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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想那件事情呢,”她微笑着说。她说的是真话。不论什么时刻有人问她在想什么的时候,她准都会这样回答的,老是想那件事情,想她的幸福和不幸。正当他到来的时候她就在这样想着:她奇怪为何在别人,比方在贝特西(她知道她和图什克维奇的秘密关系)
,这完全不算一回事,而在她却是这么痛苦。 今天这个念头不知什么原因使她十分痛苦。 她问他赛马的事。 他回答了她的问题,看见她很激动,就极力给她解闷,开始以最平常的语调把赛马的准备详细地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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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他呢,还是不告诉他?”她想,看着他那镇静的、亲切的眼睛。“他是这样快乐,这样全神贯注在赛马的事情上面,他不会十分好地了解这件事,他不会了解这件事对于我们的全部意义。”
“但你还没有告诉我当我进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他打断了自己的话说,“请告诉我吧!”
她没有回答,微微低着头,她皱着眉头询问般地望着他,她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 她的手一面摩弄着她摘下的一片树叶,一面在发抖。 他看见了这个,他的脸表露出曾经博得过她那样的欢心的那种彻底的顺从,那种奴隶般的忠心的神色。“我看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你想我知道你有什么忧愁,而我却不能为你分担的时候,我还能够安心吗?告诉我吧,看在上帝的面上!”他重复恳求地说。“是的,假若他不了解这件事情的全部意义,我是不能够原谅他的。 还是不告诉他的好;为什么要考验他呢?”她想,还是那样注视着他,而且感觉得那只拿着树叶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看在上帝面上吧!”他拉着她的手继续重复说道。“我是否要告诉你呢?”
“要,要,要呀……”
“我怀孕了,”她慢慢低声地说。她手里的树叶抖动得越发厉害了,但是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注视着他将怎样接受这个消息。 他脸色发白了,想说句什么话,却又停住了,他放下她的手,他的头垂下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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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了解了这件事情的所有意义,“她想,于是感激地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但是她以为他了解这件事情的全部意义,像她,一个女人,所了解的那样,这便错了。 听了这个,他感觉得他对于不知什么人所怀的那种异样的厌恶心情以十倍的强度袭上他的心头!
但同时他感觉得他所渴望的转变关头现在来到了,感觉得再要瞒住她的丈夫已经不可能,无论如何非得把这不自然的状态了结不可了。 但是,除此之外,她肉体上的激动也感染了他。他用顺从的温柔的眼光看着她,吻了吻她的手,立起身来,开始,在凉台上来回走着默默无语。“是的,”他说,毅然决然地走到她面前。“你和我都没有将我们的关系看做儿戏,现在我们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我们一定要了结,”他向四周张视了一下说,“了结过去我们这种弄虚作假的生活。”
“了结?如何了结法,阿列克谢?”她低低地说。她如今镇静些了,她的脸上闪烁着温柔的微笑。“离开你的丈夫,将我们的生活结合在一起。”
“其实上已经结合在一起了,”她回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的,但是彻彻底地,完完全全地。”
“但是怎样做法,阿列克谢,告诉我怎样做法?”她用嘲笑自己的走投无路的情形的忧愁的口吻说。“有什么办法摆脱这种处境呢?难道我不是我丈夫的妻子吗?”
