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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人和她说话,也没有人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大家都默默地与思嘉亲吻,与握手,悄悄地对卡琳甚至对波克说些安慰的话,看见苏伦,却像没这么个人似的。他们认为,苏伦的过错不仅是杀害了自己的父亲。 她还曾设法使父亲背叛南方。在当地那种严厉的封闭的社会里,这样做就等于背叛他们大家的荣誉。 她打破了本地区在世人面前展示的牢固的联合阵线,她企图向北方政府要钱,这就和从北方来的冒险家和投靠北方的南方人站到一边去了,而这样的人比北方军的大兵还要遭憎恨。 她出身于一个历史悠久的坚决支持联盟的家庭,出身于一个农场主的家庭,却投靠了敌人,从而给本地的所有家庭带来了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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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的人一方面因为忿怒而激动,另一方面因为悲伤而沉闷,其中有三个人尤其如此,一个是麦克雷老头儿,自从多年前杰拉尔德从萨凡纳搬到这里,他们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另一个是方丹老太太,她喜欢杰拉尔德,因为他是爱伦的丈夫,还有一个是塔尔顿太太,她对杰拉尔德比对别的邻居更亲近些,她常常说,当地只有杰拉尔德一人能分得出公马和阉马。葬礼之前,在停放灵柩的客厅里,这三个人怒容满面,艾希礼和威尔一看这情况,感到有些紧张,就来到爱伦生前的办事房里商量对策。“他们有人要谴责苏伦,”威尔直截了当地说,一面说,一面把一根稻草放进嘴里咬成两段。 “他们自以为有理由谴责她。 也许他们是对的。 这一点,我管不着。 可是,艾希礼,无论他们说该说不该说,我们都不能赞成,因为我们是家中管事的男人。 这样一来,就会出麻烦。 谁能想个法子,别让麦克雷老头讲话,他聋得像个木头桩子,他要是讲起来,谁阻止他,他也听不见。 你清楚,方丹老太太要是劳叨起来,天底下谁也没法让她停下来,而塔尔顿太太,你没看见吗,她每次见到苏伦,红眼珠子不停地转。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到了急不可耐的地步。 他们要是说些什么,我们就非得顶他们不可。 即使不和邻居顶嘴,现在我们这里的麻烦事也就够多的了。”
艾希礼叹了口气,他非常担心。 邻居们的脾气,他比威尔更清楚。 而且他知道,在战前,邻居之间的争吵,甚至互相开枪,多半是因为送葬者要对着死者的灵柩讲几句话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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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俗而引起的。这葬者往往都是说些赞美的话,但也不尽然,有时说话者的本意是要表示极大的尊敬,而死者的亲属过于敏感,却产生了误会,因此棺材上面刚填完最后一铣土,接着就出现了麻烦。琼斯博罗和弗耶特维尔这两个地方的卫理公会牧师和浸礼会牧师都表示愿意来帮忙,但是都被婉言谢绝了。 既然没有牧师,就由艾希礼拿着卡琳的《忠诚福音》来主持仪式。卡琳信奉天主教,姐妹们中她最虔诚,对于思嘉没有想到从亚特兰大请一位牧师来十分不满。 后来人们提醒她,等以后有牧师来主持威尔和苏伦的婚礼时,还可以到杰拉尔德坟上去祈祷一番,这才使她的气消了一点。 就是她极力反对请附近的新教牧师,而把仪式交给艾希礼来主持,她还把书中该读的段落作了记号。 艾希礼在这位老秘书的帮助下可以主持仪式,但他明白自己肩负着防止出麻烦的重任,同时也了解老乡们的火爆脾气,不知怎样主持才好。“真没主意,威尔,”艾希礼一面抓着光亮的头发,一面说。“我既不能把方丹老太太和麦克雷老头儿打倒在地,也不能捂住塔尔顿太太的嘴不让她说话。 他们起码会说苏伦是个杀人犯,是叛徒。 要不是她,奥哈拉先生是不会死的。 这种对着死者说话的习俗真是要命。 这是一种野蛮的作法。”
“你听我说,艾希礼,”威尔慢条斯理的说。“我今天决不让任何人谴责苏伦,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你等着看我的吧。你念完了经书,作完了祈祷,说‘谁想讲几句话吗’,这时你就朝我看一看,我就头一个出来讲话。”
