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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等、等——忽然,我浑身上下像有无数火苗窜出来,我受不了,我要崩溃了……结果十二点钟一到,我就拿起一只沙发垫子,隔着被子朝被子下的小灵灵脸上狠命盖去。
我双手按住不动。
这时,我满腔仇恨和悲愤,完完全全从我的这双罪恶的手中发泄出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大约过了五分钟,我看见她的脚一动。我突然吓了一跳,立即退后一步看,接着,她不动了。
这个时候,就看见有水从沙发上流下来。流在地上湿湿的一摊……
当时我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伸进去一摸,结果热热的,我发现是尿!这时我毛骨悚然,一颗心在狂烈抖动。
过了一会儿,我又紧上一步,想将她抱起来。可是她的身子怎么也坚不起来,整个人东倒西歪的。我唤她的名字,小灵灵,小灵灵……可是她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而身体就是朝下沉、沉、沉……四肢朝下也软软地垂着,一点也没有知觉了……
难道小灵灵死了?不!不不!我怕极了,我的手脚抖得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一下子这样了?这时,她沉沉的身子从我的手中滑落下去了,蜷缩着朝前瘫在地上……
我又慌又乱,我想,她难道就这样死了?赶快送医院吧……可是怎么送?谁送?只有我去送。我,我……又怎么去送呢?我不是凶手吗?不,我怎么能是凶手呀?我平时是多么爱她的呀……
这时我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对我自己说——你无办法了!你无办法了……我知道我一个人是无法送她上医院的,我想哭,但当时眼泪竟一滴也没有了。
我就在前面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外面又是凄风又是苦雨,有落叶枯枝折断的声音,有玻璃窗摇动的声音……夜漫漫漫漫夜,这一夜长得竟如一个世纪。
我觉得世界的末日到了。世界的末日真的凄凄惶惶地到了……自搬进这里住后,我就觉得自己像住进了坟墓一样。现在这里,终究成了我的坟墓……
黎吻雪几近自语地在诉说,眼睛凝视着监房的一角。头上有光泽的黑发滑下了长长的一络,遮住了她的右眼。
她说我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一直坐着。没有吃也没有喝。好不容易熬到早上,眼巴巴地看着天一点点亮了。我想我大概是最后一天看着天亮了吧,我不能活了。我会被手枪在我的后脑勺上打个洞……血流出来我就死了……死就死吧,我活着也已经没有意思了,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了,看呀,到现在他还根本连影子也没有……可是现在……我,我该怎么办呢?我就这样一直坐着吗?不!那我……我〃吓丝丝〃地走过去,才轻轻一碰,小灵灵她整个人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整个地一动!哇,我吓得倒退了三步!这……这是否就是人……人已发硬了?!肯定没有可能再救活了?不好了不好了!出了人命大事了,人命关天呀,老天哪,叫我怎么办呀?
等到天一点点大亮,耀眼的光线已经透过窗玻璃,将柜子的角角落落照亮时,我才真正知道天下什么叫真正的无助,忽然想起一句不搭界的话——生老病死谁替得?
我晓得现在已经没有人可来帮我了,赖波你现在来了也没有用了,你会接死我的……这时,我又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台湾八十多岁的姑妈又将在她的老家动身去飞机场了,飞机很快的,两个多小时就到上海,到了上海还要来我的家里住。娘家的人全都商量好了,我是离婚的,我能干,我会将老人侍候得舒舒服服的……所以,这件事可万万不能让家里的人晓得。不让人晓得的唯一办法就是将眼前的这事〃撸〃掉,天大的事,等姑妈走了再说吧。
反正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将〃小人〃先弄出去……
我想说黎吻雪你的胆子竟然这样大,你的心肠居然这样狠;我想说你好好一个聪明人,居然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愚蠢又罪恶的事来……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我说黎吻雪,这一夜你自己的女儿在哪里呢?
