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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林的葬礼-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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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太太突然冷静了,她不再伤心落泪,不再提那些已成定局无可挽回的往事,更关心的是现在。她准备结束这场谈判了,冷冷地说:“半夜三更的,你跟我软磨硬泡,不就是要我一句话吗?我今儿就是不吐口儿,你又能怎么着呢?有胆量,你就真的自个儿做主去,甭跟我商量!”
  “别……别这样,我求你!”韩子奇面对妻子的强硬态度,竟是如此的软弱,他压低了声音,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的脸,苦苦地哀求,“新月正面临着升学考试,在这种时候,气可鼓而不可泄,我们怎么能忍心给她当头泼一盆冷水?孩子还小,她感情上受不了!你无论怎么对待我都可以,别这么折磨孩子!让她上大学,这不是今天才想到的,我们举过意,许过‘口唤’(许诺),我们不能违背自己的许诺!我求你了……”
  韩子奇那张痛苦的脸,肌肉在抽动,一双沉陷的眼睛,埋藏着悔恨,潜伏着恐惧,又闪烁着希冀和追求,他从椅子上欠起身,手扶着妻子倚着的床头钢栏杆,几乎要向她下跪了!
  韩太太斜靠在床栏上,翻翻眼皮儿瞅瞅韩子奇,也并没有阻拦他,似乎觉得丈夫真的对她跪一跪也无不可。
  “‘口唤’?你还记着呢?你倒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我今儿也要你一个‘口唤’!”她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一下子把话题扯得很远,和刚才争论的内容简直难以找到直接的关联,“天星都二十五了,你还记着吗?”
  “当然记着,”韩子奇说,“他是三五年生的嘛,二十五了,生日都过去了……”
  “我没说生日,一顿打卤面吃不吃的不当紧!他眼瞅着也有一件大事儿,你想到过吗?”
  “什么事儿?”韩子奇一时摸不着头脑。
  “男大当婚,该准备娶儿媳妇了。你想让他耗到什么时候?”
  “噢!”韩子奇这才意识到这的确也是一件大事儿,“可是,他不是还没对象吗?”
  “哼,你不管,我还能不管吗?耽误了儿子,不能再耽误孙子,我张罗着呢!跟你打个招呼,是想商量商量钱的事儿。儿子结婚,可不能像当初你娶我的时候那样穷凑合。我就这么一个儿于,得大办,你准备破费吧!”
  “得多少钱?”韩子奇下意识地抬手摸摸中山装上衣口袋,似乎想立即点出钱来。一种长久以来的负债感,使他巴不得要向儿子表达他偿还的诚意。
  “你照这个数吧!”她伸出两个指头。
  “两千?”他一愣,“要这么多?我拿不出来……”
  “你上馆子胡吃海塞的钱,拿得出来;供女儿上高中,又要上大学,月月年年都是钱赔着,拿得出来;到了儿子身上,哼,拿不出来了!”
  “这……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存款,每月的工资是有数的,家里只剩个空架子,这房子又不能卖!”
  “你不是还趁点儿东西吗?要是真心疼儿子,就把心尖儿上的肉,割下那么一点儿……”
  韩子奇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妻子会朝他这么进攻,触及了他心中的另一个敏感区。那是他的隐私,他的秘密,他的精神支柱,生命的组成部分,多年来与世隔绝、无人涉足的一个小天地,说是他的“心尖儿”也毫不过分!现在,妻子的手朝这里伸来了!
  “那不行,决不行,我舍不得!”他战栗着说,要撤退。
  “那,你舍得让新月失学吗?”她稳操胜券地从另一个方向堵击。
  他愣住了。原来,这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进退维谷,走投无路。他不能接受投降条件,只想找一些托词:“不,你听我说,那不行。外面谁都知道我早就‘破产’了,要不然,公私合营的时候准得给我划个资本家!可我现在是国家干部,那些东西……万一漏出风去,说不清,道不明,人家会说我什么?我……我就完了!”
  “没那么邪乎!”她镇静地说,根本不为他那耸人听闻的言词所动,似乎一切都早已想到了,未雨绸缪,万无一失,“我哪儿能毁了你?你是咱家的靠山!这事儿不用你出面,也不用我出面,自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管闲事。你呢?什么也不用管,把那屋的门给我开开,你的事儿就算办完了。往后,娶儿媳妇的前前后后一大摊子事儿,都不用你操心了!”
