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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品官-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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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根本不用再考虑!”拉特诺夫说道。声音听起来就像刮锈铁。 
  “那么伸出你的宣誓指①。” 
   
  ①指宣誓时伸出的右手三个手指,即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 

  从后面走出一个披着和尚袈裟的人,可是袈裟不是黄色或橙色的,而是黑色的。他带来一只小瓷碗、一把锋利的窄刀和一个棉球。 
  “你拿刀,”闵驹说着,同时他将盘子端到拉特诺夫宣誓指下方。“刺手指第一节,吮吸涌出的血。你以此来确认你的忠诚宣誓算数;如果你忘了它,那只能用你的血来偿还。你拿刀!” 
  拉特诺夫咬住牙。他内心又产生了一股反抗性,他再也看不见佛的面孔。这一切只不过是演戏而已,他对自己说。这就像卡尔·迈②的冒险故事《温内托》中的祭血结拜兄弟一样。这很可笑。 
   
  ②卡尔·迈(1842—1912),德国作家,专写供青年阅读的游记和冒险故事,描写沙漠中的阿拉伯人和美国西部的印第安人。他一生创作60余部作品,《温内托》为其代表作之一。 

  拉特诺夫划开自己的指尖,将指尖放入口中吮吸它的血。然后他让几滴血滴入瓷碗中,再用棉球压住这个指节。和尚拿着瓷碗离去。 
  第二个人从三合会会员的行列中走出,再将一个纸夹打开。他将它递给闵驹,又退回到队列中。 
  闵驹长时间地注视着拉特诺夫,然后又开口说道:“一百五十多年来所有的三合会会员都宣血誓,他们用自己的血来确认这种誓言。但用外语来进行这种神圣的宣誓,今天是头一次。你的这种光荣还没有任何人得到过。你注意听这三十六血誓,跟着我一条条说。你举起宣誓指,宣每一条誓时你都要问自己,你所发的誓你是否能遵守。”闵驹将纸夹举到离眼睛更近的地方。一种为宣誓伴奏的很轻的弦乐声又在背后响起。这时应该特别庄严,可是拉特诺夫却想道:多么庸俗的音乐。一种最糟糕的配乐诗朗诵。从前好莱坞拍过一些影片就是这样的。观众坐在沙发椅上着了迷似地鼓掌。你们想要我宣誓的内容我全宣誓,闵驹。对我来说这是一出蹩脚戏,我只是在戏中扮演配角。 
  虽然你们三合会会员宣誓已有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可是它对我不会有约束。它是针对你们的,针对你们自己的精神状态。我与它毫不相干。我现在跟着你宣的誓言就像是风,就像是随风吹走的话。 
  可是拉特诺夫弄错了。他跟闵驹说得越多,他心上的压力越大,就像别人将重物紧压在他胸口似的。宣血誓结束时,拉特诺夫心潮翻腾,人直摇晃,不得不由闵驹扶了一把。我在这里宣什么誓?这个问题向他袭来。我的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现在我是三合会会员,我是个洪门,可是作为人我却一钱不值。 
  闵驹开始念,拉特诺夫将宣誓指向上举,跟着他一句句地说。小伤口的血还在向外渗出,这几滴血顺着他的手腕一直流到了衬衣的硬领上。 
   