她抬起苍白的脸告诉我说,女儿在读书。她是在学校住读的,这一天不回家……出事的第二天,女儿要回到家里来。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件事能让她知道,我想我不能、绝对不能让女儿知道这件事,吓坏了她可怎么是好……因为我不想连累、不想祸殃任何人,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度过眼下的一关。
一个人在屋里伯一阵、惊一阵,失魂落魄地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办法。
突然我头一抬,看见大橱顶上的箱子……我的心一动,有办法了!我想就这么办吧。
于是我便下了楼。在大约下午三点的时候,我叫了一辆小车,直开静安寺的一家百货公司。到了那儿,车门一开,我就快快进去,在柜台前抬头看,相中了一只有轮子的箱子。我只要大就可以了,别的一概无所谓。
我哪像我平时那样挑剔呀,用手指着一只最大的买了下来。
营业员讲!24元。我付了钱立即就走人。
我不想在外多露一分钟的面。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家里。
拖着箱子,进门时,我不觉心中又害怕得要命。脑子里只响着一个声音:
黎吻雪,你阁下大祸了!你杀了人!——现在你既然做了这种事体,就只有再做下去了……
于是,我只得走进去,在〃她〃头上将盖在她身上的那条棉被中的棉胎,一点一点给退出来;再将被套留下包好〃她〃,再用尽身上全部力气,将她放进箱子里……心里一边吓,一边又感到太对不起她了……好不容易将她〃安〃好,见箱里还有一只角是空的,我就将她的书包放了进去。
放进去后我又将书包取了出来,当时我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我说出来,世界上的人或许要笑我了,笑什么?笑我猫哭老鼠……记者,其实,我真的想留一个纪念。我曾经将小灵灵一点点一点点带大,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连书包里的铅笔盒橡皮等都是我给她买的,发下的新书还是我在单位找了纸给她包的呢!她身上的好多东西也都是我买的。可是,我现在做了什么事呢……
她在〃什么事〃上用了很特别的悔恨不及的语调,听了真叫人毛骨悚然。停了一下她又说,我……我……我不配……将书包留作纪念……说到这里,她的身子一阵颤抖,声音哽咽着,眼里满是泪水,她用一块白得刺眼的手绢,擦着眼睛。
采访至此,我注意到,这是黎吻雪在我面前的第一次流泪。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她的情绪一直处在相当平静的状态。这种情境尽管让人感到意外,但是却是真实的。
当时,我在心里想,你黎吻雪竟然还想留一个〃纪念〃,什么叫纪念,你知道不知道?纪念的本身——是需要一个生命的载体的,难道……你犯了人命大案,还想安享自己的生命?将阴世的一个可怜的冤魂,置放于你行走在阳间的生命的案头?
我注视着她,听她继续向我喃喃道:
……后来我不敢马上弄出去。我飞散的魂魄,无法聚拢来,面对这一已经发生的事实……但是我终究得面对。我魂不守舍地一直等、等、等,等到晚上九点半……黎吻雪擦着眼泪,继续告诉我那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也许,她平常做事很讲究持续性和完整性。尽管〃这事〃可谓惊心动魄罪恶滔天,但是她断断续续,总是顺着次序围绕主题向我回忆追叙。我几次甚至不忍再听下去,可终究也没去打断她。
因为,死亡与性一样,在生物层面上具有巨大的神秘性。这种神秘性对人类经验具有最高的意义。这意义于我,自然也有一种诱惑。它们两者都跟创造与毁灭具有最大的关联性,无怪乎,在社会生活诸如性爱与死亡之间,竟以如此复杂的方式纠缠着。
我的思路又走远了,让我们再回到原题上。
窗外风雨如晦,声声是黎吻雪的丧钟;门外夜色如墨,处处是黎吻雪的末路。
她说她胆颤心惊地下楼,出得门外站在路边拦了一辆黑色的小车,并与司机讲好要请他搬一重物。司机一口承应,跟着她上楼来。
待司机随她进房门后,将那〃重物〃一拎说,〃介重(这么重),啥东西?〃黎吻雪一听,吓得两腿直打哆嗦。但是司机说归说,搬归搬,还是不由她解释就将那箱子拖出去了。
……黎吻雪说,当时我的心紧张得差点跳出来,手中攥紧的一张百元大钞,都被冷汗湿透了。事情总算这样过去,我就随即同司机一起下了楼。
司机将那箱子朝后车肚一放,〃啪〃地下了盖子。
我的心稍稍停下来。
司机又钻进了车子,两手握着方向盘,声音轻轻地问我,去哪里?
