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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补-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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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殿唐:吊岳将军诗: 
  谁将“三字狱”,堕此万里城? 
  北望真堪泪,南枝空自萦。 
  国随身共尽,相与虏俱生。 
  落日松风起,犹闻剑戟鸣。 
  行者道:“这个诗儿倒说得斩钉截铁。”便叫:“秦桧,唐爷的诗句上‘相与虏俱生’那五个字,也是‘五字狱’了,拿来配你这‘三字狱’,何如?我如今也不管你什么‘三字狱’,也不用唐爷的‘五字狱’,自家有个‘一字狱’。” 
  判官禀:“为何叫做‘一字狱’?”行者道:“剐!”登时着一百名蓬头鬼扛出火灶,铸起十二面金牌。帘外擂鼓一通,趱出无数青面獠牙鬼,拥住秦桧,先剐一个“鱼鳞样”,一片一片剐来,一齐投入火灶。鱼鳞剐毕,行者便叫正簿判官销第一张金牌。判宫销罢,高声禀:“爷,召岳将军第一张金牌销。”擂鼓一通。左边跳出赤身恶使,各各持刀来剐秦桧,剐一个“冰纹样”。行者又叫正簿判官销了第二张金牌。判官如命,高声禀:“爷,召岳将军第二张金牌销。”擂鼓一通。东边又走出十名无目无口血面朱红鬼,也各持刀来剐,剐一个“雪花样”。判官销牌讫,高声禀:“爷,召岳将军第三张金牌销。”擂鼓一通。 
  忽然头门上又擂起鼓来,一个鱼衣小鬼捧着一大红帖儿呈上;行者扯开便看,帖上写着五个字:宋将军飞拜曹判官见了,登时送上一册历代臣子案卷。行者又细览一遍,把岳飞事实切记在心头。 
  门上又击鼓,帘外吹起金笳,大吹大擂了半个时辰;一员将军走到面前。行者慌忙起下正殿,侧着身子打一拱,道:“将军请!”到了阶上,又打一深拱。刚刚进得帘内,好行者,纳头便拜,口称:“岳师父,弟子一生有两个师父:第一个是祖师;第二个是唐僧;今日得见师父,是我第三个师父,凑成三教全身。”岳将军谦谦不已。行者那里听他,一味是拜,便叫:“岳师父,弟子今日有一杯血酒替师父开怀。”岳将军道:“多谢徒弟!只恐我吃不下。” 
  行着当时密写一封书,叫:“送书的小鬼哪里?”一班牛头虎角齐齐跪上,禀:“爷,有何吩咐?”行者道:“我要你们上天。”牛头禀:“爷,我一干沉沦恶鬼,哪能够上天?”行者道:“只是你没个上天法儿,上天也不是难事。”把片纸头变作祥云,将书付与牛头。忽然想着:“前日天门紧闭,不知今日开也不开?”便叫:“牛头,你随着祥云而走;倘或天门闭上,你径说幽冥文书送到兜率宫中去的。” 
  行者打发牛头去了,又叫:“岳师父!弟子欢喜无限,替你续成个偈子。”岳将军道:“徒弟,我连年马上,不曾看一句佛书,不曾说一句禅话,有何偈子可续?”行者道:“师父且听我续来:有君尽忠,为臣报国;个个天王,人人是佛。”行者方才一念罢,只见牛头鬼捧着回书,头上又顶一紫金葫芦,突然落在阶前。行者便问:“天门开么?”牛头禀:“爷,门大开。”呈上老君回书,云: 
  玉帝大乐,为大圣勘秦桧字字真、棒棒切也。金葫芦奉上,单忌金铁钻子。望大圣留心。至于凿天一事,其说甚长,面时再悉。 
  行者看罢,大笑道:“老孙当初在莲花洞里原不该钻坏了他的宝贝,这个老头儿今日反来尖酸我人!”便对岳将军打一道:“师父,你且坐一回,等徒弟备血酒来。” 
  评:问泰桧,是孙行者一时极畅快之事,是《西游补》一部极畅快之文。    
第十回 万镜台行者重归 葛藟宫悟空自救     