  韩子奇愣愣地听完了她指出的这条道儿,暗暗吃惊她用心之良苦,看来,她有这个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别担心,帮忙的人只不过中间儿图几个钱儿,他根本就不知道是给哪家儿跑腿儿。”她进一步安定他的情绪,截断他的退路,促使他早下决心。
  韩子奇不语。仿佛真的有一把利刃刺入他的胸膛,在他的“心尖儿”旁边晃悠,难道他真的要“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吗?
  “唉,你瞅瞅咱俩有多难!”她却并不以持刀的人自居,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摆在和韩子奇同命运的地位上,加重语气说,“这可都是为儿女啊!”
  最后的一个鼓点儿敲在韩子奇的心上,含蓄地指明了要害所在,他明白自己已经一步步落入了她的圈套,难以自拔了,无论情愿或是不情愿,只有按她说的办了!
  西天的月牙儿已经转到了东南,天色不知不觉从浓黑变成了灰白。韩子奇默默地离开了妻子的卧室,摸出须臾不离身边的钥匙,打开了与他的卧室毗邻的最西头的那间房子,走进了他的秘密世界……
  天亮了。彻夜无眠的韩新月背着书包跨出了院门,她的脸色苍白而疲惫,而一双眼睛却充满了光彩。刚才,妈妈微笑着正式告诉了她:“新月,妈盼着你能考上……”正张罗早饭的姑妈听见这句话,乐得泪珠儿都滚出来了。新月简直不敢置信,她惊奇地感到,妈妈又恢复了照片上的慈爱!她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勾住妈妈的脖子,在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留下一个感激的吻:啊,妈妈!
  韩子奇倒背着双手,一步一步走下大门前的青石台阶,朝着和女儿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也该上班了。走了几步,又停住脚,转身望着新月洁白的衣裙在烟霭迷离的晨曦中轻快地飘向远方,他的脸上不觉泛出了难得的笑容。女儿已经走上了希望之路,成功之路,女儿是幸福的,但愿她永远不知道她的父亲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第三章 玉殇
  学生们烧了赵家楼,事情闹大了,军阀政府派兵镇压,抓起来三十多人。于是,全北京城的学生总罢课,并通电全国表示抗议,接着,上海、广州、天津的学生也上街游行了,听说天津的学生领袖还是个回回,叫马骏。梁亦清很难全部理解学生们这些举动的含义,他只是感到北京和全中国以后的日子不会安宁。有一群学生上街募捐,梁亦清听不大明白他们说的那些激昂的言辞,却献出了奇珍斋的一只玉盘,原是和易卜拉欣摔碎的那只五碗配套的。中国人都巴望着中国好,梁亦清清苦惯了,日月再艰难也不差这一只盘子!但是,他又怕这会给奇珍斋惹事儿,央告学生们千万别说这盘子是谁给的。学生们对他说了好些好话,一路演讲着、喊着口号走了。这都是一些胆大包天的人物,不怕官,不怕军警,不怕死,为了追求他们心中既定的目标,他们什么都不怕,径直往前闭!
  吐罗耶定也走了,沿着千百年来的丝绸古道,朝着心中的圣地表加,坚定地走去了。
  人们哪,不可动摇的是心中的信仰,各自为着神圣的信仰而献身,走向生命的归宿。
  易卜拉欣没有跟着吐罗耶定巴巴继续跋涉,他留在了北京。博大雄浑的千年古都使他迷恋,珠玉璀璨的奇珍斋使他迷恋,他就像一颗随风飘荡的草籽,终于在这方宝地上落了下来。金水桥下的玉液水,社稷坛上的五色土,也许最适宜他的生长,他要在北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朝圣的路上,他突然改变了方向,决不是为了赔一只玉碗。吐罗耶定巴巴深深地叹息着,走了。他没有勉强易卜拉欣,也许认为他已经放弃了信仰。其实这时候易卜拉欣还弄不明白究竟什么是信仰,也许他立志献身于迷人的玉器作,这就是一种信仰?啊,比起另外一些人的信仰来,这似乎又大微不足道了。
  奇珍斋主梁亦清正式收易卜拉欣为徒,这是他一生当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徒弟。他本来要把一身绝技传给久久期待而不可得的儿子,真主却从天的尽头给他送来了一个徒弟,他怎么能把这赐予推掉呢!拜师仪式是极为简单的,不必焚香叩头,穆斯林最尊贵的礼节就是“拿手”,师徒二人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双和琢玉有着不解之缘的手、两颗痴迷于同一事业的心,就连在一起了。