思嘉呢,她看着那几个人抬着棺材勉强进了小门,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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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她压根儿没有想到仪式之后会出什么麻烦。 她心里十分沉重,觉得父亲这一入土,意味着她与往昔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之间的纽带又少了一条。抬棺材的人终于把棺材放在墓穴旁,站在了一边,同时活动活动酸疼的手指。艾希礼、媚兰和威尔依次来到墓地,站在奥哈拉家三姐妹的身后,比较亲近的邻居挤了进来,其他的人站在砖墙外面。 思嘉头一次和这些人见面,对这么多人来送葬有些惊讶,也很感动。 交通不便,来的人就算很多了,总共大约有五六十人,有些人是远道而来的,思嘉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到消息,及进赶来的。 有些是全家带着黑奴从琼斯博罗、费耶特维尔和洛夫乔伊赶来的。 许多小农场主从河那边赶了很远的路来参加葬礼,在场的还有几个从山林的沼泽地来的穷苦人,沼泽地的男人都是细高个子,留着长胡子,身穿租毛外衣,头戴浣熊皮帽,长枪,随便挂在胳臂上,口里含着烟叶,他们的老婆也都来了。 这些女人光着脚站在松软的红土地上,下嘴唇上沾满了烟末。 她们头戴遮阳帽,脸色发暗,仿佛得了疟疾,但都是干干净净,浆过熨过的印花布衣服显得发亮。左邻右舍是全体出动了,方丹老太太面容憔悴,脸色发黄,像是一只掉了毛的鸟,倚着手杖在那里站着,站在她身后的是萨利。 芒罗。 方丹和年轻的方丹小姐。 她们小声恳求老太太。 甚至拽她的裙子,想让她坐在矮墙上,可老太太就是不肯坐。老太太的丈夫,人们管他叫老大夫,没有在场,他已经在两个月之前去世了,那以后,许多生活的乐趣就从老太太的眼睛里消失了。 凯瑟琳。 卡尔弗特。 希尔顿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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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里,这倒也合适,因为目前这场悲剧,她丈夫也是有责任的。 她戴着一顶褪了色的遮阳帽,低垂着头,思嘉惊讶地到看凯瑟琳是细纱长裙上挂着油渍,手上长了黑斑,也不干净,指甲盖底下都是泥。 如今的凯瑟琳已经失去了上流社会的风度。 她穷了,不仅如此,她贫困潦倒、无精打采、邋邋遢遢,无可奈何地混日子。“她不定哪一天就会嚼烟末了,说不定她已经嚼上了。”
思嘉想到这里,感到惊恐不巡,“我的天哪!
真是今非昔比啊!“
她打了一个冷战,赶忙把眼光从凯瑟琳身上移开,因为她意识到上流社会与穷百姓之间的距离是微乎其微的。“我就是比别人能干,”思嘉这样想。 她又想到南方投降以后,她和凯瑟琳是在同样的条件下干起来的,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心里感到一阵宽慰。“我干得不错,”她一面想,一面仰起脸来,露出了微笑。她这微笑只笑了一半便收敛起来,因为她注意到塔尔顿太太正瞪着大眼盯着她。 塔尔顿太太眼圈都哭红了,她用责备的目光瞪了思嘉一眼以后,又把目光转到苏伦身上,她那异常愤怒的眼光说明苏伦要倒霉了。 在她和她丈夫身后站着塔尔顿家的四个姑娘,她们的红头发对眼前这严肃的场合不是合适的,她们那红棕色的眼睛和欢蹦乱跳的小动物的眼睛一样,又精神,又让人害怕。过了一会儿,艾希礼站出来,手里拿着卡琳的旧经书《忠诚福音》,这时大家都不再走动,帽子都摘了,两手交叉着,连裙子的啊啊声也听不见了。艾希礼低头站了一会儿,阳光照得他那一头金发闪闪发光。 人群中间没有一丝声音,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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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木兰的枝叶发出的窃窃私语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远处一只模仿鸟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哀鸣,让人无法忍受。 艾希礼开始读祈祷文,所有的人都低头听他用洪亮而有节奏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读那简短而庄重的经文。“啊!他的声音多好听啊!”思嘉想着,喉咙里感到一阵哽咽。“如果爸爸的葬礼说一定得有人主持,我倒愿意让艾希礼来主持。 我宁愿让他主持,也不让一个牧师来主持。 我宁愿让他也不愿让一个生人来掩埋父亲的遗骨。”
