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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省上领导要下来视察民情，政府的人全慌了，一行人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老百姓，叫他们无论如何要把路边上的一些田种上。因为领导视察，向来都是坐在车子上一晃而过的，谁会舍得下车来，亲自跑到里面去看一看。视察，视察，全都是捏着鼻子哄眼睛。要不是当地政府闷着贴一点，别人打死也不会种的。
有时想一想，他们农民也很可怜，想弄一点活动钱，做一点小生意，就一点商品，就下那么重的税，什么国税，地税，工商税，一年到头也落不到多少钱。但是不做生意吧，又实在没地方搞到钱。有些做生意的人自己说，不是他们骨头贱，外面打工好赚钱，但是他们走不开，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走不开。
特别是乡下的几个老头老太婆，一把年纪了，种田种不动，开个小门市部，卖点小副食，自己赚个零花钱。本来人都老成那个样子了，不要后人养就已是不错的了，我们不但不照顾，还照样收钱。当他们从荷包里掏出钱来，把手指沾上一点口水，一张一张地把钱点给我时，我心里真不是滋味，一大摞啊，全部都是零钱，一数数半天，那都是他们平时积攒下来的血汗钱啦。我有时感觉自己在犯罪，简直就像他妈的一个抢劫犯一样！
第十五章：黑心领导4
我们在外面跑死跑活的，脚都跑得打血泡了，但是你一回到单位，看一群领导穿着光鲜，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今个儿这家馆子吃，明儿个那家馆子吃，天天吃都吃不赢。吃的都是谁的钱？那都是我们跑出来的钱！他们把钱吃了，还说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好。
看看他们心里就来气，你数一数，单位领导比我们跑腿的人还要多。领导整天啥事不干，只晓得把会一开，嘴一张，要抓好任务啊，要不顾一切，完成好任务啊！一到夏天，我们几个人就晒得像他妈的一个黑炭一样！
人人都说上班好，不知上班有什么好？当初高中毕业后，我巴心巴肝地想当兵，妈硬是不让我去。如果我去当兵了，你就上班了，你脑子比我灵活，也就不会像我这样吃亏了。哎，你也就不用整天呆在家里，没事做。”江涛说完，连连叹气，起身插好录音机的插头，塞进一盘磁带，顿时雄浑高昂的军营歌曲响彻了整个房间。
当初为江涛想当兵的事，他爸跟他妈还吵了一架。他爸的意思是，反正两个孩子都考不上大学，不如让雪莲去上班，让江涛去当兵。他爸年青时当过兵，当年的战友还有人在部队当官哩。事隔多年，去求个情，又不会花多少钱。到时候江涛退伍回来，原单位不会不接受。想当初，市管部门还是他们这老一辈的人打江山打下来的，单位没有理由不接受，如此下来，两个孩子都可以上班了，岂不两全其美！可是他妈总认为不妥，坚决不同意。万一江涛当兵回来，单位不接收怎么办？姑娘长大了总归要嫁人，是别人家的人！
对于老百姓，想当个兵也是个难事。很多人都是找关系，走路子，塞票子进去的。军营训练也是很苦的，他妈就认为当兵是花钱买苦受，吃饱了撑的！他妈是非常心疼江涛的。然而江涛做梦都想当个军人，在学校读书时，都要借来别人的军装穿一穿。他的梦，一生都圆不了，心痛地一直怨着他妈。
阳台上放着一个平床，靠墙，旁边刚好可以站下一个人。平床上面平时堆满了瓶瓶罐罐之类的杂物。雪莲将它们都收到平床底下去，用抹布将平床揩拭干净，抱来絮垫，被子，枕头，就是江涛的床了。江涛每次回来，都要打一次游击战。
阳台上的大窗户没有安装窗帘，一到月明星稀的夜晚，白白的月光就晃的江涛睡不着觉，恨不得蒙着被子睡了。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四人刚好一人坐一方。
第十五章：黑心领导5
江涛说：“听风声，明年要实行公务员制度，取消事业编。但是名额有限，听说又要下一批人。如果裁不掉的话，就能成为一名公务员，听说工资会涨很多。”他想叫他爸托关系把他调回来。他一直想调回来，所住的小镇相对而言发达多了，老百姓手里有钱，工作就好做一些。他那个单位就他一个外地人，到时候闹下岗，肯定是赶野鸭子走喽。
