法将这意思讲清爽。
不过法官对他的声音比较严厉。他可怜巴巴地对法官说,我以后不打她了,我要改掉粗暴的脾气。我回去会对她好的。
他的这副模样,叫人难以想象他曾经有过的凶神恶煞的样子。法官转身对我说,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应该原谅他一次。夫妻间有什么事情应该好好商量,不应该吵架知道了吗?
我不吱声。他的头点得来劲。
法官将话再重复一遍时,我不得不点了点头。由于我心理上先天的软弱,我在法官面前不敢据理力争,何况法官是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男人,叫我怎么说呢。
我们又回来了,走进同一个房门里。
记者,我就这样前前后后一共有九次去法院要求离婚。是的,一共有九次,一点不错,这是我刻骨铭心永远也无法忘怀的事情。现在你要我一次次回忆这些事,我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无法讲完的。
只不过每一次离婚的具体事件我已经记不清了,但这些无数无数小事的核心,就是那件〃喝茶的老事〃,老事的外壳就是打人、摔东西,家里凡值钱的东西都给摔得差不多了。
越是你心痛的东西他越摔,也越能解他的恨。
记者你问他恨什么?万变不离其宗呗!恨那喝茶的事,做得不痛快。
有时,早晨上班时间到了,都不让我去上班。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常常逼得我上班迟到。有时我硬是逃了出去,回来的家就不像家了,热水瓶摔破、锅子踩扁、衣服剪碎,弄得遍地狼藉,我真是有苦难言……
有次也因〃喝茶〃的事太多了,我的人彻底垮了,医生让我马上住院治疗。
他找到了我,不给我带一点吃的且不去说他,每次来要我起身用病员的饭菜票管他的饭也且不去说他,他还用女儿的事、妈妈的事日挨日地来骗我,说得急得不得了,让我立马回家去,我自然也急女儿急妈妈的事,就匆匆随他回到家。但等我踏进房门,他把门一关,他就不是人了!……
等我回到医院,都让我无法向医生交待!他哪里把我当成人呀!医生发现后,惊讶不已,都当笑话来羞辱我,我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反正也无法医病了,我就自知之明地退出了医院!回家。
记者你问我他好的地方有没有?我确实是很难回答的。我心里有了这份恨,优点到我这里也成了缺点了,是吧?
他有文化,也懂一门技术。平时很爱读书,也时常会去书店买书回来读。有时兴趣来了,还好声好气将书里的故事讲给我听。而我则认为他别有用心,常常这也是有关要〃茶〃的前奏……记者,你说得对,我承认我心里对他不好,我确实不是个好人,也可以说是个很坏的人,但只是对他坏,我对别人都是好的,这是事实。
后来闹离婚,更多的是我无法容忍他打孩子。
我真搞不懂他也是小人的父亲,怎么下手就是这么毒呢,总朝孩子的死里打,想想孩子才嫩嫩的八个月呢,他竟像扔一件东西般说摔就摔出去了……
第一次就将孩子细细的胳膊打〃脱臼〃了。
小人哭,他也要打,只要他认为哭得不是时候。
记者,我一点也不瞎说他的,他会随手从他身边拿起碗啦、杯子啦、剪刀啦什么的,直楞楞地朝女儿扔过去!女儿在一周岁之前,小小的额头上已经留下三道长长的刀疤痕了。两只瘦弱的胳膊大关节,已有无数次〃脱臼〃的记录了。连医院里专治这〃脱臼〃的医生也骇得直摇头。
本来我不想步婆婆的后尘,岂料非但步上了而且还累及了我的女儿。小人的皮肉嫩,小腿上脸上头上背上小屁股上青紫不断,每天走路都痛得歪歪扭扭的,真叫人心里不好受。他一打,我必定去拉,我一拉他便打我,这已经是太正常的事了。
那些年里,我从来也不在医院里洗澡,因为身上大片大片的青紫是不断的,这儿淡下去了,那儿新的伤痕就又打出来了。
我怕丢人,怕同事们追问,怕她们惊奇抑或是同情的目光;夏天,我从来也不穿短袖衬衫,任何时候总是将白布帽子拉到最低,大白口罩严严实实地遮住我的脸,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
另外,我还悄悄备有两本病历卡,一本是内科,专看被打的内伤;还有一本是伤骨科,专看被他打得伤骨伤筋的病。因为我在我的本院看病,怕大家知道我的隐情后难堪。
还有我最想上夜班,别人最好不要上,我相反。我恨不能一月三十天,天天上夜班,凡听说啥人有事,上不了夜班,我总想法顶,以求解脱。
这种做女人的苦楚,形容成一个苦海,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记者你问我离了九次婚,怎么一次也没有离成功?