艾希礼该读炼狱里的灵魂一节了,这一节也是卡琳作了记号让他读的,但是他突然停下来,把书合上了。 只有卡琳发现他没读这一切,她感到困惑,就抬起头来,只听艾希礼接着读起了主祷文。 艾希礼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在场的人有一半从没有听说过炼狱,如果他们听了后发现他暗示像奥哈拉先生这样的好人也没有能直接进入天堂,即使是在祈祷文中所这种暗示,也会认为他是进行人身攻击。 因此,他尊重大家的意见,把炼狱这一切省略了。 大家热情地跟着他读主祷文,但是在他开始读“万福马利亚”的时候,大家的声音逐渐减弱,以至于完全沉静下来,使人感到尴尬,他们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篇祈祷文,于是开始偷偷地交换眼色,只有奥哈拉家的小姐们,媚兰,还有几个仆人跟着说:“请为我们祈祷,现在以及将来我们死的时候都为我们祈祷。 阿门。”
艾希礼抬起头来,站了一会儿,不知怎样进行下去。 邻居们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他,同时调整了一个姿势,站得随便一点,等着听长篇讲话。大家都觉得仪式还应该继续下去,谁也没想到他主持的这天主都祈祷仪式就要结束了。 这里的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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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一向拖得很长。 卫理公会和浸礼会的牧师主持葬礼,没有固定的祈祷文,而是根据具体情况边想边说,而且往往都要说得所有送葬的人落泪,死都家属中的妇女嚎啕大哭,为亲密的朋友举行的葬礼,如果只读几篇简短的祈祷文就算完了,邻居们是会感到惊讶,感到伤心,感到忿怒的。 这一点,艾希礼比谁都清楚。 人们会把这件事当做饭桌上的话题谈上几个星期,老百姓会认为奥哈拉家的小姐们对父亲不够敬重。所以,艾希礼很快瞧了卡琳一眼,表示歉意,接着就又低下头,背诵起圣公会葬礼祈祷文来了,他以前曾多次在“十二橡树”村用这篇祈祷文给奴隶们送葬。“我能使你复活,我能给你生命……无论何人……凡信我者,必将永生。”
这篇祈祷文他也没有记得很清楚,所以他背得很慢,有时甚至停下来,回忆下面应该怎么说。 但是他这样一字一顿地说,却使得艾希礼的话更为感人。 一直没有掉泪的人现在开始纷纷掏手绢了。 虔诚的卫理公会教徒和浸礼会教徒都认为这是一次天主教仪式,起初他们以为天主教仪式都是庄严肃穆,不动感情的,现在也改变了他们的看法,思嘉和苏伦都毫无觉察,还觉得艾希礼的话又入耳又动听。 只有媚兰和卡琳已经悲伤过度,看到艾希礼这样胡闹又感到非常伤心,但是没有出来制止。艾希礼背完以后,睁大他那双悲哀的灰色的眼睛,环顾四周。 接着他与威尔交换了个眼色,就说:“有谁想讲几句话吗?”
塔尔顿太太的嘴唇动了一动,显得非常紧张,可是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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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口,威尔就吃力地迈步向前,站在棺材面讲起话来。“朋友们,”他用平静的语调说,“我头一次出来讲话,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太狂妄了,因为我是大给一年前认识奥哈拉生先的,而你们认识了已经二十年,或者二十多年了,但是我有一条理由:他要是能够活上一个月,我就可以他爸爸了。”
人们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些人都是很有教养的,不会悄悄说话,但他们的脚交替挪动,眼睛转身卡琳。 卡琳低着头站在那里,大家都知道威尔一下爱着卡琳,威尔看到大家都向那边看,便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即将和苏伦小姐结婚,只等牧师从亚特兰大前来主持婚礼,我想我是有权第一个讲话的。”
威尔的话还未说完,人群里就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发出了像蜜蜂嗡嗡叫的忿怒的声音。这声音里既包含着愤怒,也包含着失望。 大家都喜欢威尔,都尊敬他,因为他为塔拉出了大力。 大家也都知道他喜欢卡琳,因此当他们听到他要和最近最受大家鄙视的人结婚的消息时,感到无法接受。 善良的威尔怎么会和那个卑鄙可恶的小人苏伦。 奥哈拉结婚呢?
气氛一度十分紧张。 塔尔顿在太太两眼射出了愤怒的目光,嘴唇动了动,仿佛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声来。 在一片寂静之中,可以听见麦克雷老头高声恳求孙子告诉他刚才威尔说了些什么。 威尔面对众人,脸色依然温和,但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却好像在说,看谁敢他未来的妻子说三道四。 霎那间人们难以决定,他们既疼爱威尔又鄙视苏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