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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议先搞米佳,”谢尔盖从容不迫地说,“最近以来,匪徒的活动情形他知道得很多。有人告诉我,他不知为什么感到非常苦恼。我觉得,可以使他和‘老爷子’脱离关系。”
“是的,这是冒险。”桑德列尔若有所思地说,“但是我们现在一定要得到关于这个假乌特金的情报。”
“我倒挺赞成科尔舒诺夫的建议,管他呢!”左托夫出人意料地说。
当侦查员都出去以后,桑德列尔向左托夫说:
“还得决定一件事,伊万·华西里耶维奇。抓‘老爷子’的计划我和你在昨天就已拟好了。从斯塔列什尼柯夫街的商店着手。店里有个售货员,我还算了解他。‘老爷子’不会不去的。我想,这个计划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把这任务交给谁呢?今天就应该动手啦!”
“对,现在我们来考虑考虑。”
“得挑个伶俐、机敏、会随机应变的人。一个人还不够。但派谁为组长呢?或者,从别的科里挑选?”
“那何必呢?”左托夫皱皱眉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说:“我建议派罗巴诺夫。”
“罗巴诺夫?合适吗?”桑德列尔怀疑地问了一句。“他似乎有些急躁、不够稳重。他从前和科尔舒诺夫一起犯过重大错误,还记得吗?”
“小伙子变了。我一直在注意他。吉奥尔基·弗拉基米诺维奇,你以为,那次会议只把科尔舒诺夫一个人教育过来了吗?只不过罗巴诺夫单纯些,没那么大气性,也不那么好面子……”
“嗯……可能是这样。他当然会变的。但你的这种说法有什么事实根据呢?”
“有事实根据。对库普采维奇住宅的极其复杂的侦查就是根据。收集了一切必要的材料。缺少这些材料就不能进行那次战斗,这是一。其次,负责调查我们这一区发生的格洛霍夫的案子。案子复杂、危险,这点你自己也知道,但他完成得很好。小伙子机灵,善于和别人接近,懂得伪装和观察的方法。总之,由他来领导这次行动再合适不过了。”
“嗯……好吧。你负责就成了。”
“明白了。”
“就这样决定了:任务是逮捕,但要先进行监视。让他把我们的人引到新住宅去。必须查明这个地址。叫罗巴诺夫上我那儿去一趟,让我把‘老板’的特征和他谈一谈。”
“好极了。”
……
当天晚上,下班前,在工厂大门对面停着两辆轻便汽车。一辆汽车里坐着谢尔盖、查别林和罗巴诺夫,另一辆汽车里除了司机,再没有别人了。
不久,人们开始从大门口走出来。人越来越多。当米佳走出来时,谢尔盖向同志们说:
“喏,小伙子,干吧。就是那个人,看清了吗?只是得让他走远一点,免得被旁人瞧见。”
罗巴诺夫和查别林跨出汽车,跟着米佳走去。
谢尔盖便回刑事侦查局去了。半小时后,罗巴诺夫到他这里来了。
“完了,科尔舒诺夫同志。从明天起我便不是你的助手了。”
“什么?”
“真的。你以为我不乐意当你的助手了吗?不是,老弟,我另有任务,和你齐头并进。”
谢尔盖已经习惯于不提多余的问题了。虽然好奇心驱使他猜测:萨沙究竟接受了一项什么样的任务呢?“等一会儿他自己会讲的。”他想着,狡狯地看了朋友一眼。萨沙眨了眨眼睛,会意地在谢尔盖的肩上拍了一下。
“别再幻想了!需要的时候,罗巴诺夫可以像死人似地沉默。懂吗?”
谢尔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火红头发的妖魔,什么都晓得!”他忽然想起了米佳,于是换上了另一种担心的语气问:“喂,怎么样,萨沙,带来了吗?”