我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但是我很快就镇静下来,我说你开到……开到……我讲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地方来。
司机说你先说个方向,我先开起来再讲。
我说谢谢你谢谢你。我从他的表情揣摸,他一定是以为我发生了什么不幸。他的内心有点同情我。我的心再度沉静下来,放心多了。
我说你就朝东郊的方向开好了……
后来开着开着,开到一个什么地方时,我看看路边有很多树木,路人很少,光线又特别阴暗,我就讲,差不多在这里了,你在这里停下来好了,谢谢你。
司机放缓速度,开了车厢内的灯,好心地对我说:
你不要急,你将地址拿出来看一下,我送你到门口好了,不要紧的。
我一见灯光大亮,心里不知为什么特别怕。
我慌慌地说,就是这里就是这个地方。我真怕他要送我到什么地方,事情就麻烦了。我说给你100元,不要发票了,也不要找了,谢谢你了……
司机真是个好司机,他笑着对我说,谢谢你,真希望你下次再乘我的车。
我在黑暗的花坛边,守着那〃东西'〃……看着司机倒好车,再开走。等他开得很远很远时,我看看前前后后没有人,就扔下那〃东西〃,马上离开那地方,伸手又叫了一辆小车,慌慌忙忙朝回家的路上去了。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我想等天亮肯定有人会发现,再讲吧……这一日一夜发生的事,也许是让我太累了,回到家里后,竟然睡着了几个小时。
但是一觉醒来,想到这个事时,就不觉浑身冒冷汗。我惶惶不安,心惊肉跳。
我想我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去上班了。于是我挂了一个电话给小姐妹,请她代我请假。反正我有每月一次的例假可请,事实上我也正是来例假。
这个时候,姑妈的飞机差不多快到了。我想,一切还得像个样子做下去。按预先的约定是住在我家的,于是我赶紧整理房间……
最让我触目惊心的是地上的那摊尿液。
我不敢看那个地方。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空荡荡房间里这巨大的声音,真是把我吓得屁滚尿流。
但是我还是让自己静下心来。我伸手去接电话。
一听,竟是他的声音,是赖波的电话来了……我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悲哀,我想哭,但是却没有眼泪。
黎吻雪的诉说不紧不慢,口齿清楚思路不乱。'
她说赖波总算来电话了。他说原本讲好由他驾车去机场接姑妈的,现在因为忙,手里有点事,告诉我今天他不去机场接了。
我忙问赖波对你讲起他女儿失踪的事吗?
她把头一摇,眼光朝下一瞥以一种极其失望的神态告诉我说,赖波他竟然〃一字未提〃。不由我对他说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
(五)
当妈妈不在意的时候,我就定定地看着妈妈、借机会依着妈妈的身子……这时,我就觉得自己飘浮不定的灵魂,好像有种回归感和安全感。我想我的身子就是从妈妈的身体里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真想重新回到我出世的地方!我不要到这个世界上来。
黎吻雪沉着头双手抱胸,神情颓唐地坐在那儿。过了一会,又想着什么似地抬起头来遗憾地对我说:
记者我告诉你,为小人的事,最早寻到我的不是赖波,而是刑警803。
在出事的第三天,当地的派出所就叫我去了。
一路上,我硬叫自己平静下来,问啥答啥。不要怕得让人给看出了破绽。我是一定要回家来的。这几天,家中没有我可不行!如问到那天我的去向,我就说我在家里来例假休息,反正我家那个坟墓一样的地方,与任何人都是不搭界的。
警方当然也很客气,大约是还没有拿到证据,后来就被我混过去了。
我们的这个姑妈,每次来上海,都是我们家的特号大事。全家人天天要上我这儿来看望她老人家的,我怎么可以不在呢。(我想说黎吻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得上你自己犯下的这事大呢?)
等我离开那个派出所时,警察走近我,对我说,我们有可能随时找你了解情况,你如果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