  行者接得葫芦儿在手,便叫判官立在身边,附耳低言;不知说些什么,将葫芦付与判官。判官便到阶下跳起空中,叫:“秦桧,秦桧!”桧时心已死,而气犹存,应了一声,忽然装入葫芦里面。行者看见,叫:“拿来,拿来!”判官慌忙趋进帘内,把葫芦递还行者。行者帖一张“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封皮,封了口子。一时三刻,秦桧化为脓水。便叫判官取出金瓜杯,把葫芦底朝上,倒出血水。行者双手举杯,跪进岳将军,道:“请师父吃秦桧的血酒。”岳将军推开不饮;行者道:“岳师父,你不要差了念头,那偷宋贼只该恨他,不该怜悯。”岳将军道:“我也不是怜悯。”行者道:“既不怜悯他,为何不吃口血酒?”岳将军道:“徒弟,你不晓得,那乱臣贼子的血肉,为人在世,便吃他半口,肚皮儿也要臭一万年!”行者见岳师父竖执不钦,就叫一个赤心鬼,赏他吃了。 
  那赤心鬼方才饮罢,走入殿背后,半个时辰,忽见门前大嚷一阵,门役打起鸣奸鼓;阶下五方五色鬼使,五路各殿判官,个个抖擞精神。行者正要问判官为着何事,白玉阶前早已拥过三百个蓬头鬼,簇住一个青牙碧眼赤发红须的判官头颅,禀:“爷,赤心鬼自饮秦桧血浆酒,登时变了面皮,奔到司命紫府,拔出腰间小刀,刺杀他恩主判爷,径出鬼门关托生去了。” 
  行者喝退小鬼,岳将军也便起来。帘外擂鼓一通,奏起细乐,枪刀喇喇,剑戟森森,五万名总判磕头送岳爷爷。行者道:“一起去!”总判应声,各散衙门。又有无数青面红筋猛鬼俯伏送岳爷爷,行者道:“起去!”又有三百名拥正黄牙鬼各持宝戟禀送岳爷爷,行者便叫黄牙鬼送岳爷到府。两个走到头门,头门擂鼓一通,奏金笳一曲;行者打拱,又跟着岳将军走到了鬼门关,擂鼓一通,万鬼齐声呐喊,行者打一深拱,送出岳将军,高叫:“师父!有暇再来请教。”又打一拱。 
  行者送别了岳师父,登时立在空中,脱下平天冠一顶、绕蛟袍一件、铁不容情履一双、阎罗天子玉印一方,抛在鬼门关上,竟自走了。 
  却说山东地方有一个饭店,店中有一个主人,头发脱,口齿落,不知他几百岁了,镇日坐在饭店卖饭。招牌上写‘新古人饭店在此”;下面一行细字:“原名新居士”。原来新居士在矇懂世界回来,玉门关闭,不能进古人世界,权住未来世界中开饭店度日。他是不肯忘本的人,因此改名叫做新古人。当日坐店中吃茶,只见孙行者从南边乱攘:“臊气,臊气!”一步一跌跑来。新古人便叫:“先生请了!”行者道:“你是何人,敢叫先生?”新古人道:“我是古人今人,今人古人,说了出来,一场笑柄。”行者道:“你但说来,我不笑你。”新古人道:“我便是古人世界中的新居士。”行者听得,慌忙重新作揖,叫声:“新恩人!若非恩人,我也难出玉门关了。”新古人大惊。行者径把姓名棍由尽情说了一遍。新古人笑道:“孙先生,你还要拜我哩。”行者道:“且莫弄口,我有句要紧话问你:为何这等臊气?又不是鱼腥,又不是羊膻。”新古人道:“要臊,到我这里来;不要臊,莫到我这里来。这里是鞑子隔壁,再走走儿,便要满身惹臊。”行者听罢,心中暗想:“老孙是个毛团,万一惹些臊气,恰不弄成个臊猢狲?况且方才权做阎罗天子,把一名秦桧问得他千零万碎;想将起来,秦始皇也是秦,秦桧也是秦,不是他子孙,便是他的族分。秦始皇肚里膨脝,驱山绎子也未必肯松松爽爽拿将出来。若是行个凶险,使个抢法,又恐坏了老孙的名头;不如问新居土一声,跳出镜子罢了。”行者便叫:“新恩人,你可晓得青青世界如今打哪里去?”新古人道:“来路即是去路。”行者道:“好油禅话儿!我来路便晓得的,只是古人世界顺滚下来来世界也还容易;若是未来世界翻滚上古人世界,恰是烦难。”新古人道:“既如此,随我来,随我来!”一只手扯了行者,挽脚便走。 
  走到一池绿水边,新古人更不打话,把行者辊辘轳一推,喇赖一声,端原跌在万镜楼中。行者周围一看,又不知打从那一面镜中跳出,恐怕延搁工夫,误了师父,转身便要下楼;寻了半日,再不见个楼梯。心中焦躁,推开两扇玻璃窗,玻璃窗外部都是绝妙朱红冰纹阑干。幸喜得纹儿做得阔大,行者把头一缩,趱将过去;谁知命蹇时乖,阑干也会缚人,明明是个冰纹阑干,忽然变作几百条红线,把行者团团绕住,半些也动不得。行者慌了,变作一颗蛛子,红线便是蛛网;行者滚不出时,又登时变作一把青锋剑,红线便是剑匣。行者无奈,仍现原身,只得叫声:“师父,你在哪里?怎知你徒弟遭这等苦楚!”说罢,泪如泉涌。 
