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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阳朝那个柜子作了个鬼脸。不久以后,他向辛夷提起了那些情书,还有那本《中国文学史》,说她真厉害,一不留神作品就进了文学史,再不留神没准儿也弄出部《红楼梦》来,引得辛夷娇笑不止,满脸飞红。但这会儿,他没有打开书橱触动它们。他本可以悄悄把它们放在皮包里带走,但皮包里当时已有了一条领带——把两样物证摆在一起,孔阳暂时还没有那么高的道行。
*我的表情第三部分
一丝长发搅在他们嘴里,和他们的舌头纠缠在一起。他们吮吸着,喘息着,那一丝头发仿佛舞蹈的人脚下的绳子,黑色坚韧的绳子缠绕着两个大汗淋漓的红色的舞者。这是一个像舞蹈一样拥挤紧密的吻。孔阳的舌头上甚至感觉到一丝钝痛,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他的手扶着辛夷的身体,慢慢地往床前移动。辛夷喃喃地说:“不,不。”
第九章一间房,四面墙(1)
业已远去的初恋是一抹天光,它悬挂在婚姻生活的窗外,宛如遥远的彩云的一角。失败的初恋有时也是一笔财富,它似痛若痒地存在着,诱惑你从现在的婚姻里伸出手,时常去触摸那块伤疤。初恋是一个具有不断的自我美化能力的梦,而梦是现实生活的必需品。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孔阳这样的机缘,可以续写自己的初恋。悠远的往事仿佛天边的汽笛,隐隐约约,如丝如缕,本已远得不像是自己的故事,突然间周围刷地彻亮,那火车不知在哪里一拐,排山倒海般轰隆隆地开到了自己面前,等待着他上车。他是惟一的乘客。明亮的车窗里,有一张暌隔已久的笑脸。
地面震颤着,他的心也震颤着。他的心房里盈满了惊喜、疑虑和向往。在他的视野里,每一件事物似乎都有了新的意义,一切的景物也都是新的,仿佛这世界刚刚经历了一场豪雨。中午他和朱臾约好,准备下班后回家,去看看柔桑。但不久朱臾电话又打了过来,让他马上就去,说柔桑病情很严重。孔阳提前下了班,骑车往柔桑家里赶。朱臾的电话很简短,甚至没有顾到安排一下放学后的迪迪,这已经明确表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孔阳头脑里有点乱,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重新出现的辛夷几乎时刻镶嵌在他脑子里,柔桑的病情却是一个突然的闯入者。这是两件势如冰炭的不相干的事情,正因为不相干,它们一起搅在他的脑子里,就成了一锅粥,一锅从冰箱直接拿到微波炉里的粥。孔阳永远也不会去揣摩,辛夷的出现和柔桑的病有没有某种隐秘的联系,即使显而易见的时间上的巧合也没有引起他的丝毫联想——这显然和他的角色有关,如果朱臾能及时得知辛夷的出现,她很可能会把她和柔桑的重病联系在一起,她会迁怒于辛夷,甚至孔阳——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两件事在时间上的重合,要等到一个多月以后,她才会知道辛夷回来的消息。
朱臾父母家在城市的西边,因为整个城市呈窄长形,距离并不很远。柔桑的病是一件大事,孔阳骑得很快。不一会儿他的身上就沁出了微汗。自从和辛夷见过面,孔阳一直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自己会在街上,或者其它什么地方遇见辛夷。虽然他不知道辛夷现在具体在什么方位,在做着什么,但他确凿地知道辛夷此刻也正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真正的邂逅其实是不需要寻找的,但孔阳骑在车上,还是忍不住地往两边张望。辛夷的长发已经成为了一种标志,他特别留意着那些长发的女子。如果说辛夷和他多年之后的相约是一个意外,那么茫茫人海,街头的偶遇就更是一个奇迹,相似的奇迹是很难重复出现的,孔阳本不应该有这种奢望。但事实上直到进了小区,朱臾家的阳台已经遥遥在望了,孔阳才把心收回来。
但他头脑里依然残留着辛夷的影子。她的长发,仿佛是她毕业照上镶嵌的一个乌木镜框,那镜框是柔性而灵动的,给她的面容增添了一丝妩媚和活泼。锁车的时候孔阳有些发愣,他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一天,他在大街上疯狂的寻找,那一次是寻找红衣的辛夷,那段失去色彩的黑白电影,一个男人飞驰在灰色的大街上,他简直是疯了。孔阳的脸顿时红了,他突然感到一丝羞愧和自责:在此时此地,他实在是不应该再想起这些!这真是过了分了。
车棚里静悄悄的,孔阳一眼就看见了朱臾的车子,他并排停好车,锁好,绕过花圃。两只麻雀从树上落下来,喳喳叫两声,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它们也许是急于进化吧,学着他用脚走路,一跳一跳的,一边走两只麻雀还互相看看,突然又不耐烦了,尖叫一声飞上了天。孔阳轻轻地笑了笑。他解开了上衣的几个纽扣,身上的微汗虽使他感到一点不舒服,却让他减轻了心里的自责:不管怎么说他毕竟立即就赶到了,并没有因为什么而耽搁。
岳父岳母家是一个三居室,房子不算小,装修得很普通。门虚掩着,等着孔阳。朱臾果然已经到了,三个人坐在柔桑的房间里,见孔阳进来,岳父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夕阳透过西边的窗户,照着墙上柔桑和朱臾的合影。房间里气氛暗淡。