  我,白鬈发跪在神前向我的不可分离的兄弟会宣血誓。 
  1.跨入洪门后,我要像对待我的亲骨肉一样对待我的拜把兄弟的父母和亲属。 
  2.在我有拜把兄弟的父母和兄弟安葬时,我要在经济上和物质上对他们进行支持。 
  3.洪门兄弟在我家做客时,我要为他们提供食宿。 
  4.在我的洪门兄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时,我要随时照顾他们。 
  5.我要保守洪门家族的各种秘密,连向我的父母、兄弟和我的妻子也不泄露。我决不为换取金钱而去揭露这些秘密。 
  6.我决不出卖我的拜把兄弟。如果由于我的误会而使一个兄弟被捕,我要立即将他救出。 
  7.我要用钱帮助陷入困境的拜把兄弟出境。 
  8.我决不给我的拜把兄弟或仪式主持人带来损害或烦扰。 
  9.我决不无耻地去接触我拜把兄弟的妻子、姊妹或女儿。 
  10.我决不侵吞我拜把兄弟的钱财。 
  11.我要以可信赖的态度去关心我拜把兄弟的妻子和儿女。 
  12.如果我为了加入洪门家族而提出有关自己情况的伪造证明,我应被杀。 
  13.如果我改变我的意向和否认自己是洪门家族成员,我应被杀。 
  14.如果我抢劫我的拜把兄弟或帮助外人进行抢劫,我应被杀。 
  15.如果我诈取拜把兄弟或强迫他去干违犯帮规的事,我应被杀。 
  16.如果我暗中占有我拜把兄弟的钱财,我应被杀。 
  17.如果在抢劫中我不合法地夺取拜把兄弟的金钱或掠夺物品,我要将它们退还。 
  18.如果我在犯罪后被捕,我要自己承担法律制裁,不将罪过推给拜把兄弟。 
  19.如果我的拜把兄弟被杀、被捕或必须更换地方,我要资助他的妻子和儿女。 
  20.如果我的某个拜把兄弟受到威胁或指控,他有道理的时候我要帮助他,他没有道理的时候我要建议他退让。 
  21.当我得知有关当局在搜捕我的某个从海外或其他省来的拜把兄弟时,我要立即告诉他,好让他能逃跑。 
  22.我不与外人密谋,在赌博中欺骗我的拜把兄弟。 
  23.我不以错误言论在我的拜把兄弟中制造不和。 
  24.未经批准,我不能使自己成为仪式主持人。加入洪门后三年中表现忠诚可靠的人,通过师傅的培养和在众兄弟的帮助下可以得到提升。 
  25.当我的嫡亲兄弟与我的拜把兄弟发生争斗时,我要不帮助任何一方,而要尽力加以调和。 
  26.进入洪门后,我要忘掉从前对我的拜把兄弟所怀有的各种怨恨。 
  27.未经许可,我不踏进我拜把兄弟的领域。 
  28.我要既不渴求我拜把兄弟的财产或金钱,又不试图对之加以分享。 
  29.我要既不泄露我拜把兄弟所拥有的财产在何处,又不将我知道的情况作不正当的利用。 
  30.在事情涉及到我的某个拜把兄弟的利益时,我不支持外人。 
  31.我不滥用兄弟会的名义粗暴地和愚蠢地去诈取其他利益。我要谦虚、诚实。 
  32.如果我在我拜把兄弟的家庭里对小孩行为不端,我应被杀。 
  23.如果我的某个拜把兄弟犯了重罪,我不能为了领取奖赏去举报他。 
  34.我既不将我拜把兄弟的妻子和情妇霸占到手,又不与她们通奸。 
  55.在与外人谈话中,我决不疏忽大意地将洪门的各种秘密或手势加以泄露。 
  36.进入洪门后,我要忠诚、可靠,要极尽全力地灭清复明。为达此目的,我要与我的兄弟们共同奋斗,尽管大家的职业各不相同。 