  梁亦清带着他来到西便门外拜谒祖坟,这里埋葬着梁家世世代代的先人,高超的琢玉手艺就是这样传下来的,以后,就只有传给易卜拉欣了。梁亦清希望得到先人的谅解,他想:易卜拉欣虽不是梁家的骨肉,也是穆斯林啊,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面对眼前一片没有生命的荒家,易卜拉欣看到的是一条流动的河流。六尺之躯,一抔黄土,穆斯林们一个个离去了,什么都没有带走,把一切都留下来了,汇成了玉的长河。现在,他怀着衷心的敬仰,涉下河去,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师傅,我们的第一代祖师爷也埋在这里吗?”他望着那一座座土坟,问梁亦清。在他随着吐罗耶定四处漂流的日子里,也曾经接触过许多手艺人,听他们说起来,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祖师爷:油漆彩画匠的始祖是吴道子,铁匠的始祖是李老君,饮食行业供累祖,泥瓦匠人供鲁班。他们心中都有一条自己的长河,并且总是满怀崇敬地谈起它的源头。那么,这条玉河的源头在哪里呢?他很想知道。
  “第一代?”梁亦清面对着祖上的墓地,却难以回答。年代太久远了,他只知道,传给他水凳儿的,是自己的父亲,父亲又是从巴巴的手里接过来的,这样一代一代推算上去,究竟第一代是哪位先人呢?他识不了几个字,又没有家谱,对于自己的历史渊源,知道得太少了。他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不准,师傅也说不准啊!”
  易卜拉欣却用执拗的眼睛看着师傅,他想探究过去的一切。
  “不过,”梁亦清寻思着说,“北京的玉器行业,是有一个祖师爷的,人们尊称他‘丘祖’。”
  “‘丘祖’?他是谁?”
  “这位丘祖,不是咱们回回,他叫丘处机,是个道士,道号‘长春’。本来是山东人,小时候家道贫寒,继承父业,担个书挑儿,走乡串户,卖点儿书啊,纸墨笔砚啊,度日也很艰难。后来当了道士,四处云游,学了不少本事,特别是琢玉的手艺。他到过河南、四川、陕西、甘肃,最远到过新疆,在出产和阗玉的山里头探玉、相玉,眼光、学问、手艺,样样儿都是了不起的。他从西北又千辛万苦地来到北京,就在离这儿不远的白云观住下了……”
  长春道人的奇特经历,在易卜拉欣的心中唤起了一种亲切的情感,用自己的想象补充师傅过于简略的叙述。他也曾有过万里跋涉啊,但那时,并没有像长春道人那样学艺探宝,因为他还没有认识奇珍斋和梁亦清师傅,还不知道玉的精灵在遥远的北方等着他。现在,他来了!
  梁亦清继续说:“……那时候,天下经过多年战乱,老百姓苦得很,好多人没法儿谋生,成了无业游民。长春道人就挑选了一些心灵手巧的年轻人,教给他们琢玉的手艺,从那以后,北京才有了玉器行业。元太祖成吉思汗听到长春道人的名声,就把他召进宫去,拿出一块稀世翡翠,请他做成个御用的物件儿。他把那块碧绿的翠料带回去,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就随形做成了一个带着绿叶的香瓜,献给成吉思汗。成吉思汗见了这翠瓜,已是喜欢得了不得,仔细一看,这瓜还是个有盖儿有底儿的盒子,打开盒子,嗬,里边还有一条长长的翠链子,一环扣着一环,从盒盖儿一直连着盒底儿,绝了!成吉思汗佩服他的手艺,又拿出一块羊脂白玉,长春道人就用白玉琢成了一只玉瓶,那瓶子薄得能透着看清手上的指纹!……”
  易卜拉欣仿佛看见了那瓜、那瓶,琢玉高手魔术般的技艺,他在梁亦清的奇珍斋就已经叹服了!
  “……成吉思汗后来封长春道人为‘白玉大士’。”梁亦清停了停,说,“这是一种说法。还有一说,对长春道人就有点儿不恭敬了。说是:成吉思汗赐给他一只王杯,有一次御驾亲临白云观,却不见他使用这杯,就问他什么缘故,长春道人说:‘御赐的圣物,我怎么敢使用呢?把它顶在头上了!’成吉思汗这才留神他的头上,原来那只玉杯被长春道人打了个眼儿,扣在纂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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