“是肝癌。”
岳父的话音刚落,岳母就啜泣起来。朱臾靠过去,抱着母亲的肩膀。她的眼睛红肿着,想来已经陪着母亲落过泪。孔阳心里有过猜测,但一旦得到证实,他还是呆了。他摸出根烟,刚要点着,岳父伸出手,孔阳慌忙递一支烟给他,帮他点着。墙上姊妹俩的合影笼罩在阳光里,柔桑的面容被一片强烈的反光覆盖着,孔阳突然觉得,此刻的情景,就像是柔桑已经不在了。他心里一阵难过。
“柔桑呢?她知道吗?”
“她还在上班,她不知道。公司瞒着她。”岳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平时不抽烟,烟拿在他手上很别扭,不过他看上去还算平静。他们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柔桑公司集体体检后,她和大家一样拿到了一张报告单,医生只告诉她有些指征偏高,是肝炎,要她注意休息,但紧接着公司领导就得到了消息,他们马上通知了家里。诊断的结果很明确:肝癌,而且已经到了中晚期。医生建议再去做一次检查,但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孔阳有些疑惑,柔桑病得这么重,难道她自己一直没有感觉吗?虽说前两天她曾说过有点累,但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不像生了重病的样子。他刚想说什么,朱臾开口了:“柔桑肯定说过她不舒服的,你们怎么就没有注意?”她的语气有些责备。母亲立即用手帕捂住了脸,哭起来:“这孩子老实啊!前一阵她说累,又劝我们说没什么大事,我哪儿想到会这个样子啊!”
第九章一间房,四面墙(2)
孔阳说:“大家都掉以轻心了。柔桑从小就有肝病,连她自己都没有往坏处想,爸爸妈妈又怎么能想到?”
朱臾哽咽着说:“那天我做了梦,好像是我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柔桑还在劝我,”她突然“哇”一声哭出了声,“没想到这个梦会应在她身上!”
孔阳仿佛被抽了一记耳光,朱臾的那个梦立即让他想到了自己。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好奇,不知道朱臾具体是哪一天做的梦,是在他找到情书,还是在他和辛夷约见之后?他手足无措,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别人。岳父拭了拭发红的眼角,又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爸爸,你别抽了。”
“你别管!我抽死了又有什么?你妹妹她才二十二岁啊!”岳父说不下去了。
“老天啊,你干吗不让我来生这个病呢!”岳母又哭起来。
家里乱了。对面的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大概是朝这边看。孔阳走过去把窗户一个个关起来。“爸爸,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岳父长叹一声。“尽力治疗。尽我们最大的力量。不到万不得以,争取不影响你们——”
“爸爸,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孔阳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一起,竭尽全力。”
“迪迪呢?迪迪在哪儿?”岳母突然想起了外孙。
“迪迪放了学自己回家,你别担心他,他能干得很。”朱臾说着,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迪迪果然放学了,说正在家里做作业,但朱臾能听到他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知道他在玩游戏。不过她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我们不能让柔桑知道她的病情,”孔阳说,“应该跟她公司交涉一下,请他们配合。”
岳父说:“我已经去过了。他们老总是我以前的学生,他答应决不泄露出去,还同意柔桑可以一直上班,直到她不能上为止。”说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至于医药费,我没好再提,还是先治病吧。”
孔阳心里一阵酸楚。两个老人头发都已经花白,突然间似乎又老了不少。这是他继当年自己的母亲去世后,再一次体会到生活的严重性。而柔桑是那么年轻,病魔却毫无理由地选中了她,要摧毁她。孔阳突然感到,没有病,是多么的好。外面的天是蓝的,艳丽的黄昏渐渐笼罩了城市,那是个没有病的健康的世界,他似乎不应该再奢望别的什么了。
他们说好,第二天由岳母一个人带柔桑去复查,一个细心而啰嗦的母亲领着女儿去看病,不至于显得过于郑重其事,以免柔桑疑心。岳父还说,明天他一定给他认识的医生打个电话,诊断报告只能让家里人取。想想,再没有什么遗漏了,孔阳提出要和朱臾先走。朱臾有些迟疑,还想再陪陪父母。正犹豫着,门锁“吧嗒”一响,是柔桑,她下班回家了。杨乾尘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一个装菜的塑料袋。
柔桑一抬头,看见他们,怔了一下,转颜又笑起来:“姐夫在我房间抽烟了吧?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探访我姐姐的发祥地。研究出什么来啦?”