这个事我自己也讲不清。反正他每次在法庭调解时求饶、写保证书、认错、流泪,这九次离婚的承办法官又是年轻人,有好多事情,还是这次对你记者第一次说,连妈妈姐姐都不曾说过的,更不要说对这个小青年法官说了。
我只说他打人,打人的缘起就只讲些〃外壳〃上的事,真相法官是不知道的,听听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没有什么原则上的事,当然是调解调解就算结束了。
(五)
调解确实是一门艺术。婆婆心妈妈嘴,能营造一种叫温情脉脉的情境,能构筑一种理想状态的时空。在亲人们惊诧哀叹忄西忄西惶惶忐忐忑忑的感慨声中,我再一次被他接走了。说实话,当时,我的心里真有一种人世不再的可怕的预感。
就说那最后一次的离婚吧,时间是1982年9月底……
那时连老脑筋的妈妈和爸爸都坚决支持我与他分手了。
因为他对我的大打出手,也不怕外人知道了难堪。扬言谁帮我杀谁。妈妈爸爸也很是害怕。一度我逃到娘家后,他追到我娘家,要杀我姐姐,妈妈急得将我三个妹妹疏散到四邻家中好长时间呢!
我的这桩婚姻,妈妈是很内疚的。说我真是把吻燕推进了火坑了呀,这下也不知怎样收场……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我去靠人民政府作主,与他离——婚!
在这以前,我已与他彻底分居了一个多月,为了保证这次离婚能够成功,不给他逮住机会再耍无赖,我的老父亲和弟弟及亲属们,每天一脚不漏地送我到医院上班和接我下班。
在〃危险期〃,老父亲甚至还守在医院门口,随时给正在上班中的我通风报信。要知道医院里是谁都可以进来的。我随时都怕被他窜来一口叼了去。我的同事小姐妹也都帮我的忙,凡听到是他的电话,都一口回绝——她不在!
我对法官说,只要能离婚,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房子给他,财产给他,女儿……女儿他一定要我也同意给他了。
我只要我一个人出来就可以了。
记者你不知道,在这之前的几次离婚中,他知道女儿是我的命根子,就死活与我争女儿。明里对法官说他要抚养她;暗里对我说,你要离婚,小人我就不让她过好日子,你放得下这个心吧?所以有几次离婚就因为这个原因放弃了。他在法官面前是人,在我面前是鬼,我有啥办法呢?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也怪不得别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次,我想我先把自己救出来再讲,如再这样拖下去,我们娘俩全要被他弄死的……
多少次阿,我好好对他说、我苦苦哀求他,小人骨头太嫩,你千万不能这样乱打。哼,你越讲他就打得越起劲。他说,我是为了你才打她的,我晓得打在她身上,痛在你心里……
记者,我到后来是为了小人才下死心与他离的,我自己保全了,小人才会有希望呀……
再说这最后一次离婚,好不容易熬到法院开庭,我在父亲姐夫弟弟姐姐们的保护下到了法院里。承办人还是那个年轻的法官。
我们大家都摩拳擦掌,表示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要再相信他的鬼话了,也不要再接受好心法官及领导们的调解了——坚决与吉龙光离掉。
这是我与苦命的女儿唯一活下去的出路。
不料那日,姐夫与我说的话,被站在后面的吉龙光听见了,他朝我拍拍他的上装口袋小声说,你肯定离不掉的,我的保证书已经写好了……
这话在外人听起来,总觉得是他神经搭错;但在我,是已经习惯了,他一会儿凶神恶煞,一会儿又流泪哀求,我与他的这四五年,实在也讲不清他是怎样的一个怪人!
这次事惊动了我的领导。在这之前的七八次,我都悄悄地不出风声。所有的苦难都默默地吞下算了。比如为了他——我迟到、我读不成书、我上班萎靡不振、我甚至还没有加到该加的工资、我身体弄垮……
一定是他这次看我再也难以挽回,也一定到我的单位去游说过了,我医院的工会主席、书记、还有我们的护士长等四个人来了。他单位来了五个,共九个人,是双方单位领导人来得最多的一次。
到了下午一点半,正式开庭。那架势我看还是和前几次一样,大家团团围坐在一起。
那年轻法官让我先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