“还用问吗?一切就绪。”他快活地回答道。并且还补充了一句:“他们正在谈话呢。”
“能谈出什么结果呢?”谢尔盖不安地说。
真的,在左托夫的办公室里正进行着一场费力的谈话。
把米佳带进来的时候,左托夫正在写着什么。他向阴郁、忧愁的青年扫了一眼之后,说:“坐下吧,涅维洛夫。我马上就写完了,等会儿我们来谈谈吧。”于是又埋头工作。
左托夫故意给米佳一点时间让他随便望望,安下心来考虑一下,主要是让他考虑考虑。
办公室里沉寂了好几分钟。终于,左托夫打上了句点,把所写的东西看过一遍,然后摘下眼镜,往安乐椅背上一靠。
“喂,过得怎样,米佳?”他随便地问了一句。
“过得和旁人一样。”对方喃喃地说。
“你母亲健康吗?”
“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不是请我来喝茶的吗,尽问健康干吗!”米佳生气地瞪着眼睛。
“这是实在话,同你一块儿喝茶未免太早了。”左托夫同意说,接着问:“你的小兄弟是叫瓦列尔卡吧?”
米佳没有回答。
“不久以前我还看见过他,”左托夫不理会米佳的敌对情绪,非常满意地继续说,“好小伙子。只是我觉得,母亲对他照料得不够好。你给他买了一件贵重的皮衣,纽扣都掉了,手套也破了。”
“母亲现在在照料别人,”米佳喑哑地回答道,“她顾不上瓦列尔卡。”
“我也听说了,”左托夫叹了一口气,“只有你一个人在他身旁,他以你为骄傲。很明显,他爱你。我问他:‘你有父亲吗?’他答道:“没有,我有米佳。’我又问:‘母亲,有吗?’‘有,但代替她的也是米佳。’他又回答说。”
左托夫发觉,米佳的眼睛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他仿佛被吓住了似的,赶紧掉过头去。
“只可惜,”左托夫忧愁地说,“恐怕他生活不会如意,不能对你以德报德。”
“这是为什么?”
“在他面前有一个坏榜样。”
“这是谁呢?”
“是你,米佳,就是你。”
左托夫觉得自己对这个倔强的、完全误入歧途的小伙子重新涌起了一种怜惜之感。他第一次感到怜惜是从今天下午,到米佳家去与瓦列尔卡和他的邻人们谈话的时候开始的。
“米佳,我们能坦率地谈谈吗?”
“您以为,您遇上了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吗?”对方苦笑了一下,“我从来也没有出卖过谁。您别枉费心机,我什么也不知道。”
“头一点我相信,第二点我却不信。”左托夫摇摇头,“现在先不谈这个。说说,你和卓娅为什么断绝关系了?”
“这不关别人的事!”米佳顶了一句。
“你是想说,这与别人都无关喽?”
“正是如此。”
“就是说谁也没有因为这回事而得到什么好处或坏处喽?”
“嗯。”
“老弟,这就不对了。”
“怎么啦?”米佳茫然不解,警觉了起来。
“因为你和卓娅厮混,至少两个人有坏处,而得到好处的呢,也有两个人。”左托夫确信地回答。
“您真会说谜语。”米佳不很自信地笑了。
这场使米佳感到奇怪的谈话愈继续下去,米佳就愈清楚地感到,他借以立足的基础在不断地动摇。还在汽车里的时候,他曾准备作一场猛烈的、殊死的反击,整个身心由于对未来的恶斗的预感而紧张起来。而这个人一下子就把他弄糊涂了。米佳觉得他的语调中不含有敌意,而只有真诚的同情。米佳对自己说,这是一种圈套,一种劝诱和哄骗的方法。可是他没法把这种信念坚持到底。米佳还对这人摸清底细的本领感到惊讶和不安。他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关于米佳的事他还知道些什么?
“谜语吗?”左托夫反问道。“不是。由于你和卓娅厮混,对两个人有坏处:对你自己和瓦列尔卡。你有了一些钱,这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幸福。同时也对两个人有好处:对卓娅和……‘老爷子’。”
当他提到“老爷子”时,米佳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一点左托夫立即察觉到了。仿佛,就是米佳不打寒噤,米佳的心理状况也躲不过左托夫的眼睛,因为他的每一根神经是那样紧张和敏锐,他是那么竭力想了解这个小伙子内心的任何一种细微的活动。
“我说得对不对,你可以给你自己作个回答。”左托夫说。
“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干什么呀?”米佳喑哑地问,“您干吗要勾引我的心思呢?把我关起来吧!……”他突然对着左托夫喊叫起来,疯狂地捏紧了拳头,“把我关起来,就完了!”