  宣誓后随之而来的是冷冰冰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这些看来像死的黑色木偶一样的三合会会员以其咄咄逼人的缄默确认了这个新兄弟在这次宣誓后属于他们。他的心属于三合会,他的身属于三合会,他的血为三合会而流,他的思想为三合会而想,他的心灵与所有的兄弟的心灵相通。尽管到此刻为止拉特诺夫还在反抗,但他对上面这些是明白的。他将宣誓指放下时,闵驹拥抱他,并吻他的面颊。他的心情就像此刻躺在一口敞开的棺材中。他将被抬出送上地狱之路,在穿过黑官吏队列时千百双眼睛像匕首一样盯着他。他们全都在喊:你说谎!你的每句誓言说的都不是真话!你欺骗我们!你没有宣誓——你是在迷惑我们! 
  拉特诺夫抬起头,身子靠着闵驹,就像靠着一根柱子一样。 
  “我得喝点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声音就像死人临终时喉中的喘息声。“给我拿点喝的!” 
  一个三合会会员从队列中出来跑开了。我要始终帮助我的拜把兄弟……现在付诸行动了。儿秒钟后这个三合会会员跑回来递给闵驹一大杯水,闵驹将水放到拉特诺夫的手中。拉特诺夫在内心火辣辣时,他一下子就将水灌进了肚里。这使他摆脱了昏眩,使他又更清楚地识别了他周围的环境。现在只要给我心爱的伏特加,哪怕只一杯,我就能战胜这种虚弱。这是我自己的一条新经验:我现在再也不能承受了。从前,我对这种演戏般的仪式或许还会内心感到好笑而表面泰然自若,我在参加这种仪式时或许还会显得严肃而庄重,就好似誓词将我抓住了一样。今天一切都变了。你站在这个金佛面前,你好像感到你踏进了另一个世界,你的这个我在开始起变化。你为何不与之对抗?你的力量在何处?到目前为止一直伴随你和帮助你的这种生存意志呢?你还剩下什么?为什么你宣誓时这样认真?究竟是什么变了?你是汉斯·拉特诺夫博士——你仍然是他,尽管他们给你披了一件外衣,外衣上绣有天、地、人……你在耍把戏,尽管可能会以死告终,因此你必须保存你的实力!将誓词当假面具拿着,再把它戴在面上。假面具后的面孔是你的真面孔,它还留在你那里;你不是他们看到的你,而是本来的你。 
  拉特诺夫将杯子还给那个三合会会员,继而转向闵驹。他尴尬地微笑:“仪式结束了,”他说道,并试图使他的语调听起来有力。“请原谅,闵驹兄弟。” 
  “你感到好些了吗?” 
  “好多了。” 
  “我很理解。”闵驹用手搂着拉特诺夫的腰。“我亲眼看见过一些新加入的洪门兄弟在宣誓后昏倒,或者抽搐,并像癫痫病人一样在地上打滚。还要一点水吗,白鬈发?” 
  “谢谢,我现在想要伏特加。” 
  “我们这里没有伏特加。”闵驹松开了他。“伏特加来自俄国。14K三合会会员任何时候都不喝伏特加。即使一个渴得要命的人的面前有这种饮料,他也决不喝它,而宁可饮自己的血。我知道,你喜欢伏特加。舍弃它,因为你现在是一个洪门,你已跨进了通向你的家族的大门。我们可以继续进行吗?” 
  “还没有结束吗?”拉特诺夫问道,“究竟还有什么?” 
  闵驹示意。那个黑衣和尚又从后面走出来。他双手拿着一只扑打着翅膀的白公鸡,将它高举到金佛的面前。一个三合会会员从左列走出。他双手捧着一把饰有黄金和宝石的剑,像是在献祭品一样。他站在和尚身旁,脸上毫无表情地盯着拉特诺夫。弦乐无声,代替它的是笛子吹出的悲切、忧伤的旋律。这曲调如泣如诉地穿过神殿,它像是来自外星。拉特诺夫感到,它能将人引入神志迷糊的状态;他从精神上防止意识模糊。我在进行抵抗,头晕的时刻已过去。我又能清醒地思考。然而在他又听到闵驹的声音时,他仍吓了一大跳。 
  “你要将这只公鸡的身首分开,”他说道,声音听起来又很郑重。“你要拿起这把明朝皇帝的宝剑,一下子将公鸡的头斩掉。这是你在发誓:如果你因不忠或背叛而被家族清除时,你将会与这公鸡完全一样。公鸡的头也就是你的头。你准备好了吗?” 
  拉特诺夫默默点头。这个三合会会员将剑递给他。他拿过剑,紧握镶有宝石的柄,让剑下垂。这把剑比他想象的要轻,可是他也知道剑对像剃刀一样锋利,可以悬空斩碎宣纸。 
  闵驹碰碰他。“你一定斩过公鸡的头,是吗?”他轻轻地问道。 
  “没有!我从不需要。” 
  “那么我来告诉你。你抓住公鸡的两个翅膀,让它头朝下,用剑一下将头斩下来。农民是将它放在木板上,而我们是悬空斩它的头。你要将它用力抓紧,否则它会从你手中扑翅飞掉,掉了头在你面前乱跑。” 
  “这我知道。”拉特诺夫深深吸了口气。现在是仪式的最后一道程序,还是后面又有其他程序?他们会要求我再杀一个人吗?如果他们硬强迫我杀人,那我该怎么办?他对此找不到答案。他突然颤抖起来。 
  “你的手不能抖,”他听到闵驹在说,“战士只看他的敌人,而不看自己的伤口。” 
  “我不是战士,只是个钦差。” 
  “即使是特派员,也必须能自卫。即使在特派员身上也要始终保持品官的传统,要通过其权力和实力获得人们的敬畏。”闵驹的语气像在下命令。“你拿起皇帝的剑,斩下头!” 
  黑衣和尚将扑打着翅膀、尖声喊叫的公鸡递给拉特诺夫,拉特诺夫用左手抓住它,将两个翅膀紧紧夹住。他让鸡头向下悬着;在他看到鸡的发亮的、睁得大大的两眼时,他将牙齿咬得紧紧的。从鸡的眼中显露出极大的恐惧。 
  看不见的笛子吹出哭诉般的哀乐。三合会会员的眼睛都朝着他。和尚后退了三步,血或许会从斩断的鸡颈子里喷出来,他不想让血溅到他身上。 
  拉特诺夫克制了恶心,他举起剑。蜡烛和油灯的光在光洁的、像在白银中浸过一样的剑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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