“什么处境都有办法摆脱的。 我们得打定主意,”他说。“随便什么情况都比你目前这种处境好。自然,我看得出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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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切多么苦恼——为了社会和你的儿子以及你的丈夫。“
“啊,就是没有为我的丈夫,”她露出平静的微笑说。“我不了解他,我不想他。 他在我看并不存在。”
“你说的不是真话。 我了解你。 你也为他。”
“啊,他连知都不知道呢,”她说,突然她的脸涨得通红;她的两颊、她的前额、她的脖颈全红了,羞愧的眼泪溢在她的眼里。“可是我们别谈他了吧。”
二十三
弗龙斯基曾经好几次,尽管没有像这次这样坚决,极力想使她考虑她自己的处境,而每次他都遭到了她现在用来答复他的请求的那种同样肤浅而轻率的判断。 仿佛这里面有什么她不能够或者不愿意正视的东西,仿佛她一开始说到这个,她,真正的安娜,就隐退到内心深处,而另一个古怪的不可思议的女人,一个他所不爱、他所惧怕的、处处和他作对的女人就露出面来了。但是他今天下了决心要将一切都说出来。“他知不知道,”弗龙斯基用平常那种镇静而坚决的语调说,“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不能够……你不能够这么过下去,特别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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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说,怎么办好呢?”她还是带着那种轻松的讥讽口吻问。 她原来那么惧怕他把她的怀孕看得太随便,现在却唯恐他由此断定非采取某种办法不可了。“把一切全告诉他,离开他就是。”
“很好,假如我这样做,”她说。“你知道那结果会怎样?
我可以预先告诉你,“
于是一道邪恶的光芒在她那一分钟前还是那么柔和的眼睛里闪烁。“‘呃,你爱上了另一个男子,同他发生了有罪的关系吗?
(摹拟着她的丈夫,她像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那样尤其强调有罪的这个字眼,)
我曾警告过你,这在宗教、公民和家庭的关系上将会有怎样的结果。 你不听我的话。 现在我不能让你玷污我的名声和……和我的儿子,‘“她原本想这样说的,但是她却不能拿她儿子开玩笑,”’玷污我的名声,‘和诸如此类的一套话,“她补充说。”总而言之,他会打官腔,用清楚明确的话说他不能让我走,他要采取一切力所能及的手段来阻防止丑闻四播。 他会冷静认真地照他的话去做。 事情准会弄到这种程度。 他不是人,而是一架机器,当他生气的时候简直是一架凶狠的机器。“她补充说,一面说一面细想着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姿态和说话的模样,她历数着一切可能在他身上找得出来的缺点,甚至并不由于她自己对他犯了可怕的罪而稍微原谅他一点。”可是,安娜,“弗龙斯基极力想要安慰她,用柔和的劝导声调说,”我们无论怎样非得把一切都告诉他不可,随后再针对他采取的措施采取对策。“
“那么,要逃走吗?”
“为何不能逃走呢?
我真不明白我们怎么可以继续这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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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并不是为了我的缘故——我知道你很痛苦啊。“
“是的,逃走,作你的情妇吗?”她愤怒地说。“安娜,”他说,温柔中包含着谴责。“是的,”她继续说,“做你的情妇,把一切都毁了……”
她原本又想说“把我的儿子”的,但是这句话她说不出口来。弗龙斯基不能了解以她那坚强而又诚实的性格,她如何能忍受这种弄虚作假的状态而不想摆脱。 但是他没有猜想到主要的原因就是“儿子”这个字眼,这个她不方便说出口的字眼。 她一想到她的儿子,还有他将来会对这位抛弃了他父亲的母亲会抱着怎样的态度的时候,她就为自己做出的不感到万分恐怖,简直不知所措了,只好像所有的妇道人家一样,极力用虚伪的判断和言辞来安慰自己,好使一切维持原状,让她也能忘记她儿子会落到怎样的结局这个可怕的问题。“我求你,我恳求你,”她突然抓住他的手,用一种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恳切而又柔和的声调说,“永远也别再对我说这话了吧!”