孔阳尴尬地笑笑。柔桑把杨乾尘手里的菜接过去,送到厨房。母亲忙不迭地抢了过去。杨乾尘跟在后面说:“阿姨,我来帮忙吧。”
柔桑奇怪地走到自己房间,父亲斜靠在沙发上。见房间里烟雾腾腾,去把窗户打开。“你们很奇怪呀,这个时候——迪迪呢?”
孔阳接过话头说:“还说哩,就是迪迪骗我们的!他中午和我们闹别扭,发狠说他放了学要自己坐车到外婆家,害得我和他妈妈一下班就跑过来。刚才一打电话,这小家伙已经到家了。”
岳母话没听清,从厨房跑出来问:“你说迪迪怎么啦?啊?”朱臾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惊异地看看孔阳。孔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增强了说谎的本领。柔桑道:“原来又欺负迪迪了,我还以为我今天又忘了谁的生日呢。”说着,吃吃笑了起来。朱臾想起了自己过生日和孔阳斗气的事,脸红了。忽然心里又是一阵疼痛。
“我们走吧?”孔阳说,“迪迪还在家里呢。”
“还走什么?杨乾尘你去把迪迪接来。”
厨房里答应:“好。”
“不了,我们还是走吧。”
岳父站起身,要挽留的样子,眼里有一丝不堪重负的恳求。杨乾尘从厨房走出来,擦着手,找车钥匙,要去接迪迪。孔阳拦住杨乾尘,招呼朱臾还是快点走。他心里还真是有点急,他拿迪迪撒了个谎,作为父亲,总还是有点内疚。杨乾尘站在门口,送他们出门。孔阳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突然间有些畏闪。
他们已经决定要瞒着杨乾尘了。他将要被蒙在鼓里,就像生了病的是他本人一样——但这也是为了他好!他是那么的爱着柔桑,一旦知道实情,那还不等于山崩地裂?那种痛苦,决不亚于自己爱着的人突然去国离乡。
孔阳他们没有提起柔桑的病。孔阳走得很急,像是在逃跑。按正常情况,就算是肝炎,他们也应该问候一下,但他们都没敢去触动这个话题。
回家后他们补救了一下,打了个电话过去。杨乾尘还在那里,朱臾在电话里叮嘱他,请他多陪陪柔桑,她生了肝炎,情绪可能会不好,说不定还会疑神疑鬼,要多开导她,叫她不要乱想。
第九章一间房,四面墙(3)
电话是孔阳提醒朱臾打的,但他自己不肯说,让朱臾说。也许因为身份相似,孔阳对杨乾尘心有戚戚。朱臾在电话里说的话再正常不过,似乎也只能这么说,但孔阳听了不是个滋味儿。他们确实已经商量好,要对杨乾尘隐瞒病情,他自己也同意了,但他觉得朱臾的话是一个确凿的欺骗,这是一个过程的正式开始,他虽不是主角,还是感到一种负担。他忍不住打断朱臾,让她告诉外婆,迪迪一个人在家一直很乖,自己把作业都做完了。
“而且一题也没有错,”迪迪跑过去冲着电话喊道,“全对