“哎,不,小伙子,”左托夫异常镇静地反驳道,“这没有用处,这场谈话你怎么也逃不开。”
“我什么也不知道,反正什么也不知道。”米佳固执地嘟囔着。
“问题不在这里。”左托夫耸了耸肩,“现在主要的是你得答复你自己:你让自己的一生朝什么方向走?记住,我明确地告诉你,瓦列尔卡跟着你学,什么都跟你学:从事诚实、光荣的劳动,还是去犯罪,就看你怎样引导他了。你以为,他看不见?不,小伙子,看得见。如果他跟着你滚入泥坑,对他自己,对别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米佳把头垂得低低的,不让左托夫看见他那突然颤抖起来的嘴唇。他不能不认为对方的话满有道理。他的心脏仿佛停止跳动了。瓦列尔卡真的到处都在跟他学。他感到:骄傲与羞愧,两种感情又在心中交织起来。
“我知道,你爱过卓娅,”左托夫继续说,“但她给你什么样的报答呢?你幻想的就是这个吗?你现在知道‘老爷子’的厉害了吧。我知道,要你去执行‘老爷子’的命令:抢劫会计处,把自己兄弟们的钱夺走,你自己也是不好受的。”
米佳惊异地望着左托夫。怎么,这件事也被他知道了?这个人谈到的一切与他自己痛苦的思虑、怀疑和犹豫那么吻合,所以米佳感到,自己心中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想从这个高大的、镇静而有力的人这里得到在他生活里所缺乏的支持力量。如果把全部始末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会怎样呢?不……这在现在,米佳单独与他在一起时做起来倒容易。可以后呢,当米佳离开这里之后,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当他不得不到“老爷子”那里去的时候,情形又会怎样呢?“老爷子”一下子就会猜到,那时……米佳顿时不寒而栗,不由得将身子蜷缩了一下。这种情形也没有逃过左托夫敏锐的眼睛。
“害怕吗?”他马上明白了,“怕‘老爷子’吗?”他握紧沉重的、多筋的拳头,威严地说:“我们要除掉这个匪徒。一劳永逸。你可以把他从你的生活中划掉,把罗什金和库普采维奇也划掉。不久以前你不是到后者家里去‘嗅过’吗?”
又一次准确地打中了目标。米佳惊惶失措了。他发现:这个人什么都知道。那么,把他——米佳带到这里来又是为的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谈谈他自己、他的生活和瓦列尔卡吗?
而左托夫不让他有冷静思索的余地:“我照直跟你说吧:我们在抓‘老爷子’的同时还要把依万·乌特金一块儿抓起来。你听说过这个人吧?”
米佳被搞得昏头昏脑,心慌意乱,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失去了意志力。他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可是他还缺少决心,缺少那么一点点能够跨过有决定意义的最后一步的决心。左托夫意识到了这一点。
“完了!”他严肃地说,“我想跟你说的已经说完了,现在该由你来谈了。”
“还有什么要谈的呢?”米佳头也没抬,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没有什么话要说。我的话都说完了。”
“撒谎!”左托夫忽然叫喊起来,用拳头在桌子上嘭地敲了一下。
米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儿惊得抬起了头,惶惑不解地望着左托夫。
“撒谎!”左托夫镇静而威严地重复了一遍。“你简直是胆小鬼。胆小鬼!准备堕落到底吗?连稍稍动弹一下跳出泥坑也不愿意吗?”左托夫觉得,不能再心平气和地谈下去了:“不行!我要叫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我不让你把瓦列尔卡带坏了!赎罪吧,傻小子!”他又打出最后一击:“你说说,最近要作的这个案子,谁将和你一块儿走?”
“不是走,而是乘车。”米佳失神地纠正他,用那变得痴呆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左托夫。
“这总归一样。伊万·乌特金也去吗?”
“是的,也乘车去,我跟您说过,乘车去。”米佳悲哀而固执地重复说。“他,费奇卡和我。但上哪里去,我自己也不知道。”
“乘什么车?”
“乘汽车。”
“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