“但是,安娜……”
“永远不要说了吧。 由我去吧。 我的处境的全部卑劣,全部恐怖情况,我都清楚;可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解决。由我去吧,依我所说的做吧。 再也不要对我说这个了。 你答应我吧?……答应,答应呀……”
“我什么都答应,可是我安不下心,尤其是听了你刚才说的话以后。 你不安心的时候,我是怎样也安不下心呀……”
“我?”她重复说。“是的,我有时候苦恼;但是只要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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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再提起这个,那就会过去的。 只有当你提这个的时候,此时才使我苦恼……“
“我真不懂,”他说。“我知道,”
她打断他,“以你的诚实性格说谎有多么困难,我为你难过。 我常常想你是为了我毁了一生。”
“我也在这样想哩,”他说:“你怎么可以为了我将一切都牺牲了呢?你若是不幸,我就不能饶恕我自己。”
“我不幸?”她说,更挨近他了,露出热情洋溢、含情脉脉的微笑望着他。“我仿佛一个得到了食物的饿汉一样。他或许很冷,穿得很破烂,而且害臊,但他却不是不幸的。 我不幸吗?不,这才是我的幸福哩……”
她听见她儿子走近的声音,于是迅速地向凉台周围瞥了一瞥,她突然立起身来。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他所熟悉的火焰,她用急速地举起她那双戴着戒指的纤手,捧着他的头,看了他的面孔许久,然后把脸凑上去,嘴微微张开,含着微笑,迅速地吻了吻他的嘴和两眼,便把他推开。 她正待走开,但是被他拉住了。“什么时候?”他低低地说,神魂颠倒地望看她。“今晚一点钟,”她低声说,沉重地叹了口气,便迈着她那轻快的、敏捷的步伐走出去迎接她的儿子。谢廖沙在大花园里遇了雨,他同保姆一道在凉亭里避雨。“那么,再见,”她向弗龙斯基说。“我马上就会去看赛马了。 贝特西约好了来邀我一道去的。”
弗龙斯基看了看表,就匆忙地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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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当弗龙斯基在卡列宁家的凉台上看表的时候,他是这么激动,这样心神不定,以至他看了表面上的指针,却没有能够看清时间。 他走上大道,小心地踏着泥泞,一直往他的马车走去。 他是这样彻底沉浸在对安娜的热情里,他连想都没想到这时候几点钟以及他还有没有时间到布良斯基那里去。他像惯常那样只保持住了表面上的记忆力,指示他第一步做了以后第二步该怎样做而已。 他走到他的马车夫面前,马车夫正在一株葱郁的菩提树的倾斜阴影下面坐在车台上打瞌睡;他赞赏那在冒汗的马身上盘旋着的成群的蚋,唤醒马车夫,他跨进马车,吩咐他驱车到布良斯基家去。 直到走了大约近七里路,他才定下神来,看了看表,知道已经五点半钟,他要迟到了。那天规定有几场比赛:骑兵比赛,其次是士官两里比赛,其次是四里比赛,再其次便是他参加的比赛。 他还来得及赶上他的那场比赛,但是如果他到布良斯基那里去的话,他就刚赶得上,而他到的时候全宫廷的人一定都已经就座了。 那是不大好的。 但是他答应了布良斯基去的,所以他还是决定去,只好叫马车夫不要顾惜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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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了布良斯基家里,在那里停留了五分钟,就急急地乘车返回来。 这急速行驶倒间他安静了。 他同安娜的关系中一切使人痛苦的东西,他们谈话所遗留下的渺茫的感觉,都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 他如今带着欢喜和兴奋的心情想着赛马,想着他总算来得及赶上,只有今宵欢会的期望不时地像一道火光一样在他的想像里闪过。当他超过从别墅或彼得堡驶来的马车,越来越接近赛马场的时候,迫在眼前的赛马的兴奋就越加支配着他了。他的宿舍里没有一个人:他们全到赛马场去了,他的仆人在门口等候着他。 当他换衣服的时候,他的仆人告诉他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好几位先生来找过他,马僮自马厩跑来过两次。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他从来没有慌张过,从来不曾失去过自制力)
,弗龙斯基吩咐赶车上马厩去。 从马厩那儿,他就可以看见赛马场周围像海洋似的马车,行人和兵士们,和挤满人群的亭子。 当他走进马厩的时候他听到了钟声。 看来正在进行第二场比赛,走往马厩,看见了马霍京那匹白脚的栗色马“斗士”
,正披着蓝边橙黄色马被,竖起镶着蓝色边饰的大耳朵,给牵到赛马场去。“科尔德在哪儿?”他问马僮。“在马厩里备准马胺。”
在打开了门的单间马棚里站着已备好马鞍的佛洛沸洛。他们正准备牵出它来。“我不太迟吗?”
‘Alri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