他爸也是这个想法，就对着他妈说：“得赶快行动，迟了就来不及了！”为什么呀，因为调动工作得要钱啊，你不给局里关键领导塞上个几千元，想调，没门！
他母亲闷声吃饭，不圆话。吃完了，将碗筷向桌上一掼，发脾气地说：“难道我不想让他调回来啊？你个老不死的，你会想主意，你拿钱出来啊！你上了这么多年的班，你的钱呢？一年到头在外面兢兢业业地搞工作，搞到老，也还是头不光，屁不光的！江涛上了这几年的班，我净贴钱他用。为了一个工作，不能总是向外拿钱啊？”
他爸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就那么一点工资，在外面还要赶情达礼，屋里的生活费他也是出了一大半的。总之，他爸手里确实没有钱。最后他妈不耐烦地打断道：“好啦，好啦，你总说我在世面上绕不开，那你绕啊！你聪明，你能干，那你就拿嘴去跑关系啊！不管怎么说，命中注定该是怎样，就怎样。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万般不由人喽。”
江涛回来玩了三天，除了在家吃饭，其余时间都在外面玩。他在这个镇上长大，朋友就多些，他想解决的事情又解决不了，最后从家里闷闷不乐地上班去了。
腊月二十七日的下午，江涛回来过年。那天没下雪，天空照旧阴沉沉的。江涛喊雪莲开的门，原来他肩上扛着一只剥了皮的羊。江涛把羊扔在阳台上，屋里顿时一股子羊膻味。他工作的小镇属于山区，所以养羊户就多一些，所谓靠山吃山！江涛每年都要扛一只羊回来，算做战果吧。
雪莲笑道：“哟，上个班还是不错的嘛，虽然没有奖金，但到底还是搞了一只羊回来了。”
江涛不答话，到厨房热水瓶里倒了一盆热水，洗了个脸，又到雪莲房间里拿了一件外套换上。然后坐在客厅里桌子旁边休息，喝了几口热茶，才苦笑道：“哎，什么可以哟，简直没有个说头。”
雪莲站在一边，忙问怎么了？江涛无奈地说：“这只羊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你可千万别对爸妈说啊，就当我在外面搞的一点油水。”
雪莲一皱眉头说：“你傻呀，大老远的，还自己掏钱买了一只羊扛回来，你是有力无处使啊？”
第十五章：黑心领导6
江涛道：“我怕爸妈不高兴，说我没本事，你看谁过年不是搞了些年货回来呀？哎，以前还能搞几只，现在是越来越难喽。现在到处在闹下岗，闹得人心惶惶的。有的人干脆一家人都跑到外地打工去了。今年我们又换了新所长，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不一般，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任务又加了一番。哎，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喽。年底这个李所长发话了，他要我多搞几只羊，单位领导每人送一只，末了，他又叫我搞两只送到城里汪局长家里去。哎，我实在没办法，别人养羊的人也很可怜，一年到头就指望着过年能卖个好价钱。我已经厚着脸皮上山拉了四只羊，总不能再去拉吧。别人对我那样客气，我实在不忍心拉。我只好自己掏了钱买了两只，送到了汪局长家里。我心想，汪局长是局里掌实权的人物，得罪不得，我也正好送两只羊去讨个好。回到单位，人的心里还是气得慌，为什么他们过年都有羊肉吃，我搞羊的人反倒没有羊肉吃。去他妈的，最后一狠心，我又去买了一只羊扛了回来。哎，年底的工资也用的差不多了，兴许还能买一套过年的衣服穿。”
说完，江涛站起来，从裤口袋里搜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来，递给雪莲，给她零花。雪莲不要，江涛急了，说：“你就拿着吧，就怕你嫌少，你在家里总得有点钱零花吧。哎，怪只怪你哥没本事，搞不到钱。”