  忽然眼前一亮,空中现出一个老人,对行者作揖,便问:“大圣为何在此?”行者哀告原由。老人道:“你却不知,此是个青青世界小月王宫里。他原是书生出身,做了国王,便镇日作风华事业,造起十三宫,配着十三经;这里是六十四卦宫。你一时昏乱,当当走入困之困葛藟宫中,所以被他捆祝我替你解下红线,放你去寻师父。”行昔含泪道:“若得翁长如此,感谢不荆”老人即时用手一根一根扯断红线。 
  行老方才得脱,便唱个大喏,问:“翁长姓甚名谁?我见佛祖的时节,也要替你注个大功劳。”老人道:“大圣,吾叫做孙悟空。”行者道:“我也叫做孙悟空,你又叫做孙悟空!一个功劳簿上,如何却有两个孙倍空?你且说平日做些什么勾当来,等我记些事实罢了。”老人道:“若问我的勾当,也怕杀人哩!五百年前要夺天宫坐坐,玉帝封我弼马温做做。齐天大圣是我,五行山下苦一苦,苦一苦,苦得一个唐僧来从正西天铣上有灾危,偶在青青世界躲。”行者大怒,道:“你这六耳猕猴泼贼!来耍我么?看棒!”耳中取出金箍捧望前打下。老人拂袖而走,喝一声道:“正叫做自家人救自家人,可惜你以不真为真,真为不真!”突然一道金光飞入眼中,老人模样即时不见。行者方才醒悟是自己真神出现,慌忙又唱一个大喏,拜谢自家。 
  评:救心之心,心外心也。心外有心,正是妄心,如何救得真心?盖行者迷惑情魔,心已妄矣;真心却自明白,救妄心者,正是真心。    
第十一回 节卦宫门看帐目 愁峰顶上抖毫毛     
  行者拜谢已毕,跳下楼来,又走到一个门前。门额上有个石板,刊着“节卦宫”三个大字。门楹上挂一条紫金绳,悬着一个碧玉雕成的节卦。两扇门:一扇上画水纹,一扇上画河泽。两旁又有一对“云浪笺”春联,其词云: 
  不出门,不出户,险地险天。 
  为少女,为口舌,节甘节苦。 
  行者看罢,便要进去。忽顿住了脚,想想道:“青青世界有这等缚人红线,不可胡行乱走。等我门前门后看看,打听个消息,寻出老和尚罢了。” 
  转过墙门东首,有一斜墙,上贴着一张纸头,上面写着: 
  节卦宫木匠石匠杂匠工钱总帐: 
  节卦正宫 房子大小六十四间。木匠银万六千两,石匠银万八千零一两,杂匠银五万四千零六十两七钱正。 
  节之乾宫 六十四间。前日小月王一个结义兄弟,三四十岁还不上头,还不做亲,小月王替他讨一个妻子,叫做翠绳娘。就在第三宫中做亲。结亲刚刚一夜,忽然相骂起来。小月王大怒,叫我进去重责五十板。此是众匠害我。今除众匠价银各六倍,替我消闷:木匠只该五万两,石匠只该四万两,杂匠只该二十万两正。 
  节之坤宫 六十四间。木匠石匠杂匠如前。 
  节之泰宫 白鹤屋四百六间。小月王独赞芰菏小舍,增众匠价银,每人增五百两。今该木匠银七百万两,石匠银六百六十四两,杂匠银二百万八千两正。 
  节之否宫 小月王卧室一万五千间穿青屋。小月王要增一个镜楼,只为近日又增出几个世界:头风世界分出一个小世界,叫做时文世界;菁莱世界中分出一个红妆世界;莲花世界中分出一个焚书世界。其余新分出的小世界又不可胜记。困之困万镜楼中,藏不下了,只得又在这里再造一所第二万镜楼台。明日各匠进去起造,皆要用心,不宜唐突,自取罪戾。先还旧价:木匠五百万五千两,石匠四千万两。杂匠一百八十万两八钱五分一厘正。 
  行者看得眼倦,后边还有六十宫,只用一个“怀素看法”,一览而尽了。 
  当时行者看罢,心中害怕,道:“我老孙,天宫也见,蓬岛也见,这样六十四卦宫却不曾见!六十四卦犹以为少,每卦之中又有六个四卦宫六十四个;六十四卦犹以为少,每一卦之中又有六十四卦。此等所在又不是一处,除了这里,还有十二个哩,真是眼中难遇,梦里奇逢!”登时使个计较,身上拔一把毫毛,放在口中,嚼得粉碎,叫:“变!”变做无数孙行者团团立转。行者吩咐毫毛行者:“逢着好看处,但定脚看看,即时回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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