雪莲只好接过了。看着他哥，心里又气又恨又急又心疼。说：“你也太老实了，他叫你送，你就送啊？他分明就是在放你的血！谁能一下子搞上六只羊啊，你还心甘情愿地像一只羊，去挨宰！要是我呀，我才不到山上去拉，要拉让他自己拉去。不过这样也不行，那你就说搞不到。要是你送两只羊只到李所长一个人家里去，他嘴里生气，心里还是高兴的。你以为你给汪局长送了两只羊，汪局长就会领你的情？别做梦了，你是以李所长的名义去送的羊，汪局长领的是他的情，不是你的情呐，你自己掏钱还跑腿，全是为别人瞎忙乎！你被别人利用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总是上别人的当啊？为什么别人总是欺负你呢？哎，当领导的心可真黑，明明是当，你却不得不上，所以说，在单位里上个班一定要搞个领导当当，一辈子当个跑腿的，也就是永无出头之日，这个班干脆不上得了。”
江涛一听，整个人就软在椅子里，又叹了一口气道：“别人都说，做人本分点，日子长远些。”
雪莲讥讽道：“那是善良人来安慰自己的。你看那些当官的，有钱的，有几个人是本分的。本分的人是搞不到钱的。这也不怪你，你的本性生就了的，太善良了！在单位里做事，个个都是勾心斗角，心狠手辣，明里一套，暗里又是一套，防不胜防啊。说实话，这个工作一点都不适合你，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以后做事一定要多个心眼。”
雪莲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我也跟你一样，也老实，只是我比你好一点，我老实，但我什么都看得很明白。”
江涛喝完一杯热茶后，就出去找往日的老同学玩去了。由于天气冷，茶杯在桌上还冒着热气，像江涛还没有发散完的怨气一样。
第十六章：下岗之风1
雪莲的父亲已经退休了，还不到五十岁。从一九九七年的时候，下岗之风就一直在吹，大家只想着企业职工闹下岗，没想到事业单位也要跟着闹下岗。一九九八年的时候，政策就下来了，亲属在一个单位的，要以一保一，夫妻两人要回避一个。
雪莲的父亲觉得很气人，说：“以一保一是什么意思？那肯定是老子保儿子，哪有儿子保老子的，明摆着叫老子下岗嘛！”老同志也不叫下岗，叫内退，内退以后工资要低得多，到了退休的年龄才能正式拿到退休工资。所以单位里有些父亲级的人物只有忍痛割爱，在内退手续上写着自己身体病弱，体力不支，请求内退的话。实在是身不由己！
雪莲院子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同在这个单位。回避谁呢，谁都不愿意，夫妻俩人吵得不可开交。那王芸生了个女儿，刚两岁，她丈夫周一鸣是个独生子，婆家的人一直为着孙女的事不高兴，认为周家断了香火。她婆婆霸气十足，斩钉截铁地威胁王芸说：“你不下岗，就离婚！离了婚，你们就不再是夫妻了，这样两人都用不着下岗了！”
一个女人结了婚，又生了孩子，哪能说离婚就离婚呢？孩子怎么办？最后王芸妥协了。在单位开会宣布下岗名额的时候，王芸的眼泪一涌而出，像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一样地失声痛哭起来。在场的人无不凄然，因为她还有个弟弟也在这单位，她父亲为了保弟弟也内退了，她家一下子就下了两个。
想当初王芸活得是多么风光，曾经追求她的人少说也有一个排，她说：“真是后悔，人要是长了后眼睛，晓得有这场事，打死我也不会嫁给周一鸣，要找，一定要找个不同单位的。”
其实谁都知道单位里有几个不认识的女同事，同事多年大家还不知道她们是哪里人，更别谈见个面了，只晓得她们每个月和他们一样拿着工资，大家都心知肚明，都是些市上面领导的老婆，不做事，却拿着一份不菲的工资。谁也不敢告，只要你家还有人在上班的，你的饭碗就捏在别人手里，再说，拿鸡蛋去碰石头的蠢事，谁都不会去做。
雪莲的父亲自从内退之后，整个人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像失了魂儿一般。以前没内退的时候，老远就能听见他的嘻哈声，现在只听得见他的脚步声。
有一回，她父亲一边剥着花生米，一边喝着小酒说：“人活着真没意思，上着班的时候，别人对你不晓得有多热情，一内退，熟人在街上撞得一翻，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真是人走茶凉，狗子眼睛！”她父亲很生气的样子。
再也没有人请他吃饭了，以前屋里的电话总是响个不停，这下清静的反倒有些寂寞了。她父亲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